鬼道人拍了拍顾山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些：
“不必感到自卑。顾山。过段时间，等你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师尊很快便会传授你这门阴天玄玉功，到时候你便变得和我们一样啦。”
顾山看着他们诡异的皮囊，浑身不由自主起了鸡皮疙瘩。只好勉强露出了微笑，算是接受了鬼道人的好意。
“对了，那个叫什么来着。新来的。”为首一个叫做厉明的苍白汉子指了指顾山，“你是什么根骨啊？”
尽管有些丢人，顾山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小子不才，只有三丹。”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微微一愣，“只有三丹？”“这是真的？”随即都止不住发出了呵呵呵的笑声。就连之前刚向他保证不会再嘲笑的师姐明雅，都掩着鼻口微笑起来。
鬼道人有些惊讶地看着顾山：“顾山师弟，你真的只有三丹根骨？”
顾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撒谎。
“那你……不应该啊。难道你是天生剑胚之体，才会被授徒长老青眼相加，破格选入天羽宗？”
生怕顾山不理解，鬼道人又解释道：“有人自一出生，体内便封印着一枚剑灵，更神奇的是，这枚剑灵和主人的契合度极高，威力远甚于他人后天夺得的剑灵，也只听令于原主人。一旦原主人身死，剑灵立刻自陨，不会给其他人落入其手的机会。
“这样的人，被称为天生剑胚。”
顾山虽有魑剑灵，但终究不是什么天生剑胚。更何况他也不愿让别人知道他的秘密，当下摇了摇头：
“我不是什么剑胚。”
鬼道人还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顾师弟可又是出自天鹰村，百花村，或是东疆哪个十万人以上的大村落？不对，不对，我印象中，天羽宗控制下的山脉中，可从来没有一个大村落的家主姓顾。”
若是顾山出自大世家，背后家族能够源源不断提供庞大的灵药和仙石，强行堆出一个入梦境修道者来，倒也有可能被天羽宗选入内宗。
顾山又摇了摇头：
“我出自一个几百人的小村落罢了。背后也没有什么大家族。”
“那就奇了怪了，你根骨又差，人又普通，没有任何特殊地方，怎么会被选入内宗的？”厉明将手中的锄头往地上一放，两只眼睛瞪得通园，“想当年，老子四丹根骨，一村子人为了让我得到一个机会，跪了那年授功长老三天三夜，才极其勉强让他答应。
“进入天羽宗之后，我从外宗最最低贱的杂役开始干起，十几年吃尽了苦头，受够了白眼，四十多岁才被赐了开尘丹，开了灵窍。随后更是步履薄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奋斗，终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得到百里长夜他老人家垂青，步入内宗。
“这些年我过得是什么样日子？为什么这个小子，轻而易举就能拥有我现在的一切？若他是天生剑胚，或者别的地方有过人之处也就算了，可是他分明还不如我，为什么他一入内宗，随随便便就能和我站在同一地方？”
这个叫做厉明的师兄越说越是生气，白如银纸的脸上逐渐翻起了一层浅浅的红色，肤色看上去有些像是正常人了。
他站姿忽然一个倾斜，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像是瘦弱的身子支撑不住硕大的脑袋一般。
他竟然被自己气倒了！
“不好了，厉明师兄又动气了，修炼阴天玄玉功之后体内血气本来就不够，血都往头顶涌，身体其他地方就空了，所以晕过去了。”
看着这个汉子摔倒在地上，一旁的明雅、卢泉和鬼道人急忙七手八脚去搀扶他。
卢泉一边扶着厉明的头颅，一边回过头向着顾山大声抱怨道：“都是你，为什么要让他动气？第一天来就把厉师兄气倒了，接下来几天，是不是要接着气倒我们？”
鬼道人也在一边批评道：“顾山师弟，这一次就算了，若是再有下次，我少不得要禀告师尊，对你进行门规处置了。”
顾山看着这些人，一个个不仅长相奇丑无比，逻辑更是稀奇古怪。用正常人的思维根本无法和他们交流。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也不为自己辩解。忽然之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微笑：
“若是以后上了战场，你们也要这么和敌人说么？——不要气着我，不然我就没法战斗了，可要直接气晕在地上了。”
看着眼前一切，顾山明白了，这便是百里长夜这所谓的最成功杰作。原来真相便是如此。古来的欺世盗名之人，大抵便是如此了。
