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了一天班后,下班时间接到手术室约术中冰冻的电话简直是恶梦。妇科加一台手术刚刚上台,大概在晚上8:30左右送过来标本。
好的,没关系。虽然答应,但余梅甄心里老大的不情愿,不知道天气预报今晚大雨吗?
已经接近傍晚,天空越来越暗,起风了,把办公室的窗户刮得铮铮作响,余梅甄走到窗前把窗户关上,想,最近也是怪事儿了,一到晚上就下雨,不过北方,雨下一阵儿就会停的。
一切还算顺利完成冰冻诊断时,已经夜里9点多,雨还一直在下,听上去似乎没有减小的趋势,估计是不会停了。她换上一双胶靴,拿着伞,下楼冲进了雨里。走到医院门口时,她想叫辆车,打开手机上的叫车软件,发现附近根本没车,哎,越需要越没有,还是走回去吧。
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如果有个大围巾披风多好。下雨天真是不一样,平时热闹的崇文门内大街已经没什么人,拐进花市大街,在昏暗的路灯下走路有种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不觉间踩在一个水坑里,脚部皮肤立刻感到冰凉的雨水。“Shit!”余梅甄咒骂了一句,短要胶鞋里进了水。
终于到了,余梅甄看了看小区门口的岗亭里没有人,力师傅去哪儿了?
好天儿时也没注意,雨天才觉得小区里路灯都不亮,自己住的13号楼居然离大门那么远。
在小区花园间的甬道走着,猛地觉得身后有人,扭头发现一个穿着长及脚踝雨衣的男人也走上了甬道,“力师傅?”余梅甄叫了一声,感觉不像,块头比力师傅大!而且力师傅爱说话,看见她早就搭腔了。那人没有回答,但也停止不走了。道儿太窄,余梅甄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继续往前走,想着也许是怕走在一起尴尬,那个人才停下来。
前面要经过小区里的一片竹林,余梅甄有些紧张起来,那一大片竹林,密密的竹子非常遮挡视线。余梅甄在雨伞的掩护下侧脸用眼梢往后看,那人似乎加紧了脚步跟了上来。
余梅甄机灵一下打了个寒战,他要干什么?她边想边加速脚下步伐,马上就到那片有些阴森感的竹林,她几乎跑了起来,想快速通过,举着伞的左手放了下来,另一只手打开跨在身前的包,化妆包里有一把手术刀片,自己在刀刃和刀柄处缠好了胶布,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尖儿,本是削眉笔用的,难道今天晚上要派上用场了?那人的脚步似乎可以听到,余梅甄不再撑伞,大步跑起来,右手手心里已经攥着手术刀。
通过那片竹林的路好长,风吹竹子发出令人恐怖的瑟瑟声。他的手是不是要抓到自己脖子,要拼了命地跑,13号楼就在眼前了,挎包前面的口袋里是门禁卡,要快速刷卡。
对面不远处手灯的一束强烈光线朝着她这边照过来,就听人叫道“小余,余大夫?”
啊,谢天谢地是力师傅!
余梅甄慌忙朝力师傅跑过去,跑到力师傅身边,弯下腰大口喘了两口气,然后直起身体顾不上说话扭身看那男人。余梅甄突然有些恍惚,他刚才是在追自己吗?他的脚步节奏并不快,此时正从他们身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看着他拐过13号楼走远。余梅梅问力师傅,“您知道这人吗?”
