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斋坐北朝南,四周都种植着桕树还有槐树,当然还有一个院子里摆放着太妃最喜爱的各种兰花。
沿着绿廊朝里走了一段,便是一间大厅,大厅朝里便是卧房,卧房与大厅之间隔着一张二米长的紫檀琉璃水墨画插屏。
大厅里正中央铺着一张地毯,屋子四角都摆着一人高的景泰蓝瓷瓶,里头插着刚摘的水仙。靠窗那摆着一个美人靠,上头铺着狐皮褥子。
太妃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紧闭双眸,手中不断捻着刚从万佛寺开光拿回来的沉香木珠串。
远远便瞧着玄月与王嬷嬷一左一右站在太后身侧,苏曼有些慌了,手心涔出了汗,在快要进门之前立马抽开了自己的手。
荣轩余光瞥过苏曼,自是清楚她此刻的心情,大步上前躬身道:“儿子见过母妃。”
太妃睁开眼,有些始料未及,点了点头道:“我听玄月说,你今日不是要去城北打点一切,以备大殷使臣的到来吗?”
荣轩薄唇一抿笑道:“不碍事,苏曼还不给母妃奉茶?”
太妃听到这话,脸上表情顿时有些阴沉,手上本捻着珠子,此刻却停了下来,闭上眼眸:“皇上赐婚,我身为一个妇人,不能抗拒,只因我不得不顾及荣府的前途。可是有些话我还是得说清楚,世人都认定她是荣府的世子妃,而我却笃定她不过是个怡红院来的女子。那喜帕我已经见过了,也不知那上头的血迹是否是她的,抑或轩儿你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沾了点血迹在上头。轩儿,你还年轻,母妃劝你不要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毁了自己,毁了荣家。”
话音一落,太妃精锐的眸子睁开,寒光闪闪。
苏曼本来正从幽若手中接过茶杯,忽然听到这一番话,端着茶杯的手不由得一颤,那滚烫的茶水溢出来,烫到了她的手,没有堤防,茶杯摔落至地上,发出了哐啷一声。
“轩儿,瞧瞧你选的女人,她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母妃,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将茶杯摔坏。”太妃垂下眼眸,冷冷一笑。
苏曼身子一颤,刚才被烫到的地方,刺痛一阵阵袭来。
苏曼咬着唇,很想脱口辩驳,可为了大局,她还是隐忍着致歉道:“对不起母妃,儿媳错了。”
“对你是错了,大错特错,今日乃是你进荣府第一日,便给我丢脸色,”太妃抓着她的错,不想放过,冲荣轩道,“媳妇对婆婆不敬重,王嬷嬷,该怎么罚?”
荣轩闻言,克制着内心的不快,声音努力平缓道:“母妃,方才那茶水确实太烫了,所以苏曼才不小心丢了茶杯。”
“轩儿,她如今已入荣府,我是你的母妃,难道身为长辈教导教导晚辈,这也有错吗?若是你这般纵容,他日别人还以为咱们世子府没有一丝规矩呢。”太妃最见不得自己的儿子处处向着那个女人,越发有些动怒。
苏曼听到她这般说,心里十分不痛快。
若她不是荣轩的母亲,或许她早已用言语将她驳得无话可说。
她静默了一会儿,思前想后,太妃一口一句自己是来自怡红院的女人,如今想着要惩罚自己,却又端着婆婆的架子,可见她的内心也是矛盾的。
居然她是长辈,自己也不能得罪,那么自己不如换个地方,苏曼暗暗思定之后跪在地上道:“母妃教训的是,媳妇自然领命。这就去荣家宗祠的祖宗牌位前跪着,以此告诫自己。”
说完,苏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太妃愣在那里,那个女人居然要跪在荣家祖宗牌位前,那不是表明了她就是荣家真正的世子妃吗?
太妃骤然间起身,欲意上前阻拦。
荣轩之前还有些愕然,适才明白了苏曼的用意,努努嘴道:“母妃,儿子觉得苏曼此番前去荣家牌位前跪着,也算是她的诚意。想来母妃也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儿子就不打扰母妃清修了。”
太妃脑袋里一片混乱,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荣轩离去,随后她瘫坐在楠木椅上,单手撑着脑袋道:“那个女人,果然是心机深沉。”
“太妃切勿动怒,若伤了身子岂不是不值得。”玄月宽慰着太妃,满脸俱是笑意盎然,“世子如今一心护着世子妃,太妃若是执意于抓着今日的事情,只怕会惹得世子不悦,到时候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引起世子与太妃母子之间生了罅隙,太妃那可就不值得了。”
太妃挑了挑眉,不知为甚一见着那苏曼,她这心口胸口都就堵得慌,仿佛闷闷的,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居然让这样一个冤孽进了荣府的大门。
她可不能再犯之前的错误,当初轩儿为了她可是不惜与自己撕破脸面。
好容易缓和了关系,太妃一手握着圈椅的把手,另一只手撑着脑袋,有些无奈道:“玄月还是你深得我心,你这般玲珑剔透又善解人意的姑娘,为何轩儿就是没有看清楚呢?如今他被那苏曼迷惑,我眼下有些事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王嬷嬷瞧了瞧玄月那端正的模样,想起之前玄月小姐对自己多番照拂,做了个万福道:“太妃,恕老奴多嘴一句。这世子妃虽然入门了,可是这世子府可大得很,到时候多几位女主子也没什么。”
太妃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意思,不由得目光投向玄月,渐渐有些欢喜。
玄月被她这样直直看着,有些羞赧,低垂着头,柔声道:“太妃,可是玄月哪里做错了?”
太妃打量着她,面容姣好,身量窈窕,性子温和,怎么瞧都比那苏曼好许多。
王嬷嬷朝玄月挤了挤眼睛,冲那桌子上一瞅道:“玄月,今儿个太妃没能喝到茶,不如你奉茶给太妃?”
玄月岂会不知她话中意思,她正苦于不知如何做下一步,没想到王嬷嬷没有辜负自己从前对她还有她家人的照顾,眼下如此说确实甚合她意。
然则表露得太过明显,则会适得其反。
玄月面上一热,脸颊微红道:“嬷嬷这是说的哪里话,这奉茶本该是世子妃做的,玄月如今不过是一个奴婢,哪里敢僭越,还请太妃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