这些人所谓的阴天玄玉功，所谓比其他人更快速的修炼方式，为此牺牲了更多东西，其下所隐藏的软弱无能，已经被顾山全都看穿了。
这样的法子，修炼的再高，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座座移动的空壳罢了。
顾山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只是默默看着一群人乱手乱脚，将厉明看似魁梧的身躯移到了阴凉处，又是掐人中，又是用手当扇子。好一阵忙活，厉明终于悠悠睁开眼睛：“水，水……”
明雅去远处为他取了一捧水，厉明喝下去之后，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红晕渐渐消退了，又恢复了如纸般的惨白。看着他的肤色，鬼道人很满意：
“吉人自有天相。厉师弟没事了，那我就回去了。顾山师弟就放在你们这儿，你们多担着点。”
待到鬼道人的背影缓缓离去。卢泉冷冷看了顾山一眼：“过来。”说完之后也不看他，直接转身走向了药田的尽头。
他们也不敢和顾山多说话，怕一个不小心，又被气着。
顾山跟在卢泉和明雅背后，走到了药田边界的水沟。明雅对顾山相对客气，指着这条水沟：“你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懂，不能让你帮着照看龙舌田，怕你一不小心又做错了什么事，坏了这几亩田，误了师父的大事。
“就先从简单的事情开始做起吧。你负责照看这里的水沟，每隔一个时辰放一次水，每隔一个时辰收一次水。若是水蔓延上来冲垮了渠道，还要你下去重新挖坑。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应该不会弄错吧。”
顾山认真道：“我知道了，师姐，自然是不会了。”
明雅又道：“很好。每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一天的耕作就结束了。如果铁甲屋的师父没有什么额外任务，你可以自由选择去仙渣洞里继续修行，或者回红房子里睡觉。不过要特别小心的是，在仙渣洞里修行时间不要贪长，因为白磷山一到了深夜，如果不能快速回到房子里，可能会遭遇到一些无法想象的危险。”
顾山可是领教过白磷山的晚上。只是听到“仙渣洞”这三个字，他有些迷惑：“师姐，什么叫做仙渣洞？”
“仙渣洞便是天羽宗掌教修行的地方，等到晚上时候我领你过去。”明雅很耐心，为顾山解释道，“六位掌教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一次修行就是消耗几万几十万仙石。往往他们修炼完之后，原地还会残留大量的灵气，这些对于掌教的境界来说微不足道，对我们这些闻道境、青灵境的弟子可是大有裨益。
“掌教也是特别默许，我们这些内宗弟子可以在一天结束后去仙渣洞修行。这也是内宗弟子的特权之一，若是换做外宗弟子，也没有这样的福分。”
见顾山明白了，明雅继续之前的话题：“每到月底，你便可以凭着百里上人的令牌回武尊山百宝楼领取十枚仙石。这是所有内宗弟子都有的福利，自不必多说。
“每隔三个月，天羽宗所有掌教都会为门下内宗弟子讲道一次。但是我们的师父很少讲道，你若是想听，可以回武尊山去蹭守虎子师叔或者大医老人师叔的道坛，这些都是可以的。
“每隔半年，天羽宗所有弟子都要进行一次大考，考较境界，考较对道和术法的理解。甚至内宗和外宗弟子，内宗不同掌教的弟子，上了擂台，相互较量，一旦在大考中被认为不合格，内宗弟子就会被降到外宗，而外宗弟子甚至会被革出天羽宗。”
说到这一段时，她和卢泉都停了下来，别有用意看了顾山一眼。很显然，他们的意思十分明显了。
卢泉在一边冷笑道：“明雅，你和他废话什么。反正半年只有就要被革去外宗的家伙罢了。”
明雅一张白脸微笑道：“顾山师弟，可要努力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三丹的弟子能在内宗呆多久的。
“像是我，卢泉师兄，还有你的厉明师兄，都是四丹根骨，每日每夜还刻苦修行，哪怕到了闻道境八重都不敢松懈。就是害怕一个不慎，失去了这宝贵的机会，被天羽宗除了名。”
顾山心中冷笑，你们这样子，就是修行到一百重没有屁用。哪来的脸还来嘲讽我。
这奇异的一幕出现了，药田的双方彼此在心底都看不起对方，觉得对方才是个废物。
顾山外表不动声色，假装没有听出他们话语的嘲讽之意，客客气气一拱手：“谢谢师兄师姐的指正，我一定会努力追赶上大家的。”
卢泉在一边冷笑道：“努力也没有啊。努力要是有用，这世上还要天赋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