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全会的决议精神是:小雨是我的准媳妇。
这个决议已经全体通过。
这一趟旅游不仅没加深我和小雨的感情,反而让我们俩有了一些疏离。小雨也不再像我所习惯的那样尊重我,除了在从重庆到北京的飞机上没挑刺,那处处都是刺。把我闹得都想回去就跟她散伙了。
我吴某人就算打光棍,也不能这么让一个小丫头没完没了地抱怨。
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一个男人的深沉有多么重要。我也理解了为什么阴谋家都会有一个听话的好媳妇,男人是智慧的化身呀。唉,你瞧瞧我,这都成啥了。旅游还让媳妇动了鞋底子,动鞋底子的结果是挨收拾的一对男女,男的最次。他保护不了自己的爱人,又不会动脑子,却喜欢穿得像是个黑社会老大。要是真的能让人感觉到那种威严,也许人家派出所的同志也会收敛一下威猛的势头,激不怒小雨。如果有一个和颜悦色的开端,一切就都是浮云了。我这个悔。低调点儿不行吗?
吴明义,低调点儿就不行吗?
先回到出租屋里,都累得像死狗一样只剩下一个睡。我们俩把电话线拔了,手机也都关了,睡了一天一宿才缓过劲儿。
也没咋走道呀,咋累成这样呢?
我们都没跟运生说到家的具体时间,就是怕休息不过来。小雨还一个劲儿问我会不会累成一个癌症,或者气成一个肝炎。
先打进电话来的是我妈。我妈说也没啥事,正跟我爸在狮子沟的一个招待所住着呢。
我旅游确实嘴欠,跟我妈说了。还说带着一个姑娘。
我还没问他们来几天呢,小雨那边也来了电话,是翠琴嫂子。翠琴嫂子劈头盖脸的数落了小雨一顿,然后告诉她四位老人都到了,这会儿都住在家里。
小雨眼泪立刻就出来了,她看着我:“你说咋办?你说咋办?”我搂住了她,拍着她肩膀:“没事儿小雨,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我老爸老妈也来了,都住招待所呢。”
小雨更急了:“这可咋办?都是你,非要旅游。这回好了吧?他们全来了。我们是不是还没有准备好?是不是?我们是不是该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好捋顺捋顺,是不是?这趟门都让我有点看不上你了,你说咋办?”
还能咋办?既来之则安之。
首先我说了一大段话,逻辑思维之缜密,都赶上希特勒面对成千上万民众做讲演了。总算说出来了小雨的一点儿惊艳,还有多少带着一点儿的崇拜。这时候我看出了小雨的动摇,心说大学哪能都是白念的呢,多吃的那几年饭哪能都是白吃的呢。到最好小雨又吃进了我几个幽默的短语,终于破涕。这是我对小雨第一次如此的博学。
都是逼的。
就像我此一时写这部小说。
我们整顿好笑脸,先去招待所见了我的父母。我妈特别高兴,直夸小雨长得好。只是我爸,他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看小雨,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爸哪能这样看人呢?就这素质矿上还准备提拔他当干部?
我爸把我叫到了一边,这才让我有点儿恍然:“明义,当年苏联人过东北,听说纪律不好。她不像是中国人。”
这话,虽然算是夸她长得洋气,但是不是有点儿侮辱人呀?
真的。要不是我爸,我指定跟他急。我没言声。
我爸继续说:“伊春是个大城市吧?”
我回答说:“也不大。”
我爸问:“你去过?”
我说:“没有。”
我爸就开始发表他的言论:“明义你傻吧,伊春是个大城市。全国的家具都让买伊春产的,中央台天天在宣传。还是中央一台呢,做完新闻联播就开始做宣传。你说中央台天天在宣传的城市,还能不是大城市?中央台咋不说团河呀?这是有根据的。还有就是,全国的家具都让买伊春的还不算个大城市?那叫全国,不是一个狮子沟。”说完了他就吧嗒吧嗒着抽烟斗,那模样还真像是斯大林。
我对我老爸说:“也没通知你们呀,爸。什么伊春不伊春的。爸,你说你们来干什么?到时候我能不告诉你们吗?这都没准备,也不知道该咋安排。”
我老爸生气了,用烟斗敲了一下我脑袋瓜。我跟没防备,我还以为就是小雨有点暴力倾向呢。因此,敲着了骨头上,真疼。
我捂着脑袋不敢出声。
因为就在一屋里的那一边,小雨也正跟我妈窃窃私语。
我爸,依然用他那小声音,但非常果断的说:“你这孩子,都带着人家旅行了我还能坐得住?你这孩子太荒唐了,生米都成熟饭了我跟你妈还能坐得住?唉,你这孩子!”他抬起眼睛看我妈那边,正赶上我老妈说了一个笑话,逗得小雨哈哈的大笑。
我赶紧让小雨告诉她姐,我们马上就过去。这么地才抹掉了所有人说话的机会,言多语失呀。要是我爸一猛子说出小雨是不是个混血的话头,还不知道又会出啥结果呢!唉,还是慢慢来吧。罗马城也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
一共七位老人,运生她妈我的张婶做为特约代表也列席会议。
会议在松软可口的饭菜中举行了,大家基本都做到了畅所欲言。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暂时又涉及不到领导权。
我也没寻思会这么隆重。
旅游,先头的那部分还算正常,但没有涉及到可能应该必须这一类问题,就没有想到弄点纪念品啥的,比方说弄一枚戒指。后半部分的旅游净是生气了,也就没有想到该买点纪念品啥的,比方说给小雨买个戒指。我出发前是准备给买的,就算啥纪念品都不买,也要买一枚戒指。都说南方人手巧,戒指指定也能弄得像样。可她气我气得我肝疼,我就赌了气。
要是我也像诸葛孔明那样能掐算,咋也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我还在乎一个戒指?
