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记载那个教书先生的卷宗不见了，是你偷走的吗？”苏曼目光狠辣地凝视着他，不给他一丝机会。
“对，我本以为你坠入悬崖会一命呜呼，没想到你却活着回来，而且皇上对你深情未改，所以皇后对你依旧心存恨意，但是又怕当年的事情被揭发，所以我不得不派人将那卷宗偷走，并且派人杀了那教书先生一家。”慕容楚眼下以退为进，待自己逃出去了，再将此女擒拿。
“我手上还有一份字据，是你的人去黑市买清风散。”苏曼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开口道，“其实，你想要下药的人并非南风吧，而是世子。”
“对的，我本以为荣轩会亲自审问，不料却是他手下的人。”慕容楚有些郁闷，自己现在不得不据实相告，若是此女真的疯了杀了自己，那便什么都没有了，留的性命在才是上策。
“那我夫君被关押天牢，想必也是国舅的手笔吧。”苏曼挑眉，微微眯了眯眼睛开口。
“对，是我的人暗中与玄月联系，将那堪舆图从世子府偷出，再派人去府衙报案，这样久坐实了世子的通敌叛国之罪。”慕容楚低下头，皱着眉头道，“世子妃想要知道的一切都知道了，可以给我解药吗？”
“当然，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也应该得到你应该得的。”苏曼没有一丝迟疑，将一罐药瓶扔给他看着他喝下，面上露出喜悦道，“多谢国舅今夜据实相告。”
“我真不知道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就算你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慕容楚手脚再度能够灵活使用，他的黑眸之中不禁多了几分杀意，瞬时取出腰间的长剑指向苏曼脖际道，“之前是我贪图你的美色，并没有对你下手。如今我对你没了一丝兴趣，况且皇后也不希望你活着，两年前我手下的人失败了，今夜不如就让我亲自送你上西天。”
“哦，国舅对我真是恨极了。”苏曼不由得扬唇笑着，“只是恐怕不能如国舅的心意了，臣妾见过皇上。”
说完，苏曼缓缓跪在地上，不多时木门被推开，云啸天一脸阴沉地看向慕容楚，目光不时逡巡过苏曼。
今日下午明贵妃便来寻自己，说是有一出好戏要与自己共同观看。
想着自己冷落她多年，她身子又有些孱弱，云啸天便答应了，这马车之上有些舒服，他便睡了过去。
不曾想再醒来，便与明贵妃一同来到了这间客栈，明贵妃一直告诉自己，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云啸天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出好戏。
慕容楚看着云啸天突然出现，顿时身体仿佛被抽空了般，几乎是跌跪在地上，身子有些发抖道：“皇上，微臣，微臣方才所言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被苏曼逼得，皇上您瞧，苏曼她要杀我。”
苏曼瞥了他一眼，自己之前在他身上绑了些番茄汁袋子，许是之前他有些害怕所以没有反应过来，也对，这冬日本就穿的多。
苏曼缓缓起身朝明贵妃矮了矮身子，今日多亏明贵妃肯鼎力相助，她转而看向云啸天淡声道：“皇上，慕容楚可是国舅，臣妾没也杀他，若真要杀他，他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可是我流血了，就在肩膀。”慕容楚不由得伸出抹去，这才发现靠近心口处里边有个袋子，顿时脸色漆黑道，“皇上，微臣是被人陷害的，一切都是这个苏曼算计微臣。”
苏曼挺直腰杆，捡起那根长剑，伸手按了一下，那剑便缩了回去，瞧着慕容楚一脸蒙圈的样子笑道：“我可没有国舅那么胆大，动不动就杀人。”
“皇上，微臣是被骗的。”慕容楚辩解着，跪在地上连续磕头。
明贵妃低垂着眸子道：“皇上，臣妾有罪，恳请皇上赐罪。”
“不，一切都是臣妾的主意。”苏曼也跪在地上，迎着云啸天那寒霜般的眼眸据实相告道，“皇上，只要您派人去国舅府，便会发现那失踪的卷宗，臣妾手上的字据全部都是真实的，没有一丝隐瞒。那个教书先生满门惨死，秀儿也无缘无故溺水而亡，南风入狱，世子被关押天牢，臣妾实在是没有法子，只能铤而走险，恳请皇上不要怪罪明贵妃，一切都是臣妾的错。”
明羽也赶来跪在地上求情道：“皇上，微臣有罪，不该让微臣的长姐如此做，还请皇上不要怪罪长姐，要怪便怪微臣。”
