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震荡,滚滚气浪排山倒海,似地狱开了门。一个红通通的漩涡急速旋转,汹涌的火蛇窜出。
听觉已不足以形容这道强烈的响声,好似山峦起身打了个嗝,“嘣”的一声,盛山的五条山脉竟同时炸了开来。
这时候的民间作坊里虽然发明了火药并用于现实,但也只在逢年过节时制造几个绚丽多彩的烟花,只要谨防火焰,炸碎的物品有限。再如雷雨天气,天空降下雷电,最多也只会产生小面积的爆炸。而不似现在这样,整座山头都被炸掉,这场景根本不可想象。
如同天空破碎一样的爆炸,令顾若朝以为产生了幻象。大爆炸之中,碎石树木飞溅,他看见身边的一个个人像蚂蚁一般被碾碎,分裂,碎成一地血肉。
顾若朝被第一时间揽入了一个怀抱,便是身旁云芊芊的怀抱。然而用处也不是很大,他的四肢飞散,像个布娃娃一样脆弱,落地时虽然大部分力量都作用到云芊芊身上,但他知道,他要死了。
就在顾若朝以为人生结束之际,猛然记忆回溯,耳边刚刚飞速传过去一句话,“匪火流萤是天地间最古怪的产物,好似没有生命,又或者永生不死……”
顾若朝猛然惊觉,原来这是一段记忆,一段他亲眼所见的记忆,就像当初看着云芊芊吞下耗子药后由生到死一样,这是云芊芊又一次死亡前的景象。
只是如果接下来的爆炸范围那么大,那么他很确定自己仍会四肢分离而丧命,甚至死后连灵魂都被炸没掉。若不做些改变,生还者也许只有不死的云芊芊。
“这太可怕了。”顾若朝凭空叹出一声,呼吸都变得急促。
“等等……”云芊芊的话语声也戛然而止,这是一次毫无征兆的死亡事件,且波及范围极广,她必须做点什么。恰好见到丈夫与她一样的神色,存着一丝期待问,“怎么你也知道?”
顾若朝脸泛白气,几乎弱得迎风就倒。他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很不好,虽然只是脑中被灌输了一次经历爆炸的记忆,这记忆却太过震撼,使他灵魂震荡。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云芊芊那样把死亡当成家常便饭,转头重生之后依旧能够笑意盈盈。
他勉强恢复几分冷静,喘着粗气说,“先别说这些,转瞬就会大爆炸,先送我进那片火焰中。”
“还要回去?”得到丈夫确实有这段记忆的证明,云芊芊却没时间高兴,看向顾若朝所指的盛心别院后宅。他们可是刚从里面死里逃生!
周围在救火的家仆们依然忙忙碌碌,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远处山峦间逐渐浓烈的火光也仅是让他们多望了几眼。任何正常人都不会想到这些火光就是大爆炸的源头,会发展到能够炸掉一座山的地步。
顾若朝在一日内几经生死,身亡一刻,见到的总是妻子扑在他身上的场景,有泪别之姿,有拼了命抢救时的疯狂。领会到劝服妻子的方法就是以自己为饵,他迅速转变脸色,竟开口微笑道,“你根本没把握救下我不是吗?”
云芊芊不知该往左边的下山之路,还是往右边的别院火场中,只得驻步说到,“现在跑的话,大概能保住你这张会说话的嘴。”
她对顾若朝的感官是亲近又讨厌,奈何亲近了八年,便是再讨厌也不想让他死。
危急时刻,云芊芊的第一意识是抱起身边能抢救的重要财物就跑,今日院中已经烧得七零八落,顾若朝就是她当时能拿到的最贵重“物件”。这种小商贩意识是她自小养成的,便是能瞬间想起自己死亡后就会时光回溯,也不会当场撒手丢下顾若朝。
既然顾若朝说回到院中就能有救,云芊芊开始考虑其他人的生死,转头大喊到,“青翡。”虽然看不见那丫头的影子,但必须提醒她尽快躲避。
顾若朝却一把捂住妻子的嘴,小声道,“不用喊青翡了,她死活都是一样的。”
云芊芊并不知晓丈夫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事,直觉让她以为丈夫原来是讨厌恶青翡的,竟想让她在这次大爆炸中被炸死。但眼前见不到青翡,时间也不容耽误,便忍住不舍,捡回那个已有些破损的木桶套在顾若朝身上。
这时用这个桶可不是为了保护顾若朝的衣服,而是他真有可能被烧死。
桶内的空间就这么点大,顾若朝以为自己进去后,云芊芊只会伸手把桶往火海里一推,自己留在外面策应,继续找青翡,却不料云芊芊也跟着进入了火海。
“你怎么跟进来了,还一点防护都不带?”
云芊芊进火场真的像逛菜市场一样,因为顾若朝待青翡的恶劣态度,使她急切中带点责备,狠狠道,“我已经被匪火烧死过一次,它还能耐我何?”
