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湘江大桥往市区里走,越走鼻子越不通气。我不知道是因为哭干了泪水,还是因为没能抵抗住一点点儿风雨。但不管是哪一样,都够丢人。
为了不使症状加重,我在路边的小药店买了一袋子感冒胶囊,干吞了下去。然后我就迷糊。但在迷糊的这一刻我还是想起来了,我的行李全都寄存在了火车站!
我掏出手机,已经是子夜。
我盘算着打车的费用,决定还是就近找个旅馆先住下。一天的存费不过是四块钱,打车四十也不止呀!何况我一个外地口音,不宰我宰谁?就算不宰,我也知道这时候打车贵。这个双轨制我早就知道。
都不知道该咋形容我这个怂人,一问价格我就心疼。我心疼就没法立刻作决定,就只好一家挨着一家找旅馆。走得我都不敢站,怕是一站着就会马上摔倒。
最后总算找到了一家,说是三十块钱给我一个小单间。我进去发现只能放一张床,一股子发霉的味道立刻就把我顶了出去。就这还要三十?我就砍价。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找到的最贱的房间。
最后老板给便宜成了25。唉,算了。
再便宜还不如住马路呢,我就住了下来。
在旅馆里一躺下,我就昏睡。
真的又感冒了。
这一次感冒没能够持久,这得感谢那一次非常严重的感冒,让我有了抵抗力。那一次是因为死了一个人,一个美丽而又美丽的生命,青春勃发。这一次,这一次就不算什么了吧?
只是非常奇怪,没有梦见小红。
我做梦只梦见房东大嫂。也梦不见小雨。
我跟小雨那是多久了,跟房东大嫂才几天?
何况,还有张运生呢。
梦不受限制我就没法限制,而一感冒梦就拉拉扯扯,一个接着一个。
这次感冒的梦内容只是房东大嫂,跟我嬉笑燕燕,言语灿灿。我们俩就又准备,要我做襄王。我立刻就决定打住!都闹病了还能这么胡扯?我醒了看着房顶,心说我不会是真爱上房东大嫂了吧?
以我当时的思想境界,我总是以老梦见房东大嫂为耻。
而没有想过醒了就应该赶紧地给房东大嫂打个电话。
我固执地害怕会粘上她,再也甩不开。
终于鼻子不堵了,也就是三天或者四天。我就决定走。
旅馆老板是个跟我差不多的年轻男人,有两个孩子。孩子没事儿了就总是跑进跑出的玩,声音好大。老板老婆主要的工作就是打麻将,噼噼啪啪的麻将声让白天多了一些我不太喜欢的味道。
感冒了我还不愿意闻烟味。
我就真准备告辞了。
老板说:“你下午退吧,不收你钱了。你住了好几天,我再给你打打折撒。大哥,你不像没钱人,跟在这儿住的那些民工是两路。准是暂时受了委屈了,才住我们这种破地方。听我的,就让兄弟领你去一个地方撒,做做按摩。花不了多少钱的,也放松放松心情。大哥,你这个感冒也是因为你心情不好弄的,啥事儿都会过去的撒。做做吧,保管好。你晓得不大哥,包你感冒好得利索!”
我害怕有啥猫腻,就跟他掰扯了好半天。弄清楚了肯定不是什么********场所,弄清楚了是纯中医手法的盲人按摩。
我想,盲人也不容易,也算是为残疾事业做点儿贡献吧。我就跟着老板去了。
离旅馆很近,都怪我没注意。
按摩师一共两位,都是盲人,两口子。四十岁的样子,也许不到四十。我总是弄不清楚湖南人的年龄,因为他们的脸上都不乐意长皱纹。大嫂就给旅馆老板按,大哥给我按。
确实非常专业。
很便宜,半个钟20。
我被按出了一身汗,感冒马上就好像是全好了,非常舒坦。
大哥就让我坐下来喝茶。他叫了一声就出来一个姑娘,我看是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发育得非常成熟。大哥说十六,初中刚毕业,是他女儿。我端详了一下,果然有像他的地方,只是眼睛又圆又亮。
这一个女子看人的目光总是直直的,一点儿都不会躲闪。这是三岁之前的孩子才会有的现象。她的眼睛同样像是三岁孩子的,没有雾,也不朦胧。
她泼辣的目光看我,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哪有这么瞅人的,丫头却是轻蔑地一笑。她给我沏茶,沏完了就走,捧一本杂志看。
我继续喝茶,等着跟旅馆老板一起走。
这时候进来一个中年男子,跟按摩大哥打了声招呼。大哥的脸立刻笑得像是核桃皮,这么一笑我才肯定了大哥的年龄。
这个中年男人就找了个椅子坐下,大哥就喊丫头上茶。丫头把茶上好,男人摸了一下丫头的脸。丫头啥也没说,把茶杯往桌子里面推了推,顺势就坐在那个男人的大腿上。这男人一手搂着丫头,一手赶紧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把我吓了一跳。
男人不喝茶了,专注地搂着丫头。丫头跟男人脸贴了脸,还亲了一口男人。
男人的手立刻不老实了,塞进了丫头的胸。
丫头的胸脯发育得特别鼓溜,但丫头就好像这样鼓溜的胸脯跟她本人没有半点关系。她坐在这个男人怀里,拨弄着这个男人的耳朵,一点儿也不管这个男人的手。我都能看到男人正在揉来揉去。这个男人!根本就无视我们这俩客人的存在。
我都感觉不得劲儿了,身体都有了一些反应。我看着这个男人很享受的样子,鼻子嗅着这丫头的脖子。他甚至还抱着丫头往腿上狠劲儿地墩了墩。丫头却一直是没事儿人一样。但墩那两下,却让她咯咯咯地乐了起来。
盲人大哥听到乐才发了话,但是绝对没有半点儿不高兴的样子。
大哥对着丫头乐的方向,笑喊着说:“别老球磨你叔,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她叔,你别生气,这孩子皮惯了。这孩子就是皮,你别让她老球磨你。这孩子!”