运生主持着,会议在饭后继续举行。只是我一直尴尬,因为这个场合我应该给小雨戴上戒指。之后很长时间我都在想,假如有一枚戒指,也许。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也许。还是说说当时的场景吧。
反正就是男方夸姑娘、女方夸姑爷,言辞大而无当,依然言说出了泪水。
再说说彼此的性格特征,分别代表各方作自我批评,希望对方大度海涵。
只有小雨的老爸是文化人,大家就推举他作大会总结发言。
老人家果然厉害。
老人家让我们回到了大会会场,感觉到主席台那种滋味。这位林场干部从旧社会的包办婚姻开始讲,讲到了文化大革命对人的尊严的摧残。再讲到南巡讲话,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使得农民竟然远远超过了他这个当年的领导阶级(这一段他就一直盯着自己的兄弟)。又讲到了不正之风,讲到了现在的年轻人(目如刀光一下下对我行刺)。
最后强调男人的责任心问题。
这老头讲的我都赞成,我就想鼓励他一下。我忘了看环境,就情不自禁的鼓了掌。只有我一个人鼓掌,小雨就狠狠地拧了我一下,比鬼城里的警察还狠。
大家就欢快地笑了,立即散会。都各自寻屋休息。
也给我的老妈老爸安排了一张床。
小雨的亲爹没发言,我知道他肯定郁闷。虽然他是个农民,但已经不是普通的农民。我就去找他聊天。我说起我在农村生活的往事引起了老人家的共鸣,我们俩就一个劲儿的聊。林场老干部时不时过来又走掉,非常严肃一言不发。我没看出小雨的这个林场干部老爸生了气。
幸福一下子又回来了。
我看看小雨,她也是。
尽管这些天她有那么点儿憔悴,这个事儿也算是给她注射了点儿强心剂。果然当我们光明正大地回到我们俩的小屋,她就管我叫老公了。
我有老婆了。
还有比这个更大的事儿吗?
有老婆紧跟着就会有孩子,我们俩也算是给人类的繁衍做正贡献。
我不知道第一届(也是最后一届)家庭全会仅仅是一个表面团结的、胜利的大会,我更不知道这次会议会给我们带来的种种影响。大会精神只有一个,就是要求我们好好处。这是面子话,实质上通过对我们两个人的观察,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这种骨子里的分歧使得有人高兴、有人苦恼,除了我亲爱的张婶。
我老爸对我缺乏足够的自信,总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儿肯定养不住。进而怀疑小雨,说我不了解她的底细。她一个大城市人、一个从伊春那么大的城市里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个山沟子里当个临时工会计?这不符合常识。
我说服不了他。
我总不能为了这就带着我老爸去趟伊春吧?
我妈呢,就叮嘱我一定得控制好钱,漂亮女孩儿都爱花钱。“这辈子够你受的了!”我妈叹息着。
他们俩开完会,第二天就都走了。
剩下的两个丈母娘倒很团结,对我眼角眉梢都是笑。两个老丈人就分成了两个阵营:她亲爹是坚决的支持派;他养父也就是他大爷,是不折不扣的怀疑派。
看样子留下来的都是常委,他们得继续会议的议程。
每天我们俩一下班(其实没人管我),先回到运生家吃晚饭,听领导们训话。千叮咛万叮咛,车轱辘话也不少,但又不全是车轱辘话。回到我们俩的家都不敢捋顺,不知道哪个话头就一下捅到了我的、或者是她的肺管子。弄得我们俩都没有心情,把个性事都忘了。天天都像是贪睡的猪,非常疲劳。
也许这次会议的精神不那么健康,我就在回雨泽县续假条的时候辞了职。
会议强调一定要团结,遇见事要商量,不要自作主张。我反了其道,还是一怒之下。人家有一怒之下为红颜的,也没见有一怒之下就下海的。这个他们常委会通过通不过,都得这样了。
这是个大事。
这是个大事吗?——我指的是下海。
至少,我应该先跟小雨说一声。
这个旅游弄的,弄出了这多事儿。我脑子彻底乱了套。
没这个旅游就不会开会,不开会就不会让我这么烦恼。不烦恼就不能那么得瑟,处处要显示自己。不得瑟领导也不会终止我的病号待遇,不终止我的病号待遇我也不能急眼。
不急眼我就不能真下海。
下海已经开始不那么时髦,这我还能不知道?
我要是真想一走了之,让我上信息科我就走了。
还能等到现在?
杯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