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芊芊缅怀自己一去不复返的睡懒觉时光，如今走路费力，张嘴费心情，像是要提前适应顾若朝的指令，软塌塌的向他怀里倒去，有口无心的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顾若朝高大的身躯将她遮在阴影中，心中甚是好笑，这明明是一只身藏利爪的小兽，现在看来却毫无威胁。指节在她娇俏的鼻梁上刮了刮，以同样的话语问到，“去哪儿？确定你走得动道儿吗？”
云芊芊张了张嘴，又把眼睛闭上，一脸的“我在梦里不要来打扰我”，轻吐几个字，“不是晨练嘛，你就当多我一个负重，练得还能更起劲些。”
“那我决定去护城河练习游泳，一不小心把你落水里可别怨我。”
“啊？”云芊芊仰起脖子，一脸的生无可恋。
风是那么喧嚣，云是那么飘，今天的护城河也热热闹闹！
和顾若朝共乘一骑并非云芊芊自愿，而是骑马太累了，能舒坦一点就舒坦一点。马匹“希律律”，在看得到护城河的街角拐了一个弯，径直往坡上走。
云芊芊提着的心往下放了一点，排除从山崖边往下跳水的可能性，这条应该不是去游泳的路，小心翼翼问到，“那个……不是说去护城河吗？”
顾若朝单手拉马缰，单手环在云芊芊肚子上，笑得比风还欢，“小傻子，如今是十月天，晨间游泳非但不养身，还伤身，这个时候只有想不开的人才会往护城河里跳。咱们去星雾山跑马场。”
云芊芊怪叫，“那你骗我咯？”
穿一身劲装，上山吹风，也没有好多少嘛！云芊芊如今的想法就是，一口咬死背后这家伙。奈何脑后没长牙齿，要费劲的把头转过去，让牙齿够得着，可惜脖子还没那么长。
顾若朝挺直腰背，避开云芊芊的尖牙利齿，喝止道，“吁吁！山上虽没有外人，但你也不能光天化日下回过头来亲我吧？”
云芊芊顶他一句，“谁要亲你，我是想咬你。”
顾若朝似有受虐倾向，满脸享受的将手抬了过去，“来来，往这儿咬，不用你回头那么累。”
清早起来的云芊芊像被太阳晒坏了神智，抓起这只手就狠狠咬了下去。
顾若朝只觉手臂微麻，收回一看，血都流出来了，却哈哈笑道，“啮齿之盟，今日不虚此行，为夫记下了。”
咬人变定情，跟预想完全不一样。云芊芊骂出一声，“臭流.氓。”就低头不理他。
星雾山跑马场，位于星雾山山腰上的一处谷原之中，山谷受绿荫遮蔽。其中马有许多，人也不比马少，各个锦袍玉带，一水的达官贵人。
顾若朝以往就常和同僚约在此地赛马，这里的马匹质量上乘，是邑都城内的休闲胜地。
云家自身也经营马匹生意，云芊芊在马场外围粗粗一看，虽然无法准确估计出马匹的优劣，但单从色泽上就能看出一匹匹都比云家马场的普通品种艳上一截，十分夺人眼球。
云芊芊和顾若朝两人因为都身着便装，进门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但因相貌出众，男靓女俏，即便是乔装以后也难掩丽色。很快就有几人围过来，在看清顾若朝的容貌后更加快了步伐。
“顾侯，今日好兴致啊。”打头的是一个高七尺，年三十许的雄壮男儿，锦袍半敞，显露出健壮的肌肉和古铜肤色。不知道的估计会判断为不是在此锻炼身体，而是刚从哪个姑娘家的绣床上被撵下来。
另一人，斜身避着阳光，对顾若朝似乎略有埋怨，“嗛，约好了辰时初就到，现在都日上三竿了。”
顾若朝未做搭理，目光转向云芊芊，十分耐心的道，“这是徐二郎，三个月前你见过的。那位衣衫不整的，是兵部尚书之子罗立，现任典军校尉。”
顾若朝一一介绍，余下人物，或用等等二字可以概括。
云芊芊便在听到罗立两字时，喷笑出声。
“怎么着，我的名字很难听吗？”罗校尉抓着头皮，疑问之时也不乏卖弄的抖抖自己的胸大肌。
云芊芊装作羞怯的小妇人，躲在顾若朝身后，低头告罪，“罗兄见谅，不难听，就是有点奇怪。”
“男子三十而立，姓氏父母所赐，何处奇怪了？”罗立摊摊手，想得个解释，半响也未听她搬出一个合理说法。
眼尖的徐二郎在另一边低嗔，“唉呦呦，顾兄，你的袖口怎么有血迹，难道在山下遇袭了？”
顾若朝掩住袖子不让看，一脸笑意的说出险象环生的一番事迹，“确实，来人十分嚣张，非但要对我拳脚相向，还放狗咬我。”
徐二郎如是感同身受，立即摇着脑袋呼痛，“你呀……这都还笑得出来？赶紧去上点药，要是得了破伤风或者狂犬病可怎生是好？”
“嗯，有道理。”顾若朝回头看了一眼云芊芊，更是开怀大笑，“这破伤风还好，狂犬病嘛……哈哈哈！”
罗立把徐二郎拦在一旁，眼神中流露一道很是理解的目光，窃笑，“我断定那伤口处，该与尊夫人牙口相当。”
云芊芊脸色一变，礼貌的女人不会去打断相公和兄弟间的胡吹海侃，但她已决定回去就把菜刀磨锋利了搁在床头，并在床上挂起横幅，写上“官人与狗不得入内”。
……
