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看了一眼手表，抬手招来服务员，给了张卡拿去结账。我作势要付钱，她隔着一张桌子拉着我坐下：“今天是我这个初次见面的姐姐请你们喝茶，哪有让小辈付钱的道理。”
陈天对我笑道：“我刚到北京，待会儿还要去见一下陈塘，可能来不及送你们回去了，你们可以自己回去吗？”
“可以。”
不再考虑范围内的担忧应该算不上担忧，但是在考虑范围之外的担忧突然发生了，简直就是晴空霹雳是惊天灾难。后面服务员双手捧着陈天的卡折回来：“小姐，非常抱歉，您这张卡国际连银手续还在办理当中，目前无法结算，请问您还有其他的银联卡吗？”
陈天面露难色：“我回国太匆忙了，这一切事宜还没来得及处理，这样吧我用现金结算吧，多少钱？”
“三百二十元。”
陈天掏出钱包看了一眼，面露难色：“不好意思，我稍后结账。”
好在我还有条件反映，一连串麻利的动作从钱包里翻出卡：“我来买单吧。”
“那怎么行——我还是给陈塘打电话吧。”
“真的没关系，您千万不要客气。”
陈天也不十分推脱，结完账，她从包里拿出一叠门票抽出其中四张交给我：“今天的事情是我有欠考虑，急匆匆的要来见你，一下子造成这么大的尴尬，这样——这是明天北京歌剧院的门票，是英国新生代英俊小生演员emmettnewton主演的，是你们这些小姑娘喜欢的类型，会去看的吧？”
我有些犹豫：“明天的话。。。”
倒是夏歌儿十分激动：“emmettnewton？哇，他来北京的四场专演，我一张票都没买到，这，这是真的吗？”
“这也是我一早就托剧团内部朋友买到的，那么——”陈天站起身，“我就先走了，明天见了各位。”
我们点头哈腰的送走了姐姐。
姚婷娜颓坐在沙发上，叹一口气：“这姐姐的气场，大呀，唬得我愣是没敢说几句话。”
我看着桌面上没喝完的饮料，一时间百感交集：“咱都喝完了再走吧。”
隔天就再见陈天了，我捉摸着要不要给陈塘说一说，打了两通电话都转到语音留言。
次日就这么悠然自得的来了。我们准点的赶到了会场，全场满座，但是我们座位周边却难得清静，往前后各一排，以及往左右两边，都空着几个位，正琢磨着是不是我们找错了位置，对了好几遍座位号也没看出一点错处来。后门入口处陈天优雅的走了过来，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我没错过什么吧，北京的交通好堵呀！”
舞台上帷幕刚刚拉开，于是我摇头：“没错过，刚开场。”
夏歌儿指着周围的虚席问：“陈姐姐，这个座位也是你的朋友帮你留着的吗。”
“对，我喜欢清静，看歌剧，电影，音乐会的话，会多买几张票，你知道现在的粉丝都疯狂的吓人。”
夏歌儿在最外面的位置嘀咕了一句：“您这心态也疯狂的吓人。”
温帝姬附在下个耳边补充了下一句：“她这钱包也疯狂的吓人。”
姚婷娜不动嘴型就可以发出细微的声音：“宣宣将来的生活也会疯狂的吓人。”
花了三个小时看完歌剧，陈天有事儿就先走一步。我们就座位之事在大厅休息区滞留了一会儿，每人端着一次性水杯，品红酒一样在唇边来回徘徊。
夏歌儿双手托腮终于恢复了小姑娘的天真模样：“陈天的气质特征比陈塘明显多了，花钱跟花冥钱似的，我刚才看了下票根，一张就近三千块呢，前后左右那么多座位。。。”
温帝姬跟着点头：“这个姐姐意外的大方。”
姚婷娜摇头：“宣宣，这姐姐可不怎么看好你和陈塘。”
夏歌儿惊诧道：“为什么这么说，她请咱们喝茶又请咱们看歌剧。”
我点头：“我心里有数。”
夏歌儿追问：“什么数？”
我懒得解释，姚婷娜敲着桌子解释：“无声胜有声，有些哑巴上台演讲可远胜过专业播音员呢，不带脏字的骂人就不是骂人啦，是不是你在寝室门口贴着畜生与辅导员不许入内的字条？”
夏歌儿看一圈我们几个人，面色终于沉着了：“你的意思是，陈天拐着弯的骂我们几个吗？”
姚婷娜转着手中的杯子：“也不完全算是骂，两次见面你就已经对她形成阔佬的定义了。第一次付账的潜台词是，我的生活里没有现金，只有入账和结账。第二次见面言下之意是，出门就算跑车堵在高架上两个小时也绝对不会坐大众交通，看电影也是为了需要适当的观众气氛才没有包全场。”