“那你的衣服不怕烧了……”
“少废话,到时把你身上的换回给我就行。”
屋内的建筑已经全部烧空,两人投身大火以后,只能沿着记忆的路线走回去。很快,顾若朝找回到了今天睁开眼时见到第一缕火光的地方。
这里遗失的并不是别的物件,而是跟着顾若朝的那只蝴蝶虚影。顾若朝当时身体逃出大火之后,觉得灵魂游离,形若丧尸,正是因为这只蝴蝶没有跟着他遁出火海。
若果真如云芊芊所说,包覆这座别院的是匪火,这只蝴蝶或许就是被匪火流萤逼入这个空间的。匪火不灭,它永难遁出。
到此刻,时间已经流逝了大部分,很快爆炸就会发生。
好在,爆炸并非一开始就惊天动地,似乎是过程中引燃了某个特殊物件,又也许不是物件,是别的什么(比如没事老爱往自家祖坟上逛的西戎皇帝)。之后才有五座山脉同时吐出火蛇的剧烈反应,仿佛来自地狱的咆哮。
在见到这只蝴蝶的时候云芊芊已明白了丈夫的心思,虽然她本不该知道这只蝴蝶所代表的意义。
云芊芊踢开附近燃烧的木头,守在顾若朝身边,抵挡开侵袭而来的火焰,目色冷峻的问,“这个蝴蝶虚影就是你说的能够逆转时光的东西?你现在赶回来,难不成是要试着动用它?”
“不错。”
云芊芊大急,顾若朝进来这里原来不是为了藏身,而是为了改变过去,返身问到,“万一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顾若朝态度虔诚的接受蝴蝶飘落到掌心,展开的翅膀如一副画一般。他终于将话音变得不急不慢,“其实我已经于之前无意之间发动过两次,确认就是这只蝴蝶的功效。你记不记得,你我新婚那晚,出现在我手背上的蝴蝶印记?”
“就是那个东西?”云芊芊这才想起这东西她其实不是第一次见了,只是以往见到时都是在顾若朝的手背上,以纹身的形式。
虽然离奇得很,但她既然能接受自己须要重复重复再重复的死而复生设定,那么一只蝴蝶能带人改变过去,似乎也不是不能相信的事。
但有一个细节让云芊芊忽然炸毛了,“也就是说,新婚当晚的你其实已经跟我过了很多年了?”
顾若朝额头挥汗如雨,气势汹涌的火焰确实燥热难当,但在这种危急关头突然出现家庭纠纷才是最要命的,怯怯说到,“我是在那一晚回去过,可也没对你怎么样啊!”
“没怎么样才是最要命的好嘛!嫁你的头一晚就拼了命的练功,还是脱衣练功,是人想得出来的吗?”
洞房花烛夜没有对夫君构成任何吸引力,这件事几乎是埋在云芊芊心底多年的心病,每次想起来都痛到无法呼吸,结果真相就这样?
“好吧,是为夫错了。”顾若朝虽然点头,但认错姿势不规范,仗着有一触即发的大爆炸“撑腰”,陡然转移话题,“你现在是不是该帮我想想回去该怎么阻止这次大爆炸?我们又不能一起回去,等我见到以前的你,马上向你低头认错。”
云芊芊“哼”了一声,想想这事情就很不对,她欺负顾若朝这么久,对方却可以回过头去欺负以前的自己,这是多么的不公平!
“查!”这个字说得极像是在骂人,云芊芊咿咿呀呀的道,“今日所见都太过离奇,但照我估计,都跟匪火有联系。如果你真能回到过去,哪怕是之前一年,之前一天也好,用尽一切手段查出任何能克制匪火的东西,及早带在身边。如果实在不行,就留下讯息,让我们全家在这一天离盛山远远的,最好躲出渠邑城。”
“可我不知道是从何处开始爆炸的?”
“眼睛不会看吗。”云芊芊张开双手做出仙女散花式,“刚开始的起火点是在山林里,爆炸的时候从山林中飞出一连串尸体,这山里又没有宝藏没人来挖,当然都是皇帝的亲兵了。所以你得将那克制匪火的东西安插在那儿,以保护皇上。”
顾若朝喃喃道,“保护皇上?好像是我们顾家一直在做的事啊。”
“看,你沽名钓誉的时刻又到了。”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拼命往上爬却偏偏往下跌,有时候却是不想出名都不行。顾若朝以前是主动救主,现在对皇室反感之后却需要被动救主,际遇真是让人癫狂。
顾若朝与逆命蝶融合,出现了一个问题,最要命的问题。他似乎永远处于被动,并不是他想回到过去就能往回走,是跟身体融为一体的这个家伙带他往回,但是它现在好像不是很情愿!
“动用不了吗?”云芊芊看出顾若朝的为难之处,询问道。
顾若朝极度汗颜,点头应声,“应该是缺少动力。”
世上的一切物体皆为有用,但前提是知道怎么用,是门要推,是鼓要敲,是锁,那就必定配有一把钥匙。可如今这只穿越过去与现实的蝴蝶究竟要怎么用,顾若朝还没找到窍门。
“难道说之前已经用过太多次,这玩意不能再用了?”云芊芊伸出指尖戳了戳这只蝴蝶的翅膀,一点也没有对待神物的恭敬态度。然后遭遇了一团光圈,将她逼到炙热的炎流之中。
好在云芊芊不是个能烧死的人,迅速从地上弹了起来,揉揉肩膀说,“呵,活是活的,可这东西对待异性非常不友善啊。”
(“啊呸!”逆命蝶疯狂反对,“抢我看中的宿主大人还想我对你友善?况且,你怎么知道我是公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