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佩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耳朵有点儿聋。高佩耳朵聋也就罢了,偏偏爱坐在最后一排。这使得老师也常常担心他,每次临考都要去单独问问。这个高佩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乾坤大移转,总是能够让自己的考卷布满正确答案。
也正因此高佩一直都很自信。
我跟高佩最大的区别就是,我听课非常认真,思想在天马行空。老师之中没有担心我的,同学们却都很担心我。每次考试,我都是侥幸过关,成绩徘徊在六十五到六十八分之间。
因此高佩有一回就说我,明义你是不是临考试时候爱喝粥呀?我还真愿意喝粥。因为临考试我就爱便秘,喝粥好呀。只要临考前都排出去了也就算不了什么,然后他就笑。
高佩说我知道你小子为啥考不好了,喝的粥全都进脑子里了。你说这怂!
毕业他当然就比我分得好,分在了城市里。可惜人在城市,单位却未见咋样。我当科长的时候他是科员,我不当科长了他还是科员。我已经下海当副总,他依然是科员。最后我都当上常务副总了,他依然还是个科员。
这个好人,为什么就干不上去呢?交往能力一点儿也不比我差。就是那俩矿主,没个一般本事那也交不上。矿主们多奸呀,从来都不会随便交人。他高佩一下子就交上了俩!这还不算,其中的一个王哥还给了我三万块钱好处费。靠着这个好处费我弄掉了压在我身上的晦气,也让那个失足女子从此不再走进我的梦里。
从我当科长时算起到我当常务副总时结束,高佩让他老婆弄坏了。
这也难怪,时代的需要。我吴明义啥水平,高佩老婆那是一清二楚的。我这么风风火火地干,他那么蔫不唧唧地混日子,凭什么呀?高佩也没少说我们同窗时候的一些旧事,聪明的称谓应该属于他高佩。如果只有像我这样读个大学都勉强毕业的人在社会上处处吃得开,那是不合天理的。难道说只有猪一样的人才可能最后晋升为所谓的精英吗?到哪儿都吃得开?
他老婆经常性的撵他出去就是拿我做了榜样。
我知道这事儿。
我也不傻。
我先跟大家说说他老婆最爱说的口头禅吧。
他老婆说,你看看吴明义。这是开头。
然后,他老婆就举出我最近的动态:吴明义当科长了。你知道不?连吴明义都当科长了!
或者,吴明义就搭个话,弄了一大笔钱,你呢?你捞着毛了吗?请你吃几次饭就把你乐得,走道都不知道迈哪一条腿了。请你你也就是个陪客!
或者,你还好意思给人家吴明义介绍!吴明义弄到了钱分给你了吗?你就是个****,比****还傻!等等,等等。
每一个话题开始就会不断重复,重复的时间可以在每一天的任何时刻。包括半夜。
只是,我下海时连我自己都寻思高佩老婆该消停了,没想到是更严重了。
这回她持续的话题是:高佩!你看看你,就这个破科员还干得这么起劲儿呢。瞧瞧人家吴明义,连科长都不稀得干了!你去给我弄钱去,快去!
高佩老婆逼着高佩弄钱的话题持续着,我也时不时跟他联系着,假装叹息。这个话题一直持续到我当了常务副总。
我还想问问呢,高佩暂时性的失踪了。
因此我不得不先在此打个埋伏,我跟高佩,继续在高哥之后,还有许多不得不说的故事呢!
当场吴副总这段时间我特别忙,没顾得思考高佩失踪去哪儿了的这个话题。紧跟着的矿难让我的脑子装不下任何东西,更没能及时掌握高佩的信息。其实,我都没顾得寻思还有高佩这个人。
连给我老妈小郝打个电话都没顾得。
然后就是我从看守所里一出来,小雨就跟我开始了冷战。然后,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在****,直到伤口结痂。
其实,就是不忙,我也不一定能寻思出什么结果。我怎么会考虑到他高佩会有什么大动作,就那怂。他最大的动作就是,当老婆实行家暴时,他能躲得利索点儿,避免在肉体上再受到摧残。他能有什么动作,就他高佩?
逃掉的高哥和宋矿长彻底毁掉了那个矿业公司。
法院拍卖堆在那儿没来得及卖掉的煤,赔偿给五个死难者家属。所有的员工就像是被一股子飓风刮得无影无踪。
我其实只有高佩这一个大学同学是可以倾诉倾诉的。如果真如此,也许会避免一切。可我没有,我心里还是努力弥合我跟小雨,心不在焉!我像一个被打断骨头的癞皮狗咬着张运生的脚跟,希望这个张运生能立刻为我挽救危局。就算那样了,我也是在等待!
否则我怎么可能一脚就踏出去,跑到岭南?