听完叙述，她们都盯着我看，我没表态，所以温帝姬提出了一个我大意丢掉的问题：“那陈也是可以享受这些的的身份了？”
夏歌儿看了看我：“陈天能享受这些，也许是因为老公是林地产吧，嫁的好。”
姚婷娜又说：“可是传言林地产起家，靠的就是老婆的家世背景。”
陈塘吃西餐可以无数遍的擦拭嘴角，在大排档里甚至不需要一张纸巾，他在大雨中换过轮胎，在路边坑洼地里洗过手，他是这样一个人。
寝室楼前的空地上停过各种豪车，各种揣测浮出水面：“不是二奶就是小三，世风日下啊，现在漂亮女孩上大学就是为了钓凯子，有几个还记得当初是多少分被录取进来的。”
这尖锐的言语，拧成了一条麻花绳吊着我，夏歌儿看出了我的顾虑，宽慰我：“陈塘有车，但也都停在校外，偶尔来一次也是往low了打扮，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抠，从没见送过你什么贵重的礼物。”
“你怎么都知道？”
夏歌儿冷笑一声：“你自己掉进了爱情陷阱里如痴如醉不省人事，还真当我们旁观者也都是瞎的呀？”
“在爱情里不省人事？那你知道，我们班的人已经晓得你在和戴泽谈恋爱了吗？”
“什么？”夏歌儿惊呼的这一声倒是有些让我能够笑出来。
夏歌儿耸了耸肩膀，重新回到我的辩题上来：“你究竟是为了陈天的存在而心存芥蒂，还是因为重新认识了陈塘而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吧。”关于这件事，陈塘没办法置身事外，于是我决定见面试水。
挑了一个天盘满星的夜晚，我提了两瓶果酒敲开陈塘的家门，他休闲裤搭白衬衫，还架了一副学习眼镜的样子让我一下子跌进了动漫世界。
“你怎么来了？”
“找你喝酒。”
电视里放着汤姆杰瑞，我和陈塘盘腿坐在地毯上，我喝掉半瓶，他的瓶盖还没开，以清醒度对等方式逐渐打开谈话的心门。
“上次的那个事情，我回去之后又想了一下，还是没想明白。”
“嗯哼？”
“你送我的那幅画好贵的是不是。”
“艺术家生前作品即便再好，我们通常会说‘具有收藏价值’。”
“那就是很贵了——这样的话，我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一部分不对等的现象，尤其是在经济面前，然而这恰好也是我最在意的部分。”
说道金钱，他的眼神固定下来，久作沉思后说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仅仅代表个人观点，如果我在主观意识上错了，希望在我提出之后，我们共同协商解决好吗？”
“好。”
“两个人相处，很难保证所有条件完全对等，在以前的婚姻里，门当户对也只是定位了背景。现在社会这么丰富，人本身的对等要比门户重要的多。我爱上的人，漂亮，善良而且有自我意识，传统观念的存在作为一道戒尺是为了标准我们，而不是作为一条准则线约束我们。。。”
为什么一个外国人说中文，可以这么官方：“听不懂。”
陈塘顿了顿，意识到我的不快，尽管如此也仍旧没有放弃理论：“如果我们带给彼此的快乐和心动都不是对等的，那才意味着我们真的很不对等。”
“但是经济问题和其他问题不一样。”
“你对我那么心动的时候，考虑到经济问题了吗？”
“柴米油盐都是饭后茶水，总有一种调错了的味道可以催吐。”我的呢喃接的太快，以至陈塘惊讶于听闻之后，我也有些意外。
陈塘突然双手撑地靠近：“我要把爱情这碗饭消化掉，融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吐不出来。。”
我蹬着腿儿快速往后挪了挪：“如果我坚持在经济上对等呢？”
陈塘坐回刚才靠着沙发的姿势：“那说说你的理论。”
“我承认我在意别人的看法，跟你相关的一切都会成为我最发光的点，在我还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一下子变成了我的所有，我顶着你的光芒招摇过市，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广告位。”我说的很慢，一句话看一眼，停顿之后等着陈塘理解的节奏，慢慢说完。
