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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那俩衙役早被索飞春的秀色撩得心痒,听得危国祥这话,便都撇下那年轻人,齐向索飞春扑去。索飞春哪能容得他们随意拉扯,不待两人近身便突然出手,左右开弓两记耳光,打得两个衙役趔趄着后退了好几步。

一向消息灵通的童贯,这次却迟了一步。直到正月初五,他才得知赵佶出逃的事,这时赵佶逃离汴京已经有一昼两夜了。

童贯在京城里耳目甚众,虽说现在他的权势已不比当年炙手可热之时,但手下的爪牙仍为数不少,他想得到的情报,还是可以及时搞到的。之所以对赵佶的动向掌握得不够及时,不是因为他没有这方面的眼线,而是因为他忽略了对这事的布置安排。这些天来,童贯正被一个严重问题困扰着,他在少有的心神不安状态下,不免有些顾此失彼了。

那个搅得童贯六神无主的问题,是他的前景或者说下场问题。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一条铁打的定律,童贯对此再明白不过。一听说赵佶要禅位,童贯就知道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他曾想,是不是联络一部分人设法阻止赵佶禅位,但想来想去终究没敢那么做。因为他也看出,赵佶禅位乃大势所趋,很难逆转。如果阻拦不成,他将倒霉倒得更快更狠。所以这段时间他便一直躲在府里,没有乱说乱动。然而他知道,由于他多年来横行霸道结怨甚多,现在就是装出一副缩头乌龟模样,也照样会有人毫不留情地对他出手。

果不其然,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也就是赵佶禅位后的第四天,太学生陈东便挺身而出呈上奏折,请求新任皇帝剪除六贼。所谓六贼,指的就是蔡京、王黼、梁师成、李彦、朱面力和他童贯。这六个人都是赵佶的宠臣,在赵佶当政时皆身居要职,权倾朝野作恶多端。朝臣有敢弹劾其罪者,轻则贬窜荒瘴之地,重则就被迫害致死。人们敢怒不敢言,却在心里把账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如今赵佶退位,六贼的靠山没了,便到了火山爆发的时候。

陈东是个极富正义感的青年才俊,他抓住这个机会,挥豪如剑直取六贼的命门。他的奏折历数了六贼欺君罔上、蠹国害民、专权跋扈、陷害忠良、任用奸佞、变乱宗法、滥用国库、权宦勾结、假公济私、卖官鬻爵、贪饕无厌、贪功冒赏、自我标榜、妄立名号、夺民财产、重敛租课、轻启边衅、结怨辽金、屡战屡败、毁我社稷,等等罪行,行文痛快犀利鞭辟入里,言人之不敢言,发人之不敢发。文章中所指的每一条罪行单独抽出来,皆足以处六贼以极刑。

此文一出,朝野震荡。群臣奔走相告,交相赞誉,纷纷声援。一时之间,诛杀六贼的呼声铺天盖地响彻汴京。

赵桓原就不喜欢童贯那帮人,对他们依仗父皇的宠信为所欲为无法无天的行径早就看不顺眼,上台之后没打算再使用他们。而且,赵桓认为这些人心眼太多心机太深,终日玩这个,自己也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借着这片呼声一举除掉他们,一来可免除日后执政中的隐患,二来可树立自己励精图治的明君形象,何乐而不为呢?因此他就打算下诏,将这六个人一一处理掉。

是李纲秘密劝止了赵桓的行动。

李纲向赵桓建议,目下太上皇虽已禅位,但童贯等人经营朝廷多年,其势力盘根错节四通八达不可小觑。现在金军重兵压境,倘若引起内部动乱,将十分不利于我们抗金守城。抗金守城需要全力以赴,因此不如将剪除六贼之事暂缓,莫逼他们狗急跳墙铤而走险。待到战事结束国本稳固无后顾之忧时,再伺机收拾他们。赵桓听李纲说得有理,遂暂且对六贼按兵未动。这场诛杀六贼的声浪,便在赵桓不置可否的姿态下,逐渐平息了下去。

但童贯并未因此而忧惧稍解。他知道,眼前的风平浪静只是一种表面和暂时的现象。朝廷正忙于对付金人,一时顾不上整治他们,但一旦朝廷腾出工夫,还是要对他们下手的。下手的凶狠程度,估计轻不了。作为前任皇帝的班底人物,就算是头顶上没有“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的罪名,在改朝换代后下场美妙的也不多,何况他们早已成为众矢之的。

童贯他们一直以为,赵佶年富力强,当皇帝的岁月正未有穷期,就没人去想早点去经营赵桓。事到临头再欲改换门庭,已是来不及了。再说赵桓与赵佶秉性大异,他不喜女色不尚奢华,用经营赵佶的那套法子去经营赵桓,也收不到什么良好效果。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任人宰割坐以待毙吗?