我之所以还一直跟高佩来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高佩一直看不起我。我知道那是骨子里的,这让我有动力。我自认为一直都比他高佩混得好,即使娶妻晚了,妻也比高佩老婆强得多。
不说小雨漂亮不漂亮,就说懂事儿吧,他高佩的老婆算个球?小雨再不济,也没有对我经常性地辱骂过。
跟高佩要是没自信,我还算是个男人吗?他聋我不聋,我好歹还是从科长位置上混过来的。我自信还有个漂漂亮亮的未婚妻。这个小雨,不管咋说都是正途。
跟小雨坐一辆车回来,回来的地方是翠琴嫂子的大酒店。都是家里人其实用不着这么隆重,细水长流破费这么多钱干啥呀。我很饿,他们先让我垫吧了半拉馒头,说怕是胃太空落下病根。没有油水的饭菜使得我一直处于饥饿之中,但半拉馒头就让我恢复了。
小雨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流眼泪。这可是我出来的第一天的第一时刻!
翠琴嫂子也很严肃。
翠琴嫂子一严肃我就没底,因为翠琴嫂子从来都不严肃。
如果大家要批我,我就忍。反正,这个事情也没有任何办法挽回。我一下子失业,可也不能怪我。天有不测风云,高哥也不是个不靠谱的人。
酒过三巡,运生拍了拍我的肩膀:“明义,有个事儿你别多想。小雨想冷静冷静。”
我随口说:“中。我也得冷静冷静。煤窑出了这个事儿,我才明白锅是铁打的。我们都应该冷静冷静,没关系的。大不了从头再来。我也小有积蓄,一时半会儿的也饿不死。我有文凭,找个工作也不会太难。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算个鸟!”举杯就跟运生碰了一个。
运生看着我,也没有再多说。我们继续喝酒吃菜。
我见翠琴嫂子跟运生坐在一块,而小雨坐的离我有八丈远,心里不喜。借着酒劲儿我就发话了。
我看着小雨,眼睛乜斜着她:“嗨小雨,咋了?还没结婚呢就不愿意搭理我了?你看看都是家里人,你坐这么远都让家里人笑话了。是不是,姐夫?”我对运生说。
运生举起一杯酒跟我碰了一下,没说话。
这个气氛就有点儿不对头。
小雨说:“我把我的东西都搬走了。明义你别多想,我寻思着咱们还没有结婚呢就住在一块,不合适。我寻思着影响也不好。虽然咱俩没啥,可毕竟是好说不好听。这个破地方,还净是我姐夫的认识人。咱们还是放一放吧。最近我老是做恶梦。”
翠琴嫂子接过来说:“是呀你看,明义。小雨都瘦成啥样了,她是得好好想一想。你也得好好想一想,这段时间经过的事儿太多了。小雨脑子笨,都反应不过来了。你说,你能反应过来吗?小雨说她总是像在坐过山车!”
我还是“没听出来”话外之音,或者是我不愿意听出来话外之音。
我对大家说:“咱们这儿的风俗,小雨我们俩就差领证了。她二十四也不小了,我呢更不小了。我对她很满意,一百个满意。不过她说的也很好,老在一块腻乎着也容易闹意见。我没多想。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俩谁跟谁呀,我还能对她多想?没事儿,一会儿我自己回去。我还想上会儿网玩玩游戏,小雨跟过去了除影响自己休息,也影响我心情。再说她明天还得上班。”我尽量轻松,看着小雨抹眼泪假装视而不见。
我没有想到这会是个什么征兆。有的人经常性地面对变化变得敏感,有的人则变得迟钝。敏感是为了迅速采取应对措施,迟钝是为了更少一些地减少伤害。我属于迟钝这一类型的。我的脑子里一直抹不去那五个人的尸体,我同样在脑子里抹不掉高哥大呼小叫着给钱时的德性。当他把钱涨到四万块时,估计现场中没有一个人不说我是个傻瓜的。最后我侥幸活下来,也许他们会认为这是我不爱钱的报应。其实,都不是。一切都得感激我小时候,每天上学都必须经过那个寡妇楼。
就是在回家的路上我一个人还是在跟自己较劲儿,我不能输给高佩。
而今我可以一比的只有高佩,运生我是望尘莫及想都不敢想。高佩嘛,那就两说了。我不能失去小雨。
小雨是我跟高佩聊得最多的话题。
小雨也是我针对高佩最有力量的杀手锏。
这也是为什么,关于小红我从来没有对高佩透漏过半点口风,而小雨我却总是滔滔不绝。
小花?高佩连她的影子都不知道!
我刚失业,失了的业可以再找回来。
我不能失去小雨,因为我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老婆。
高佩也是好男儿?看跟谁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