顾若朝不是九五至尊，没有一言九鼎的能力，今日约见兵部这些人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不能直接说出来，必须婉转。不可能抓着一个便说“改日皇上会杀你，不如跟着我趁早反了吧”，这会让认识他的人三观破碎。
是以，他和众人交谈时，表现得十分正常。
然而八年后的顾若朝似乎忘了自己在这几年里有多受欢迎，在渠邑范围内，他便是皇帝以下的头号名人。甚至，有人信仰他。
三皇五帝得人信仰尚且不易，一个带兵的将领，且还未作古，走在街上竟能迎来山呼海啸的爱慕……不不，欢呼。对上位者，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对云芊芊，也值得思考。她已经承诺过要将顾小侯的英俊容颜共享万民，现在又怕顾若朝名声太高了，以后皇室可能不会相容。如今想想，当这个侯门夫人，实在是一件费力又费脑的职业。
她还等着顾若朝被一众兄弟叫走后可以在草坪边休息会儿。顾若朝却去而复返，骑在马上向她伸出手道，“你也上来吧！”
云芊芊率先意识过来道，“在马场里面跑马的，好像没有女子。”
顾若朝猛地将她提到马上，这才答道，“夫人身手矫健，可比男儿。”
云芊芊视线拔高半丈，看看两边，罗立和徐二郎都各骑一骑。她呵呵哒，“能比男人才怪，你敢和别的男子共骑一匹马吗？”
顾若朝笑道，“为夫是没有问题，只怕马受不了。你也不必左看右看了，怕你骑术不精，我先带你熟悉熟悉地形。”
云芊芊压下脑袋，生怕自己的脸被太多人看到，唇齿不动的发出声响，“我骑术很好，不需要这么熟悉。”
顾若朝早就知道云芊芊的骑术是马贩子教的，至于很好却不见得，仅仅是会而已。她因为稍有欠缺的骑术，骑马赶路三个时辰就能比马还累，当初宿风夜行去洪城驰援，便是受了不少伤才到达的。为了防止这种意外发生，必须亲自教会她。
顾若朝嬉皮笑脸的说，“刚才上山时不就是前后而坐，你也没嫌我挤着你啊。”
云芊芊往背后击去一肘，承认道，“我刚刚只是犯懒。可现在这么多人，也有不少人知晓你我的身份，你要害死我啊？”
顾若朝一边挥起马鞭，一边笑道，“驾！来这里的都是公侯望族，不会像市井百姓那般肤浅。”
浅草没马蹄，这次策马奔腾可比早上赶路时快了许多。云芊芊身子不自觉往后靠，嘴上依然振振有词，“哪里肤浅了，人家都是敬仰你，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对于这种敬仰，顾若朝只有四个字回答，“敬谢不敏。”
当然更针对的是云芊芊将他当做活招牌四处招摇的行为。这小妖精居然还跟百姓们提前约好，将他当成笼中鸟一样“供人观赏”。
此等事件都是在第一次时光回溯后才发生的改变，至今他脑中还偶尔会听到“顾小侯我喜欢你；顾小侯今晚梦里见，天天年年月月夜夜梦里见”的幻音。他觉得这些过往记忆会令自己的寿数直往下减，必须趁着这次时机纠正过来。
“快看那是顾侯。”非常不凑巧，今日的跑马场边缘依然有顾小侯的狂热追随者。
像是回应顾若朝那句“这里的都是公侯望族，不会像市井百姓那般肤浅”，这位身穿锦袍，一看就出生煊赫的望族人士，非常肤浅的为顾若朝摇旗呐喊着。
人群中有人吹起口哨，逢迎道，“瞧呀，顾侯真是英勇，多带着一个人骑马，还能与罗校尉并驾齐驱。”
跑在前方的罗立一听，大不乐意，赶紧加快马速。
“顾侯爷要被拉开了，前面的罗校尉跑那么拼干嘛，摔到了顾侯爷怎么办！”
这情形与市井上何等相似？顾若朝用下巴抵在云芊芊脑壳上，发问，“你干的？”
“这次真不是我。”云芊芊低头做无辜状，还嘴道，“我是被你从床上拉起来的，怎么能知道你要来星雾山啊？”
“顾侯…顾侯……”
一望无际的跑马场上，有人骑着马追上来助威。让原本不明真相的人也知道了是顾若朝在这儿独领风骚，纷纷侧头来看。
名望这种东西，本质就是越炒越高，云芊芊对顾若朝的光辉前景秉持乐观态度，“听听，公侯亲贵里也有你的崇拜者了。”却又对自己的处境略觉不妙，拇指和食指向顾若朝的大腿上拧，催促，“快放我下去。”
顾若朝对这种不痛不痒的威胁已经免疫，只道，“那我放喽，你就在这儿下，还是在那儿？驾！”嘴上说得好听，马鞭却抽得使劲。
沿途风景都在往后退，这样下马，摔死不赔。云芊芊小嘴一张就有空气呼呼的往里面灌，口齿不清的喊，“这里肿么下，下黄泉吗？”
顾若朝和气的答道，“马术精湛之人，自然能从疾驰的马匹上一跃而下，且不伤分毫。”
听起来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呼肉招，你当吾傻吗？想摔死我另娶一个？没门。”
“没门？那你还不抱紧我。”人生中总有几个遗憾是要回到过去才能弥补的，顾若朝只想让这次停留在过往的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