这几天童贯绞尽脑汁,也没捉摸出个起死回生的良方。正月初四,王黼曾登门拜访童贯,与之谈及“除六贼”之事。王黼说,据他所知,其事虽暂未上朝殿明议,其实一直在暗中酝酿。皇上认为国运颓败至此,皆系六贼误国所致,大有将他们悉数贬窜之意。他向童贯讨教避祸之道,童贯也无主意,两人惺惺相惜,无非相对哀叹一番而已。王黼离去后,童贯就越想越觉得危险。朝廷剪除异己,往往是先予贬窜,下一步便是诛杀。如不尽快采取主动措施,待到赵桓一动,那便万事皆休了。可是如何能够自救,却又不得要领。

就在这个时候,殿前都指挥使高俅登门,带来了赵佶已于初三深夜轻装简从逃离汴京的消息。

高俅侥幸没被划入六贼行列,实则也是赵佶军政班底的骨干成员,与六贼有共荣共损的密切关系。他来找童贯,也是为了商议避祸之策。他带来的这个消息提醒了童贯。他们以前的靠山是赵佶,现在也只能继续抱紧赵佶的粗腿,利用赵佶的庇护,去抵挡赵桓的杀机。欲想逃过劫难,不可稍离赵佶。

赵佶也真不是个东西,童贯暗骂,我们这些人多年来为你效了多少力,到了节骨眼儿上,你倒连个屁也不放,就甩下我们兀自开溜了!哼哼,你溜了不要紧,我们可以去追嘛。

童贯的脑袋忽然开窍,我童贯就以保护太上皇的安全为由去追赵佶。这样,一则能名正言顺地离开汴京,避开朝臣的攻讦和迫在眉睫的战祸,二则可栖于赵佶的翼下,令赵桓鞭长莫及。必要时,则可以挟持太上皇相胁,令赵桓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加害。至于日后之事,再视形势变化徐图之。

童贯将这个主意对高俅一说,高俅连呼此计甚妙。于是两人简单地磋商了一下,便急忙去分头准备。

童贯点起其亲自组建的胜捷军万余兵马,高俅带了属于他直接指挥的殿前禁军数千人,两部于当日黄昏会合于新郑门前。彼时童贯、高俅的官职尚未削免,他们又是打着前往扈从太上皇的旗号,守城将士惧其旧日淫威,不敢不予放行,因而童贯、高俅得以公然率领近两万人马,浩浩荡荡地逃出了汴京。

两万人马离京动静非小,立刻惊动了皇帝赵桓。

这件事不仅影响恶劣,且使汴京城里本来就兵力紧张的状况雪上加霜。赵桓龙颜震怒,着令李纲立即发兵,将童、高二人追回查办。

李纲情知童贯、高俅老奸巨猾诡谲难斗,他冷静地考虑了一下,劝告赵桓说,童高二贼既然敢于如此擅动,便绝不会奉旨回头,劝其回师的可能性为零。而若用兵强行阻截,则免不了有一场厮杀。大敌当前,我们先在萧墙之内自相残杀起来,于朝廷实有百害而无一利。再说他们是打着扈从太上皇南幸的旗号出京的,从道理上讲也奈何不得,皇上能说他们去保护太上皇有罪吗?

赵桓无奈,只得权且忍耐下来,但在心里记下了这笔账,对赵佶的不满情绪也因此更甚。

这时太上皇赵佶一行已逃至雍丘,就是现在的河南杞县。

初离汴京时,赵佶是与众皇戚一同乘船而行的。次日,他嫌船走得太慢,便和郑太后等少数人改乘肩舆。但是肩舆的行进速度也不快。赵佶乘了半日肩舆,被颠簸得很不舒服,才复又舍陆登舟。这天黄昏时分,进入雍丘境内。众人又饥又乏,赵佶也不胜劳顿,就吩咐且在这里逗留一会儿,上岸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走。

上岸后,赵佶让众人就近歇着,活动活动坐船坐麻了的筋骨,一面就命蔡攸去召知县来接驾。此刻暮色已浓,远山近水都变得迷离苍茫。赵佶是个艺术细胞很丰富的人,立于这寒烟笼罩中的荒郊野渡,面对那枯枝掩映下的茅舍孤灯,感到甚有诗情画意,便欲在画中一游。趁着等待知县前来拜见的工夫,他便带了张迪,向着前方那座烛光闪烁的茅舍信步走去。

