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心慈手软,荣轩不知自己缘何总会想起那一日怡红院初遇时的情景,如今杀害林家的仇人就在眼前,为了沁芳,他也应该亲自手刃她。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下人来报,抑或自己在暗中观察,他如何都看不出她怎会是天枢阁阁主。
一个人即便有如此坚强的毅力,在自己面前在这些磨难面前,只怕都扛不住了。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让她继续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纵然她百般隐藏,却还是藏不住她的害人之心,荣玥便是一个例子。
荣轩脸上有些骇然,他紧紧咬着牙关,剑眉动了动,沉思片刻,面上终究还是多了一份笃定。
杀了她,一了百了,省的她在祸害人间。
外头的凤尾竹随风摇曳发出了吟吟之声,荣轩漆黑眸子闪过寒光,伸手就将森冷锋利的匕首直直欲插向沉睡中的苏曼。
屏息间,铜炉中焚烧着的沉香缭绕着往上升腾。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苏曼身体之际,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荣轩适才回过神,将匕首迅疾地收回,若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清他的动作。
南风进屋之际,觉察到世子情绪有些不大对头,可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弓着腰淡淡道:“回禀世子,凤冥依旧没有回来,不过郡主方才醒了。”
荣轩怔了一怔,撇过头看了眼苏曼,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沉重:“荣玥醒了,那便好。”
南风愕然,有些迟疑世子的神色,按理说郡主醒来,他应该十分激动的。可是他虽瞧见了世子的喜悦,却也看清他面上的愁容。
不用想,一定是因为那枚玉坠。
“郎中说郡主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如今身子已无大碍了。”南风垂下手,面色稍稍缓和一点,看着眉头仍旧没有舒展的世子,朗声道,“郡主醒来告诉属下,她是自己一时想不开适才跳水的,一切都与苏曼无关。得知自己溺水连累了苏曼,郡主深感不安,郡主刚醒有些羸弱不能亲自前来,是以郡主让属下转达她的意思,恳请世子放了苏曼并好生医治她。”
荣轩突然间听到了事情的真相,仿佛眼前迷雾被吹散。
听到这个消息,为何内心竟还有一丝的喜悦闪过?
荣轩的心莫名变得沉静,转身看向卧榻之上昏睡的人儿,张了张嘴愣是没有说出什么。
如今他心绪有些复杂,也不知如何处置苏曼。既然荣玥已经开口,自己何不顺水推舟,良久,荣轩嗯了一声,清冽的双眸最后看了一次苏曼转身欲走。
南风看着世子要走,盘旋在心底的话终于问出口:“世子,是否要让属下去查探那枚玉坠的事情?”
“不必了。”
南风目送着他离开,跟随世子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世子如此惆怅的模样。
南风交叠着双手,一边低头看着苏曼,世子其实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她,但是他都没有。
当世子看清了玉坠之后,他的模样虽然惊诧可更多的是紧张,或许他也担心苏曼会真的因此而殒命。
唉,有时候真是不懂世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秋风萧瑟,所到之处,风霜正劲。许多树木的叶子沾染了金黄,秋风一刮就簌簌作响,还有的密密地掉落在地上。
耳房旁的梧桐树已是叠翠流金,芸娘蹲在铁炉前熬药,铜吊子不时传来阵阵浓郁的味道,有些苦涩难闻。
只要还活着,这药再苦也是救命的。
芸娘扫了一眼躺在坑上的苏曼,这次也算因祸得福吧。虽然不能再留在大通铺里,可是自己与苏曼两人合住一件屋子,虽是简陋却比之前好许多。
佩蓉姑姑虽然很不痛快,可对于世子的命令却也不敢置喙什么。
如今芸娘的职责就是好生照顾苏曼,挺好的,芸娘拿着有些破败的扇子扇火。一侧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喵喵叫着,这小猫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从自己与苏曼搬来这里住,它似乎通人性也来了这里。
夜里也不怎么叫唤,很是听话乖巧。就当是解闷了,芸娘心下松快了一点。
只是不知道这苏曼何时能够醒来,她已经睡了三天了。
想到当初她被送回来的时候,遍体鳞伤,芸娘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人竟然就是苏曼,整个人鼻子一酸,抽搐着眼泪也不自觉流了下来。
“芸娘你又哭鼻子了。”
芸娘听着这突然传来的声音,擦了擦眼泪,眸中闪过喜色,看着睁开眼睛躺在坑上的苏曼,放下扇子走上前,看着她想要坐起身子,可是却没有力气的样子,立刻扶了她一把。
苏曼面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发干,身上不少伤痕已经结痂了。
“你终于醒了,这次你睡了许久,我真,我真担心你。”芸娘鼻子酸涩,撇过头没有再说。虽则初遇她时,她也是这样躺着,可上次她替她擦拭身子时并未看见什么明显的伤痕。
然则这次,苏曼被人送回来,周身上下全无一寸好皮肤,从前水润润的人儿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折腾呢?而且时间隔得这样近,芸娘不由得咬了咬牙,可恨自己无能为力。
苏曼惺忪的眸子眨了眨,想要伸个懒腰,却发现四肢有些松乏,只得耸了耸肩膀,嗅着屋子里的中药味道,看了看铜吊子,感激地拉过芸娘的手:“谢谢你,来到这里,能够带给我温暖的人只有你了。”
芸娘听后双眸晕着泪花,不想让她看到赶紧偏过头揉了揉眼睛,但声音却是有些啜泣:“你不要这样说,我只恨自己渺小,说不上话更帮不上你。”
苏曼心中默然,她知道在这世子府想要自处是多么的难,听了她的话,面容含笑:“芸娘你不要自责,我知道有时候你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能够护得住我。你对我的好,我悉数记在心上,在我心里,我早已将你视为姐妹了。”
芸娘点了点头,可还是有些底气不足:“我只恨自己不能帮上你哪怕一丁点忙。”
“你护好你自己便是帮了我大忙。”苏曼听了笑道,“反正我来这里,谁都看不惯我,我也清楚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芸娘,你我如今已是姐妹,那么我也告诉你心里话,这个世子府容不下我,我们必须得筹谋如何离开这里。”
芸娘听后心中如乱麻,看了看确定木门关着这才放宽心:“这样的话千万不可以说出口。”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苏曼压低声音,“你只管做好你自己,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