”没见过,好像不是咱小区的业主。出了什么事儿吗?”力师傅问,
“没有!”余梅甄镇静地回答。
”小余回来这么晚啊,大夫真不容易噢,赶紧上楼吧!”力师傅帮余梅甄刷开单元门禁,余梅甄走进去,回身对力师傅说:“谢谢您了,力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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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梅甄虽然年轻,但是作为职业女性无论生死、无论荣辱、无论为了利益间残酷的明争暗斗她经历过或见识过,所以她很少哭,哭是最无用的情感宣泄,除非是做戏给人看。
进屋把门反锁好,余梅甄到卫生间用干毛巾把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擦干,对着镜子,看见一张消瘦的脸,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冷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看着自己,擦头发的手单调地重复着一个动作。白色的毛巾一点猩红色的印迹在变大,她忙得放下手里的毛巾,右手有一个被手术刀切开的刀口。打开小急救箱,拿出喷雾酒精,对准伤口一喷,酒精刺激伤口令人钻心的疼痛,使余梅甄一下子清醒。
她此时肯定那个男人是在试图追上自己,而且想在竹林处追上自己,他的意图很明显。万一那个人抓到自己,如果有什么侵害性的行为,她会不会用手里的手术刀切断他的颈动脉,会的。
忙把伤口用创可贴贴好。洗个澡吧,热水澡会让自己缓解一下紧张的神经。打开热水,小小的淋浴房里立刻充满了水汽,脱了衣服,右手用浴帽包住,跨进去,温热的水从头上浇了下来,为什么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她把头从水柱里探出来,呼吸了一口气,又进去,窒息感更加明显,顿生一种恐慌,赶紧裹上厚厚的浴巾,走出卫生间,倒在床上,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22:44分,好不吉利的数字。不行,现在给保罗打电话。余梅甄已经顾不上别的,拨通了保罗的手机。
“余梅甄出了什么事儿?”保罗瞬时接听电话,听到他的声音,余梅甄镇静多了,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这事儿与丁续晁有关吗?”保罗第一反应竟是丁续晁知道此事后的行动。
”明天去手术室看看那台临时加的冰冻是不是丁续晁组的,如果是那真是令人怀疑。”保罗在电话那头猜测着说。
“保罗,我们现在手里的证据是否足以搬到丁续晁?我们真的有把握把事情彻底查清楚吗?是不是把目前掌握的材料交上去,请医院来调查?我真的……,我有些害怕!”
“我理解我理解。我们俩一直在病理科里面工作,有点类似在象牙塔。你可能不知道,现实情况是,每天纪委会接到各种的举报信,如果现在我们匿名举报,很大可能性是石沉大海。你不觉得这事情听起来非常可笑,更像是对一个名人的恶意攻击。而如果我们实名举报,医院开始调查,就目前的一些证据丁续晁有一百个解释等着呢,其结果也可能是不了了之。”
“他怎么解释,那134个患者的卵巢是不是已经切除了,而与病案室的病历不一致是不是事实?“余梅甄虽然受了惊吓,但思路还是很清醒。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也可以反过来说,病历上记录手术术式和病理科标本不一致,那会不会是病理科出了问题,把标本搞错了呢?余梅甄你指望谁会把患者叫回来进行组织来源鉴定呢?”保罗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我们俩都清楚丁续晁一定有问题,而且认为黎咏是丁续晁所害,那我们需要更多更重量级的证据。等黎咏妈妈看是否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第二,我们去找找丁续晁这么做的理论依据和动机。我再去调查一下左亮,争取有机会跟左亮一起聊一聊。“
“余梅甄,今天晚上能睡得着吗?”保罗声音很温柔,像是对孩子一样说话。
“你是受凉了吗,刚才咳嗽?我没事儿了现在,谢谢你,早点休息吧!“余梅甄挂了电话。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同学间流行互相进行各种花样新奇的心理测试,余梅甄暗自觉得好笑,大家无非是想最后求证那些大学几年不太确定的、似有非有的感情是否真的存在。其中一个测试题是:如果你知道乘坐的飞机可能要失事,而你必须前往,你会邀请谁做你的同行者?这个题的前提是无论你选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这个人都会跟你走。当时余梅甄不屑于这种无聊的游戏。今晚她暮然想起,她非常确定如果保罗在,如果他肯定跟自己走,那她毫不犹豫选择保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