居住在河边茅舍中的是个老妪。其子在外做工尚未归来,家里只有她一人,正在屋里屋外进进出出地烧火做饭。赵佶来到柴扉外,伫望着这种散发着泥土芳香的田园景象,觉得颇有意趣。他心想,这老婆子虽然生活清苦,却是过得自由自在,其间必另有一种天然之乐。寡人虽居深宫宝殿享尽荣华富贵,却有无数世人不知的烦恼缠身,心境之悠然未必胜于这老婆子。看来人生之事终是得失相抵,得其一便失其二,得其二必失其一,殊难两全其美也。

老妪看到篱笆墙外有人向着小院里观望,古道热肠地走上去问:“客官有什么事?是要问路吗?”赵佶正沉浸在他的人生感慨中,忽听老妪问话,略怔了怔,微笑答道:“啊不,不是问路。我等路过此地,见这小院依林傍水野趣横生,故而前来一游。”

老妪爽朗地笑道:“哎哟,这位客官真会说话。孤零零的一个破院子,有什么可游的。客官既到了这里,就请进来坐坐吧,天都黑了,站在风地里多冷啊!”说着,她便打开柴扉,让进了赵佶和张迪,“客官屋里坐,喝口热水暖暖身子。看客官这打扮,是从大地方来的吧?”

“不错,我等是从汴京而来。”

“汴京?哎哟,那可是京城了。客官是做什么官哪?”

“呃,做……”赵佶支吾道,“做个微不足道的小官。累人的很哪,已经因为年老致仕了,举荐长子接了班。”“年老?看客官这模样,怕是还不如我老婆子岁数大吧?这就算老啦?”“这个这个,做官人比不得你们百姓安逸呀,终日劳心,心老了。”“那倒是。我们百姓人家,除了柴米油盐,也没啥好操心的。天塌下来有皇上顶着呢,你说是不客官?”“这个……自然自然,自然是有皇上顶着。”

张迪在旁听着赵佶遮遮掩掩地与老妪且问且答,差点儿笑出声来,却又不敢造次,只好使劲绷着面皮忍住。

说话间老妪已热情地沏好了茶,给他们送到了炕桌上。

这时听得外面响起了蔡攸的叫声:“启禀太上皇,雍丘知县房不庸奉旨来见。”赵佶应道:“进来吧。”

蔡攸去找知县时,只说是有朝廷大员途经此地,没有明言来者是赵佶。猛听得原来是太上皇驾到,知县房不庸吓了一跳,他随着蔡攸进屋后就扑通跪倒,连称卑职有失远迎罪该万死。那老妪闻听这所谓的“小官”竟然是太上皇,也吓傻了,急忙随之跪倒,磕头如捣蒜,连连央告道草民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万乞太上皇开恩恕罪。

赵佶宽宏大量地说,不知者不怪,你们都平身吧。

房不庸就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恭请太上皇去县衙歇息。老妪却还抖瑟着身子不敢抬头。赵佶便让张迪将其搀起,并赏了她一块五两的银锭。那老妪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感恩不尽地又跪倒尘埃,将额头磕得肿起老高,发自内心地祝愿太上皇万寿无疆。赵佶一面对从这老妪身上表现出来的淳朴感情非常欣赏,一面又对其因为得到了五两赏银便激动若狂甚觉可笑,感叹天下之大真是万象迥异,各阶层人物的需求和欲望竟是有天渊之别。

房不庸对这个从天而降的伺候太上皇的机会求之不得,殷勤备至地将赵佶一行接进县衙,以最快的速度和尽可能的条件,为那帮金枝玉叶们置办了晚餐。当夜赵佶一行就宿在县衙临时腾出来的一排房间里。

房不庸想挽留太上皇在雍丘多住几日,但赵佶顾虑这里离汴京太近,不敢多耽搁,次日一早便启程了。为了加快行进速度,赵佶命房不庸给他去找骡马。虽然事出紧急,房不庸还是想方设法花重金为赵佶购到了一匹唤作“鹁鸽青”的健骡,还敬献了不少贵重礼品。赵佶对房不庸的接待比较满意,许诺日后将有封赏,其实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赵佶骑着“鹁鸽青”一上路,便将那话忘得一干二净。

童贯、高俅的行进速度要比赵佶快得多。赵佶离开雍丘的当晚,童贯的前部马军便赶到了此地。得知太上皇乃是当日清晨刚离开雍丘,童贯、高俅放下心来,命令部队就地宿营,等候步军赶上来再继续向前追赶。房不庸少不得赔着笑脸,对太上皇的这两位红人再款待一番。待童贯、高俅率部开拔后,房不庸屈指一算,这前后两番的接待,尽管已是因陋就简,耗资也几乎相当于他半年的公务用度了。

这个亏空朝廷向来不管,只能由地方官员自己去设法弥补。弥补的方法,不外乎是巧立税赋名目,将这笔开销再转嫁到百姓头上而已。房不庸心知这种做法很缺德,可是不这样做,他上哪里去弄银子?没有银子,他拿什么去应酬巴结上司?哄不得上司高兴,他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升官?行走在仕途上的人,如果没有升官的希望,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头呢?