“不，一切都是臣妾做的，皇上两年前臣妾就该死于这燕回峰之下的寒潭中，可惜多活了些时日，如今皇上想要臣妾死，臣妾愿意，只是恳请皇上还世子府一个公道，还所有人一个公道，不要寒了人心。”
云啸天侧着身子，面无表情看着这四周的一切，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深邃的眼眸之中俱是冷冽，低沉的声音一如呼啸的北风而过道：“你们所有人都给朕滚，滚。”
他的脸上有些痛苦，那紧皱的剑眉满是愤怒与冷意。
所有人都听话得离开，就在瞧着苏曼也要离去之时，他不由得望着她道：“苏曼留下。”
明贵妃有些愕然，旋即眉头归于宁静，面上波澜不惊地离开。
屋子里只有自己与云啸天，苏曼看着那跳动的烛火，并没有说话。
“你当真为了荣轩，可以不顾一切？”云啸天的声音里夹着一丝苍凉，乌黑的头发都被金冠束起，俊美的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
他看着就在自己一米开外的那张脸，这装扮像极了从前的她，只是眸底没有了冷漠，多了些灵动，她喜欢笑，可那笑却从不对自己。
他有些错乱，他依稀记得从前，她对自己也是有情的，他还记得那时他转过身子正好与她四目相视，她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从未有过的柔软。
“嗯。”苏曼点了点头。
云啸天沉默了片刻，脑海中片段无数闪过，心里百感交集，总觉着有些火气往上冒，不由得音量提高了些：“为什么是他？他当年可是要害死你的人。”
苏曼察觉到他的愤怒与不解，知道他执拗与过往，抬起头看着他笑答：“皇上当年不是也清楚皇后派人暗中去御书房拿了几封书信给人描摹吗？皇上的暗探得知了世子的人要与我决战在此，而且人数众多，皇上知道之后不也是什么都没有做吗？皇上，从前的苏曼替您完成了许多任务，替你铲除了许多异己，可为何在林家的事情之上，皇上却不管不顾，任由全天下的人都唾骂苏曼却一声不吭呢？因为您是皇上，您手握天下重权，您的肩上承载着许多东西，可唯独没有爱这个字。”
“住口。”云啸天听着她那么平静地说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仿佛她就是一个外人，她那么清醒倒令他有些愠怒了。
“朕贵为天子，需要考虑的事情诸多。牵一发而动全身，朕不能负了天下。”云啸天的脸上多了一些冷意，她用了同样的手法，让自己再次见证了事实，令他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策略。
苏曼闻言很想笑，可是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便是触犯了圣上。
曾经的恩怨到现在是该彻底厘清了，苏曼不想再这样糊里糊涂下去了。
既然他喜欢天下，那么她何不顺遂了他的意思。
“诚如皇上所言，您选择了天下，所以您当年可以对臣妾的生死不管不顾，既如此，皇上就应该彻底放下曾经的过往。”苏曼将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知道他心里还有些事情是放不下的，可惜再放不下也没有法子了。
云啸天陷入沉思，他不禁皱眉注视着她，伸出手道：“朕要这个天下，你也包括在内。”
苏曼听罢目光有过片刻冷凝，旋即柳眉舒展微微一笑道：“皇上何必要自欺欺人呢，两年前的苏曼已经死了，如今站在您跟前的是当朝世子荣轩之妻苏曼。皇上是个明白人，有些事情臣妾只是个妇道人家，不好多说。可今夜看来，非说不可。”
云啸天低眸望着她，眼角掠过一丝冷意，摇头道：“那就不必说了。”
他怕真想会过于残酷，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当年，他是情非得已，若是他不是皇上，他一定会亲自来燕回峰救她。
他清楚流言蜚语，悠悠之口难以堵住。
为了平复那些人的怨气，他只能选择牺牲了她。
这是他当年极为后悔的，云啸天静静地看着她道：“当年朕是真的想要救你。”
“可您不能救臣妾，因为您是皇上。”苏曼不想在浪费口舌了，索性将自己所思所虑都说出道，“今夜臣妾确实用了点手段，可是事急从权。因为此事除了关系到臣妾夫君的生死，也关系到天启格局。前段时日孤竹国皇子失踪，孤竹国在两国边境有些蠢蠢欲动。而如今驿馆里，大殷皇子墨原正等着时机，如今皇上已然知道了世子是为人所陷害，难道皇上此时此刻还不打算放了世子吗？您心里很清楚，大殷很希望看到您亲手除去荣轩，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云啸天听着她这一番话，如此一针见血，戳中了自己的心事。