“我有这样的执念，但是当我对你心动的时候我只看得到你，没有利益，没有概念。只是后来，开始有了一些概念。”
“这种后来形成的概念，是因为我？”
“是我对你认知的改变。”我逐渐放松警惕和尝试说服的心态，给了自己一个莞尔：“陈塘，你是一个优越的年轻人，这所谓的优越中，有你天生的家庭教育，导师启蒙，还有你的天分，态度。。。尽管很多事情你不在乎，我还是要声明自己的立场。我出身微贫，家境一般，学历该是到本科就结束了。学识，抛开凭证不说，宣宣不才，扪心自问还是有境界的。大学二年级以后，我是可以养活我自己了。我也是一个优秀的青年，我有亲爱的家人，有交心的挚友，对社会热情，对未来憧憬，我持积极乐观的态度生活，有闪亮的本性。我对身外之物存有芥蒂，但是我对你毫无保留。”我用眼神示意我说道这里结束了，陈塘颇为理解，他喝了杯水：“所以，我甚至可以是你开拓经济的一道动力，对吗？”
我睁着眼睛，神情痴痴：“也可以这样说。”
陈塘用力抿了抿嘴，眼神越过我投放在电视屏幕上，再转回来呵呵一笑：“你说服我了。”
我换了一口气息：“分明是你说服了。”
陈塘忽而笑开的表情里藏着其他难以演说的嗔色：“这个过高的社会定位，是我。排斥这个定位，也还是你。但是你比我更早接受，所以是你说服我了。”
陈塘像个高倍镜，通过他看到的我自己，像极了一个自私的小丑。他在逻辑和正面态度的思想造诣高出常人很多，却在人心本复杂的世界里少了防备。
我将剩下半瓶分次饮尽，看着陈塘面前尚未开启的酒瓶示意他：“是果酿酒，可以喝的。”
陈塘看了酒瓶又看我：“你究竟喝多少才会醉？”
我挑眉：“想灌醉我呀，按你的酒量，得喝到八十岁。”
“你不知道吗，其实我已经八十二岁了。”
我扶着脑袋作晕眩状：“原来我已经醉了两年了。”
陈塘摸着眼镜框将视线转向一边：“要不，等酒醒了再走？”
小章节落幕，剧本尚未终结，我卑鄙的谋划着剧情的高潮，不能在这一步行差踏错。见我不答话，陈塘追着喊我名字：“宣宣？”
我拍拍腿站起来：“诶呀，醒酒了该回了。”
“我送你。”
陈塘说过克制对我的好，隔天就完全释放了。他在班中，我在课上，手机收到一张他的电脑屏幕照，是建筑绘图绘出了我的轮廓。看的她们仨一阵眼冒桃花：“你究竟何德何能让陈塘对你这么上赶着。。。”
我甩了甩早上洗了没干的头发，挑眉：“是啊，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那之后我没有再见过陈天，而陈天这道坎似乎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磨平了。直到生日的临近，邪念在陈塘逼问我生日礼物时应运而生。
我扒着阳台的窗户，看茫茫北京城里高耸入云的建筑顶层玻璃幕墙的反光闪耀着整个天空的时尚，脑海里突然浮现陈天的奢华：“我有个天马行空的想法，搁浅在心底好多年了。”
“说说看。”
“我想坐在世茂商厦顶楼的旋转餐厅吃最贵料理，抬头看触手可及的星星，低头看落差两百米的游乐场打烊之后，突然为我亮起的灯，电视剧常有的那样。”
校门口花坛边，用长裙遮住翘着的二郎腿，左顾右盼没看见陈塘来，等到七点三十分也没个影，我拿出耳机放了手音乐循环听，沿着门口一条一公里的青石板路来回走。一首歌两遍听完陈塘的车靠着我停下来，他只放下车窗，斜着脑袋看我痴痴笑，一言不发，这下倒是让我奇了怪了。
我摘了耳机，凑近车窗，原本闲散的目光转而委屈：“迟到了四十分钟，还等着我开口跟你道歉？”
陈塘若有所思的笑了，扒着身体推开副驾驶的车门，充满诱惑力的眼神勾着我：“上来。”
我边上坐了，陈塘开口就是深情：“我本来只是打算看一下就好，没想到一眼万年。”
我挠头，当初被我撩的不知所措的陈塘还是眼前这个人吗？我走神的瞬间他从后座捧出一束花来：“生日快乐。”
他笑的比以往都要放肆，反而让我产生了疑惑：“我过生日，你那么开心干嘛？”
我接花的力道不大，陈塘用力往我手里堆着，转头发车：“我们去把你搁浅的想法放生大海。”
这个可以预估到的惊喜，一直在陈塘的脸上浮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