在太上皇赵佶唯恐避祸不及拼命南逃,童贯、高俅锲而不舍地拼命南追的同时,李纲在汴京城里展开了紧张的备战工作。

李纲知道金军留给他的备战时间不多,必须全力以赴分秒必争。他建议赵桓暂缓处置六贼,不去追拿童贯、高俅,都是因为不想分散精力和人力。当前的头等大事是顶住金军守住京城,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必须为此让路,这个原则李纲把握得非常牢固。

备战工作千头万绪相当复杂。李纲此前不但从未指挥过作战,也从未管理过汴京,对于相关的许多事情,他都需要从头去了解熟悉,不然就很难做出符合实际情况的战略战术决策,甚至连起码的发言权都没有。所以自从就任亲征行营使以来,虽与副使曹蒙在职责上有个大致的分工,李纲仍力求做到事必躬亲。尤其是对兵力配备、装备供应、城楼整修、后勤保障等方面的问题,他皆要一一亲自过问。听得属下的汇报中略有含糊处,他即命其再去核查落实,唯恐在哪个环节上出现疏漏,临阵误事。

别的不说,仅督察城橹整修一项工作,便耗费了李纲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汴京的城门很多,东有东水、新宋、新曹等门,西有新郑、西水、万胜、固子等门,南有南熏门、陈州门、戴楼门,北有陈桥门、封邱门、新酸枣门和卫州门。在冷兵器时代,城门处是进行攻坚战的重点地段,所以李纲对这些地方的防卫设施,都亲自做了视察,并着重检查了首当其冲的北城诸门及其护城水道的防御体系。这样,每天从早上一睁眼,李纲就要马不停蹄地一直忙到深夜,几乎是连三餐的时间都难得挤出来,常常边谈工作边胡乱塞两口饼子喝两口白水了事。

然而就在李纲这样废寝忘食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些人却忙上添忙乱上加乱,又横生出一些枝节,搅得李纲不胜其烦。这些恼人的事,就是有人想走李纲的后门当官。

赵桓在任命李纲为亲征行营使时,许给了李纲三千名空名文告。这是赵桓赋予李纲的一种非常权力。就是说,李纲在这三千个名额内,可以不受朝廷任命官员程序的约束,视其需要自行任命一定级别以下的官员。用当时的术语讲,这叫作借补官资。这种借补官尚须日后经过朝廷的审批,才能算正式任命。但只要借补到了那个头衔,朝廷一般会予以认可。对于数量庞大的中下级官员,谁行谁不行朝廷根本无从甄别,也不会去自找那个麻烦。所以,谁只要得到拥有空名文告的大员的一句话,一顶不大不小的乌纱,也就算是基本上戴定了。

有些人马上盯上了李纲的这个权力,企图借机将自家的亲属活动进入行营衙门,谋取个一官半职。赵桓初四上午许给了李纲空名文告,当天下午便开始有人来找李纲送礼说项,拉扯关系疏通路子。

李纲对此极为反感。他认为皇上赋予他便宜行事之权,是对他的极大信任。而皇上越是信任他,他就越应谨慎,不能滥用职权。目前国势危急几至大厦将倾地步,那些空名文告只能用来擢拔立志报国的忠良贤能,而绝不能作为人情送出或者卖掉。

前来找李纲推荐官员人选的,多为官阶在三四品以上的人物。李纲不好直接驳他们的面子,便一概敷衍道,容他先考察一下被荐者的情况再说,实则是一概压下不办。就连与皇上赵桓私交甚笃的资政殿大学士、签枢密院事耿南仲介绍过来的人,也让他用软钉子给顶了回去。

非但如此,李纲还下令,对部队和各衙门中原有的官员进行督察。尤其是对与守城任务关系密切的部门,发现有不称职者,立即调离职守。结果各衙门还真报上来一些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有几个位居军需装备等要害部门的庸官,当即由李纲签署命令,被调任其他闲职。

这样做就有点捅马蜂窝的性质了。因为但凡一个明摆着是不称职的人能盘踞于要害肥缺,必然有其靠山和背景。李纲敢动他们,似乎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于是接着就有聂昌、唐恪等大臣轮番上门,为被调离职守者说情,软中带硬地劝告李纲收回成命。李纲则依然采取敷衍政策,口头上应着可再斟酌,其后却还是我行我素。