他的目光微微闪烁着，低垂着眼眸看着那冷清的地面。
如今天启虽然河清海晏，但是暗里旋涡不止。
内有逆风余孽，外有大殷与孤竹国，这是个不得不正视的问题。
他不由得直视着她，他想要天下，也想拥有她。
可是命运无常，他与她失之交臂。
见他没有回答，苏曼知道自己的话切中了他的心思，心里越发笃定了。
苏曼不由得伸手将自己耳畔的碎发拢至而后，迎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淡声道：“皇上坐拥天下，受万民敬仰，也自当明白您的所作所为都会影响到天下格局。臣妾斗胆恳请皇上放了世子，世子对天启从不曾有过二心，他身上的那些疤痕足以证明他的忠心，他从未有过任何非分之想，臣妾在此以性命担保。”
说完，苏曼缓缓跪在地上，声音因为连日没有休息好而夹杂着些许沙哑道：“荣轩从未有过叛国之心，天地可鉴。他是被人陷害的，荣轩为了天启多次征战沙场，更是不顾生死。如此之人，皇上还要听信谗言除去，那往后这群臣，谁还敢忠心事主？”
“你。”云啸天扯着嗓子看着她，她说的句句字字都扎在他的心间，他竟没法反驳。
“皇上，大敌当前，您还要自乱阵脚吗？”苏曼再度磕头，沉声道。
“你这是在威胁朕。”云啸天面上有些难看，他承认他有些被说服了，可是要放了他，看着他与她相守，这是十分痛苦的事情。
看着他有些冷淡的神情，苏曼缓缓抬起头温声道：“臣妾不敢，可皇上若是一意孤行，明知事实真相却不放了世子只会寒了天下人的心。”
“你住口，今夜分明就是你设的局，朕还不知道慕容楚是否是被你逼供。”云啸天的目光有些晦暗，双手紧握着拳头，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
夜里越发冷了，身上穿的有些单薄，寒气阵阵往上涌，苏曼不由得咳出了声音，她浅浅一笑道：“事实真相皇上都已明了，还请皇上放了荣轩。若皇上真的要除去荣轩，臣妾也不会苟活于世。”说完，苏曼将那匕首横在脖际，以表自己的决心。
那冷冷泛着寒光的匕首，是那样的刺眼。
“你。”云啸天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不甘有些愤怒，可最终都归于平静，沉默了许久，他不由得仰头冷冷一笑道，“你们终究还是赢了，出来吧。”
苏曼仰头看着云啸天，心里不由得有些呆愣，正沉思间，木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豁然出现。
她跪在那儿有些久了，腿脚有些发麻，微微有些失神，怕是自己看花了眼，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云啸天转过身子看向荣轩，浅浅一笑道：“你赢了，好好待她，她对你情深义重，若你敢负她，朕不饶你。”
这话语之中，到底夹杂着什么情绪，云啸天也难以说出来。
他知道自己必须放手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求只会失去越多。
他侧目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曼，不由得将过往的回忆都闪过脑海，一幕幕历历再现。
那么弥足珍贵，可是他还是错过了。
俄而，云啸天叹了口气，那叹气之中有些不甘，可终究还是选择了放手，因为他心里还有更多的抱负。
苏曼紧紧盯着缓缓走近自己的荣轩，只见他一身绛紫色锦衣，乌黑发丝都用玉冠束着，俊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在做梦？
苏曼不禁伸手捏着自己的脸颊，唔，有些疼，她抬头再度看向他就在自己跟前，双眸之中的震惊有些浓重。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苏曼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激动，眼眶之中闪烁着泪珠，她方才不是正向皇上求情吗，这转眼人怎么就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