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允假装看不见他,径自走到院中捡起染上灰的擀面杖,抬起手袖擦了擦上面的灰土便回身走了。
“这人,你不打算杀了么?”他问。
凤允回头,面色无波的答他:“不杀了,没兴致。”
听了这话,男子微微挑眉,似是有些奇怪,见他施施然走到那玉前,终于是屈尊降贵的自己动手把玉拾了起来,似笑非笑:“姑娘不凡,竟能以一时兴起的杀念将此物召来,却又不受其所惑。”
“莫要说笑了,我只是个粗使丫鬟。”她可没这么大能耐,凤允饿得紧,不想再同这鬼神妖魔还是别的什么多说一个字。
自古以来,此等来历不明的东西,总不会是个好的。
“呵…”他笑:“姑娘谦虚了,不过今日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在下可以帮你得到。”
他异瞳幽深,直直看着凤允的脸,那上面的伤疤,可不是凡火所致。
“譬如说……容貌,或是钱财地位。”
听了这话,凤允并没有什么感觉,她不想要,她没兴趣:“心意我领了,我不要这些,若无他事,我要进屋做事了。”
说完,凤允便自顾自进了屋,回身关门时,见那人笑意渐浓,眼中玩味道:“也罢,在下名作浮华,日后兴许还会再见,今日便就此别过,姑娘保重。”
话音未落,身形竟化作屡屡薄雾散在树影间,没了踪迹。
见这鬼魅之人化雾而去,凤允凝眉将门紧紧关上,方才这一幕倒也没吓着她,反正世间万物,本就无奇不有,那人说的话她也是当了耳旁风没往心里去,只道许是明日自己就要死了,所以才会在今夜见到这…他说自己叫什么?富华?福华?
罢了罢了!凤允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决定不再去多想,该来的总是躲不过的,她还是做她的馒头吃吧。
翌日天还未亮,凤允便起来了,可院中树下的张管事却没了踪影,她还有些奇怪,按理说张管事醒了,发现自己竟躺倒在院中,怎么也该大发雷霆的冲进来把她打醒问罪。
难道说张管事真是喝得太多,醒来就将昨夜的事忘了?
凤允蹲在井边,从木桶里捧了凉水往脸上泼,心下想着,若真是如此,那自己昨夜将张管事伪装成撞了石凳晕过去,倒是派上了用场。
可他醒来,还是会大发雷霆,责怪自己为何不叫人来将他送回房给他额头上药,绝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
凤允觉得十分奇怪,却又想不出其他理由。
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起身回了伙房,收拾好自己的被褥草席便开始重复着她平日打水拣菜烧火煮水的活计。
不多时其他伙房的下人也都陆续而来,各司其职,唯独是没见到张管事。往日这个时候,他早该来后厨内催人干活了。
不来也好,凤允想着。
等天大亮,主子们早上的吃食备好的时候,各房小厮都提着食盒来取,凤允见到了昨夜落荒而逃的月云。
她是念府小姐身边的丫头,长得一张清丽的脸蛋,平日里低眉顺目,在府中也是招人喜爱,也不知道张管事昨夜是怎么借酒壮贼胆把人给骗到这后厨偏院来的。
许是受了张管事的惊吓,月云面色十分难看,怯生生的左顾右看了半晌,仿佛是确定张管事不在,这才匆匆入内,凑到负责分点吃食的阿福面前:“福哥,我来取小姐的早食。”
阿福见了他,一张脸笑的灿烂,略微害羞的垂着眼也不说话,将念小姐的早食小心放入食盒,盖上盒子。
“谢谢福哥。”月云勉强带了些许笑容,提起食盒便要走,不料阿福从手边拿起油纸包得四方的东西塞到她手中,别开脸结巴道:“这…就,早上托送果子的刘叔买的,你…拿去吃。”
说完便跑边上分菜去了。月云看了看手中的东西,低低‘嗯’了一声,脸上古怪的表情恰好被端水进来的凤允瞧见,不过下一秒月云就恢复了那怯懦的模样,见了凤允也当做是没看见,神色慌乱的走了。
见她如此,凤允也识趣儿的把头埋底了些,自己的模样在常人看来确实是吓人,她都有点怀疑月云昨夜到底是被张管事吓着了,还是被突然冲出来的自己给吓着了?
“丑凤!发什么愣,快些把水倒锅里来!”李厨子大嗓门的喊了起来,手中沾着汤汁的勺子对着凤允挥了挥:“我锅底都要烧没了!”
凤允回过神来,缩着脑袋匆忙跑过去将手中水盆里的水倒入锅中,在李厨子的抱怨声中她又折回去井边打水,伙房大缸的水见底了,昨夜本该将水打满,可张管事那么一折腾,凤允就给忘了。
李厨子看了看凤允往外走的瘦小身影,‘呸’了一声,真是晦气!
凤允一副胆小怯弱又阴沉的模样躲躲闪闪回到井边,周围干活的人见她一如往常的瑟缩,偶尔发出几声窃笑,她倒也听习惯了,麻利的将井绳在拴木桶上,往井中一抛,拉着绳子左右一晃将桶沉下去没入水中,刚要将灌满水的桶拉上来,就听一个声音气喘吁吁的从院外喊起来:“李厨,王婆子!不好啦,张管事死啦!老爷叫你们过去问话呢!”
凤允刚提上来一半的桶‘噗通’一声又掉回井内。
张管事……死了?
院内顿时哗然一片,凤允回身就见李厨子和身形浑圆的王婆婆急匆匆从伙房跑出来,跟着来人往外走,口中还念着:“老张怎么会死了呢?昨天晚上还见他从外头喝酒回来呀!”
眼看着两人跟着前院姓丁的小厮急匆匆走了,凤允有些愣怔。
原来今日到此时还未见张管事前来问罪,竟是因他已经死了。
她深知昨夜自己那一擀面杖也只是将人打晕了而已,那之后要么就是还有人来过院中,将晕死过去的张管事给杀了;要么,就是张管事自己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或是遇上了什么……
可张管事昨夜要是醒过,那凤允定不可能安稳睡到今早。
但若真是有人在院中对张管事做了什么,那…凤允心中一紧,脑中闪过昨夜化雾而去妖异男子,莫非是他?
可他为何要折返回来杀人?难道是离开的路上突然饿了……
凤允拍了拍脑袋,她得找个人问问,张管事是怎么死的?死状如何?五脏六腑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