许多人就感到李纲是有点小人得志得意忘形了,怨气大者,更认为李纲简直是不识好歹专横跋扈气焰太甚。许翰见此情形,私下里规劝李纲,人情世故不能一点不讲,该通融的事还是得通融一二,否则于己不利。李纲摇头道,我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但你通融了一个,第二个通融不通融?通融了两个,第三个通融不通融?这个口子一开,便会没完没了。朝廷里有多少蠢材,都是这么你看我的面子我看你的面子通融出来的。若在平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退让三分也便罢了。可如今大战在即,误用一个人,在关键时刻一个环节顶不上去,就有可能误大事。我实在是不敢拿着国家安危当儿戏。两弊相衡取其轻,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就这样,就任亲征行营使不到三天,李纲便明里暗里有意无意地得罪了一大批朝臣,在不知不觉中为日后的官场生涯埋下了祸根。就连与李纲私交较好、曾在赵佶、赵桓两任皇帝面前鼎力推荐过李纲的吴敏,亦因被李纲毫不留情地驳了面子,对李纲心存了芥蒂。

这事是由一个禁军统制常贵乾引起的。

李纲执掌守城的帅印后,向驻京部队颁发的第一道军令,就是命令各部立即进入临战状态,无论白天黑夜,要做到人不离戈马不离鞍,探亲人员必须马上归队,各级官兵一律不准告假,更不可擅离职守。鉴于在何灌兵营曾目睹过的禁军部伍松散状况,为了保证军令的严格执行,军令颁布后,李纲特地抽时间亲自到军营去做了督察。

李纲采取的是突然袭击的方式,下部队前没同任何人打招呼。他要看的是真实情况,不是表面文章。

正月初五的晚上,李纲带着甘云,去视察了城北的几个军营。所到之处还是令他比较满意的。除了兵员缺额是个普遍存在而一时又难以解决的问题,其他方面的情况还行。指挥人员都在岗位,士兵们的状态也都基本上符合严阵以待的战备要求。

然而当巡视到常贵乾部时,发现了问题。

视察前面几个军营时,都是该部的主将副将一起出来陪同李纲,到了这里,出来迎接李纲的却只有副统制徐吉。李纲不是个喜欢摆谱的人,并不在意出面陪同的是该部的主将还是副将。他以为常贵乾正在忙于军务,那就忙他的去好了。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们的统制官哪儿去啦?

谁知这一问却问出了问题。徐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他怔了一下,才带着磕巴地回答说,常统制在查哨。

李纲敏锐地捕捉到了徐吉表情上的不自然,登时起了疑心,沉下脸来追问,常统制到底干什么去了,你给我如实说来。徐吉情知藏掖不住,只好照实回答,常统制在晚饭后去了十里香行院。

原来这常贵乾,因年少时即离家从军,多年来随着部队南戍北调居无定所,至今年届三十尚未婚配。每当胯下那玩意儿憋得难受了,他便去妓院找粉头解决问题。前些日子,他在十里香结识了一个唤作荷花的粉头,两情缱绻很是投缘,一来二去便有了丢不开舍不下的意思,甚至产生了为其赎身娶其为妻的念头。然而,这个念头刚刚萌动,汴京保卫战就逼到了眼前。

常贵乾知道这一战不开则已,一开就小不了。他是个多次经历过战事的人,对战争的残酷性有着切身的体验。这场汴京保卫战打下来,无论是胜是负,他是否还能活在世上,都是个未知数。从这个意义上说,现在他常贵乾就是活一天少一天了。那么何不趁着尚未开打,再去与荷花风流一把呢?常贵乾就是揣着这种想法,不惜违犯军令,于这一日的晚饭后偷偷去了十里香。

他的行动瞒不了徐吉,平日里他与徐吉相处得不错,这事也不必瞒他。临走时常贵乾交代徐吉,诸事多操点心,别让营里出事。徐吉说大哥你就放心去吧,不就三两个时辰嘛,能出什么事?大哥只要别在那里过夜就行。可是谁也没料到,常贵乾离开军营才一个时辰,李纲便突然视察到了这里。

得知了常贵乾擅离职守的实情,李纲勃然大怒,命令甘云立即带领两名禁军士兵,去十里香将常贵乾拿下。

徐吉垂手立在一旁,心里暗暗叫苦。他知道这回常贵乾是撞到枪口上了,李纲必然要杀一儆百,对常贵乾的处治肯定轻不了,就在心里琢磨,是不是能采取点什么措施,让李大人高抬贵手法外开恩。

