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满天,黑云避日。
冬季的夜晚要来得早,湖边凉风阵阵,吹在人身上,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冰凉透骨。
虎头不止地打着寒战,双腿禁不住直哆嗦。浑身湿透的他,活像只落水的老虎,威严气焰一盆水就能浇得一干二净。
陆岑就更狼狈,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趴在护栏上,目光呆滞,脸色近似白纸一样病态的苍白。
“陆岑,你冷不冷?”曲榆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讽刺,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唯有曲榆裤腿只沾了些水。
“冷你就穿我的外套吧,别冻感冒了。”他说着就把外套罩陆岑身上。
陆岑什么都没说,就当接受了。
他的头发湿漉漉耷拉着,一滴滴冰凉的水珠从头上流下。风自湖边吹过,恍然使他清醒。
陆岑僵硬地朝曲榆招了招手,对方立马过来扶他起来,丝毫不敢懈怠。
他冻得发麻的双腿一经活动就打颤,差点没站稳跌人家怀里。
曲榆更是留心将他扶稳了,生怕他老人家一不留神摔得狗血淋头。
“你没事吧?”
陆岑缓缓地走到左瑶面前,女孩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摇着头默默哽咽。
他的语气听起来平淡而不带一丝温度,大家都以为他是出于对左瑶的关心,没想到后面一句话竟然是——
“你没事了我呢?谁来关心下我有没有事!”陆岑激动得两眼通红,也许是风太大吹得,但他确实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内心的堤防瞬间崩塌,洪水泛滥成灾。
曲榆立马拉住他,虎头见状也不知所措。
毕竟这家伙狠起来连同桌都打,说不定对女生也好不到哪去,曲榆算是栽过几次。
“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冲动是魔鬼。”曲榆赔笑道。
陆岑装作没听见,朝左瑶伸出一只手想拉她起来。
女孩用着警惕的眼神看着他,往后挪动了几步。
大概就是这种陌生疏离感彻底惹怒了他,陆岑的情绪瞬间爆炸。
“你他妈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你抑郁凭什么要搞得大家都跟着受罪!”
“好了,你怎么骂我都行,别对女生也大呼小叫。”曲榆极有耐心地开导他,也不知道谁不久前还做过比这更疯狂的事,谁都劝不动的那种。
好在陆岑没散失理智,他只是发泄了几句就再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裹紧外套自风中凌乱。
只穿一件单一的曲榆冷得瑟瑟发抖,又不好意思要回外套。
“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虎头全程脸黑得像抹上锅灰似的,极不自在地说道。
“人家救了你,你连句谢谢都不说就想走?”曲榆故意见缝插针,让他难堪。
“谢谢!”对方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就在几十分钟前这里还在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抢救行动,虎头远没有现在这么神气,反而像个毫无形象可言的小丑。
陆岑怎么也没想到一身腱子肉的粗大汉竟然是个旱鸭子,头脑简单得以为跳湖救人就跟在浴缸洗澡一样容易,救人不成反而差点断送了性命。
相比之下曲榆就考虑得多,他自知不会游泳才会找帮人帮忙。
而这个人碰巧是陆岑。
后来曲榆问起:“你下去救人的时候不怕自己出现突然意外吗?这样不仅人没救到,连自己也搭上了。”
他的眼睛里依旧如黑夜般死寂,只是偶尔多了点光彩,看上去没那么黯淡。
“你知道那刻我在想什么吗?我也怕,但或许命运使然,好在大家都没事。”
曲榆摇摇头,如果只是命运,他才不会这么肯定。
他那时候在想,水好冷,他的腿都快冻抽筋了。
曲榆这家伙再把树枝递过来点,就差一点他就可以抓住了。
他在想,如果后悔还来得及吗?开弓没有回头箭。
救或者不救都是一种结果,那就是接受道德绑架。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所以命运的绳索就这样把几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少年紧紧地绑在一起,直至缘分散尽。
曲榆见左瑶这幅可怜的模样,还是跟陆岑商量着一起把她送回家。
幸亏她家里没人,要不然说出去又是一段绯闻,曲榆终于知道陆岑当时的苦衷了。
已近傍晚,夜幕降临。
还是那条熟悉的街道,陆岑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但每次都觉得无比漫长黑暗。
阴影遮住光明,路灯照出狭长的影子。
他总是一个人在夜晚走路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影子变成各种样子,但无论怎么变都不可能变成两个。
这次他的影子后面却多了一个“小尾巴”,怎么甩都甩不掉。
陆岑回头一看,曲榆“嘿嘿”笑着,路灯照在他的脸上,小酒窝衬得他莫名明媚动人,特别是那双大眼睛,看上去比星空还要亮上几分。
没人能想明白,他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竟要学着地痞流氓的气质变成惹事精。
陆岑也想不明白,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看见曲榆对他一个人笑就怪别扭的,特别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你总跟着我干嘛?”陆岑故意装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的外套你该还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