那男人抱着那丫头,回答道:“老李你别管,这不跟我的伢一样?球磨就球磨撒,我一点儿都不生气。”又拍了拍那丫头的屁股,那丫头才下了怀。那男人站起来跟按摩大哥用湖南话扯了一会儿淡,也没做按摩,而是走了出去。
旅馆老板也做完了按摩出来。
那丫头也让旅馆老板抱一下。旅馆老板非常自然地抱了抱她,拍拍她的屁股。丫头就进去泡茶,拿出来给旅馆老板喝。
旅馆老板的脸上都是汗,是被按出来的,他也得歇一会儿。丫头就靠着旅馆老板,摸着他的头发。旅馆老板很老实,他只是喝茶。顺便用湖南话跟这个按摩的大哥聊天。
就又进来一个男人。
这一回丫头不靠着旅馆老板了,而是上前悄悄地捏紧了男人的手,嘀嘀咕咕。他们往屋里走,轻手轻脚地。
按摩大哥又听出来了。
按摩大哥说:“是张哥吧?”
那男人回答:“是。等一会儿你给我按按?我先进屋喝喝茶。”
大哥高兴地说:“要得要得,你慢慢喝撒。伢你听话,别球磨你张大。晓得不?”
那丫头笑着说晓得,还是领那个男人进了里屋。这个按摩大哥呆在老地方,摸出了一支烟,顺手递给旅馆老板。然后他自己也摸出一支,旅馆老板给他点着了火。两个人吸烟。都能听见里边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丫头压低了的笑声。
按摩大哥,还有紧跟着出来的大嫂,全都没有吱声。大哥还问了我一些话,特别是北京。我们一直聊到旅馆老板的汗全都没了才告辞。而那丫头还没有出来。
真让我目瞪口呆。
出来我才敢问是不是大哥大嫂的亲生女儿。
旅馆老板很奇怪地看着我,像是看一个怪物。
旅馆老板非常肯定地说:“当然。这还有假?就是这两口子的心肝宝贝,惯得不像样了。”
我不好意思,因为我们北方人对这样的行为肯定看不惯。但也许对他们就很平常?我就小心地问道:“老板你说,我咋瞅着这几个家伙都像是不怀好意呢?”
老板哈哈地就笑了:“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没实际内容,就是瞎逗。小姑娘是这些人抱着长大的,就不晓得这么大了该不该再抱着。这都是习惯撒,反正小姑娘不念书了也没事儿做撒。她就负责倒个茶啥的,又都是老主顾撒。做生意是不能总板着脸的,开开玩笑啦。再说,有个小姑娘他们家的客人才这么络绎不绝的。要不然,谁会看两个瞎子?让两个瞎子按嘛,一次两次还可以,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回头客?我觉得这两口子也许都晓得道理,这个女孩儿好可爱呀!你没见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黑亮透明就像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你脑瓜子别那么脏,总是歪想。怪不得你大半夜的跑大桥上站着,站成了感冒。”
我没跟他说我为什么站在大桥上,他一直猜疑我是为了女人。只有为了女人,这样做才是值得的。
我一刻也不想呆就结了帐,跑到湘江边上又站了大半天。
我回想看到的按摩室内挂着的那些锦旗,也糊涂了。
但我晓得按摩是真的管用,浑身也已经完全松快。
只是身体的舒适根本就无法驱逐内心里的沉重,就在想这些男人算不算是在欺负这一家人。女孩子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就没有羞耻心吗?
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还是后天强加的——我指的是羞耻心。
她那么大了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性别的概念?或者她这样子就是故意表现她的天真还是,我为这个女孩子心乱如麻。
我也为那些已经习惯了的男人们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