常贵乾全然不知祸之将至,此刻他正全力以赴地压在荷花娇柔的身体上,享受着他那最后的晚餐。

说起来常贵乾与荷花这一晚的相见,还真是颇有点悲壮意味。常贵乾告诉荷花,汴京保卫战就要打响,李纲大人下了严令,各部将士无论职位高低,一律不得离开营区一步,他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偷偷跑出来看她的。在战争结束之前,他没有机会再来了。如果他不幸战死,这就是此生与她的最后一次相会。

荷花一听便落下泪来,她梨花带雨地偎在常贵乾怀里道,常将军莫出此不吉之言,苍天保佑你会好好活着的,荷花要等着常将军立功凯旋。常贵乾紧紧搂着荷花道,但愿如此,如果常某有幸生还,一定要娶你荷花姑娘为妻。荷花道,自从奴家见到将军,就盼着有那么一天。若是果能如愿,从此奴家一定一心一意侍奉将军。将军也莫要再吃军粮,奴家这里小有积蓄,咱们到江南山清水秀处,买上几间房子开个店铺,安安生生过日子吧。常贵乾道姑娘说得极是,我戎马生活十几年,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日子也早过够了,待这次战事一完,我就解甲归田。生意我是不会做,但我可托人活动一下,在州府衙门里谋个差事。常言道三年清知县还十万雪花银呢,哪里动用到你的积蓄了。

荷花见常贵乾说得情真意切,将他依偎得更紧,“泪眼婆娑地道”我的心肝儿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奴家的命里是不能没有常将军的。常贵乾便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为了你荷花姑娘我姓常的也不能死”。两个人越说越动情,就止不住地相互抚摸起来。在生离死别的气氛笼罩下,他们体内带着悲凉意味的情欲渐渐升起,很快便达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

常贵乾喘着粗气剥下荷花的罩裙,扯下荷花的小衣,这才发现荷花身上正有情况。常贵乾本能地迟疑了一下。荷花却主动解下了护在下身的布垫,对常贵乾道,今日顾不得许多,若将军不嫌晦气,奴家就遂了将军的意吧。

甘云带人风风火火地踹开房门的时候,常贵乾与荷花一番轰轰烈烈的血战刚刚鸣金。刀枪尚未入库,战场还没打扫,堂堂大宋禁军统制常贵乾便一丝不挂地束手就擒。

宋朝娼妓业兴盛,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风月场所,可谓星罗棋布遍地开花。除了由于拥有色艺双绝的名妓李师师而名冠京师的金钱巷,像宣德楼外的曲院街、朱雀门外的朱家桥瓦子街,以及南北斜街、相国寺大街以北的小甜水巷、上清宫后面的桃花洞街等,皆为妓馆行院聚集之处,是朝廷准许公开营业的红灯区。每至夜晚,这些去处是千烛竞放灯火辉煌粉娃林立狎客如云。不仅达官显贵富贾豪商时常光顾这些地方,就连前任皇帝赵佶,于其间明里暗里亦不知播下了多少风流种子。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百年不遇的非常时期。刚刚颁布了紧急战备令,身为禁军将领,就胆敢公然违令擅离军营去眠花宿柳,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不能做到令行禁止的部队,能指望它有多大的战斗力?李纲从这件事上看出,有些禁军将士还是没拿他这个文人出身的亲征行营使当回事,还在拿他的话当耳旁风。这种现象必须坚决扭转,必须坚决树立起他作为三军统帅的绝对权威。否则到了关键时刻,他将指挥不动一兵一卒。因此李纲决定,要从严处置常贵乾。

然而具体做何处置尚在考虑,吴敏的说情帖子已经送到了亲征行营司。

原来常贵乾的父亲,是一位致仕还乡的老臣,这位老臣在位时,对吴敏曾多有关照。这一层关系,徐吉是知道的。李纲愤然离去后,徐吉的脑筋转了一番,觉得这时候只有吴敏还能在李纲面前说得上话,便赶紧派人将此事禀告了吴敏。吴敏感怀常父的知遇之恩,对常贵乾不能坐视不救,就连夜修书一封,请他看在常贵乾曾数次立下战功的份儿上,对其予以从轻发落。

李纲看了帖子,心头不悦。他心想动辄有人掣肘,我这个亲征行营使还怎么干?不过,碍着与吴敏的交情,他还是减轻了对常贵乾的处罚力度。他原拟按战时条例,将常贵乾杖责五十革职充军,现在改为了只责打二十军棍,暂时降职为军使,仍留军前效力。徐吉企图隐瞒常贵乾擅离军营实情,本来亦应给予相应的处罚,李纲考虑到他是个具有实战经验的战将,在弟兄们中间也有一定的威信,将其一起撤掉会引起其属下将士的反感,造成军心波动,便未对其进行连带处罚,但也没让他代理统制职务,而是另外调来一名唤作何庆言的将领,到这支部队担任了主将。

尽管对常贵乾已属从轻发落,李纲心知这并不符合吴敏说情的本意。吴敏的本意,显然是想让李纲保留常贵乾的统制官职。这是李纲无法接受的。如果这次对常贵乾不痛不痒地训斥两句就算完事,他将来还能再处罚哪个?他再颁布什么军令,不就形同废纸一张了吗?事关大局,事关全军,这个先例绝不可开。

为了避免造成误会,李纲不顾夜深,带着甘云亲自登门向吴敏做了诚恳的解释。吴敏表面上表现得很客气很泰然,他轻描淡写地说,他不过是看在与常父旧交的份儿上,不能不出面为常贵乾说几句话,伯纪兄不必为难,该怎么办怎么办就是。对于伯纪兄秉公执法的精神,他是只有钦佩,别无他言。

吴敏这样一说,李纲那郑重其事的解释便都变成了废话。从吴敏的言语里,李纲分明能听出隐含其中的不快和讥讽,但他也无话可说,再说也是越描越黑,只得怏怏告辞。

在返回行营司的路上,李纲心里别扭得要命,胸口就像被堵上了一团烂棉花。这事是怎么搞的?怎么弄来弄去,倒像是我李纲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似的?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他憋闷得差点没在空旷的街道上放声大喊,我到底是哪一点做错啦?啊?哪一点?

麻烦事这才算是刚开了个头,更多的麻烦还在后面。

处理完常贵乾事件,李纲回去只睡了两个来时辰,天就蒙蒙亮了。李纲很想再接着睡一会儿,可是不行,手头上的公务堆积如山,件件都耽搁不得。今天一早有个行营司与开封府的协调办公会,他下令任何人不得迟到,他本人当然得以身作则。他抵御着浓重的睡意起了床,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简单地用过早餐,便带着甘云出了行营司。

在李纲赶赴开封府衙门的路上,就又碰上了一件麻烦事。这件事闹腾得可比常贵乾事件动静大,若非李纲处理得及时,险些就在城区里酿成了一场骚乱。

其事源起于募兵。

由于守城部队兵员不足,李纲奏请皇上在京畿州县紧急募兵。他提出,无论畿甸保甲州县民兵,乃至逃亡军人前科罪犯等,凡体格强壮非少非老者,均在可募之列。所募兵员,除择优补充禁军编制外,还可组成民间义勇,作为守城的机动队和预备队。赵桓准奏,下旨责成开封府协同行营司办理此事。

紧急募兵的告示在初四的下午便贴满了城里的大街小巷,各厢区也即刻设立了募兵站。可是告示贴出后,报名应征者并不踊跃。开封府的官员们感到,光这样坐等恐怕募不到几个人,让那些愚民自愿前来报国是没谱的事,为避免被上司斥责办事不力,他们便商量出了个主动出击的办法。所谓主动出击,就是由衙门派出吏员挨家挨户去进行摊派,凡家有适龄丁壮者两丁抽一。这个办法经府尹聂昌首肯,也未知会李纲,便立竿见影地施行了起来。

这一强行摊派,就摊出了事。

事情出在一个唤作危国祥的人身上。这危国祥是张邦昌的远房亲戚,按辈分称张邦昌为表舅,托了张邦昌的门子,在开封府里充任提举保甲。提举保甲的主要职责,是管理城里居民的保甲组织,教习民兵武艺。入户摊派兵额,正是属于其分内的差事。

危国祥生得身材瘦高,长条脸形,乍看上去颇有几分俊朗。但是这个人的心术很不端正,他仗着张邦昌的关系进了开封府衙门后,欺凌百姓的事没少干,而且从中还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摊派兵额的任务一下达,危国祥马上看出其中有油水可捞,因此工作积极性很高,立即身先士卒地带领跟班深入了基层。本来上面说的是家有适龄丁壮者两丁抽一,到了危国祥那里,就变成了每户抽一。即使一家人都是老弱病残也得抽,抽不出人来不要紧,可以拿银子顶名额。如果家有符合条件的丁壮不愿去当兵,也可以拿银子顶。至于出多少银子能顶一个名额,他要根据这家的经济状况来定,以能够敲出多少尽量敲出多少为原则。

这条生财之道果然便捷,仅一个半天加一个晚上的操作,得来的银两已抵得上危国祥年俸的十倍。危国祥由于募兵热情高涨,次日一早即又勤恳出动,期望在新的一天里取得更大的收获。

今天他出马伊始挺顺利。在已经到过的五家中,有两家乖乖地认了兵额,有三家忍痛交了银子,都没费什么口舌。麻烦事是出在危国祥来到的第六户人家上。

这户人家的户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妪,人称何卫氏,其夫已在五年前病逝。何卫氏生有一男一女,其子十九岁时应征入伍,于政和六年在征伐西夏的战斗中殒命沙场。如今何卫氏膝下只剩下一个未成年的女儿,母女二人靠何卫氏做点缝补浆洗之类的零工维持生计。显见得这家人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

按说碰上这种一无所有的孤儿寡母,抬手放过也就算了。假如危国祥那么做了,也便不会发生下面的麻烦。偏偏危国祥没有那么做。他方才一路勒索得挺顺手,到了这里一无所获,心里觉得别扭。多敲不出来少敲点也行,哪怕能敲出来一顿酒钱,也算没白跑这几步,反正这老东西一毛不拔是不行的。

于是危国祥就很严肃地告诫何卫氏,保卫汴京是全城百姓的责任,每个大宋的臣民都必须尽力而为。本提举体谅你家境窘迫,也不多收,你就出五两银子好了。何卫氏道:“提举大人你看我这破屋破院,只怕是你把它拿去卖了,也卖不出五两银子哟。”危国祥道:“五两没有三两也行。”何卫氏道:“提举大人你就高抬贵手罢,我老婆子真是一两也拿不出,不信你去屋里搜,搜出多少拿去多少行不?”

危国祥瞅着何卫氏衣衫上那一层摞一层的补丁,倒不怀疑她说的是假话,心想怎么碰上这么个穷主儿,真他娘的晦气。他正要悻悻地带人离去,一转身却看见了在墙脚啄食的几只母鸡。

“唔,把这几只鸡拿回去烤一烤下酒倒还可以。”危国祥做出宽宏大量的样子道,“既是你家生计艰难,本提举也不为难你了,你就把这几只鸡交上来,也算是尽了一点报国的心意吧。”说着,他便让跟班的衙役去捉鸡。

何卫氏连忙阻拦道:“这可使不得,我们母女的口粮,全靠这几只鸡下了蛋去换呢,你把它们捉走了,我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危国祥向来在百姓面前说一不二,他觉得今天他对这老婆子已经够仁慈的了,这老婆子居然还不识相,真正是岂有此理。他便将眼珠一瞪呵斥道,你这婆娘好不晓事,人家那些丁壮为了保卫汴京,连命都舍得出来,你拿出这几只鸡算得个逑!我看忠君报国这一课,你得好好补一补。我告诉你,这鸡今天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两个衙役听危国祥发了这话,也不顾何卫氏的哀求,撒腿便去捉鸡。不一会儿工夫,他们就将那几只鸡悉数擒获,拎了鸡翅膀跟着危国祥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

何卫氏急了,连声哀告着追出院门,伸手扯住危国祥的衣襟求他开恩。危国祥顿时火起,一脚将何卫氏踢了个倒栽葱。何卫氏那年方十二的女儿见状,吓得扑上去抱住老娘哭叫不已。这时院门口早围上了一群闻声而来的邻居。大家见危国祥如此蛮横地欺负这家孤寡,皆有不平之色,却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危国祥觉得在这里耽误了这么多的时间很划不来,不耐烦地冲着围观者喝了一声看什么看,散开散开,就欲带人去下一户继续“募兵”。就在此刻,忽然有人从人群里闪出,身体一横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位提举请留步。”

危国祥打眼一看,挡在他面前的是个年约四十七八岁的汉子。这人生得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赤红脸膛浓眉凤目,虽是寻常布衣装束,却有一股豪气凛凛逼人。在那汉子的身旁,还立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这姑娘身形苗条面庞俊秀,一双英气流动的眉眼与那汉子极为相像。

这两个人是父女。汉子唤作索天雄,姑娘名叫索飞春。他们是从外地迁居汴京的。何时迁来的,没人留意;从何处迁来的,亦无人知晓。

这父女俩是以替人押镖为生,但不受雇于任何一家镖局,只是以一镖一签的方式与镖局合作。然而雇主们却都乐意聘用他们,因为他们接下的镖活,从不曾出过差错。干押镖这一行自然是要走南闯北,一出门一两个月是常事,所以虽然在此地住下来有些日子了,左邻右舍对他们还不是太熟悉,甚至觉得这父女俩身上具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神秘感。但由于这父女俩行事豪爽乐于助人,大家又都对他们颇有几分敬重。

危国祥作为管理保甲的吏员,自然知道这里有这么个外来户,不过印象不深。看到索天雄从人群里站出来,似有打抱不平之意,他斜着眼角不屑地哼道:“怎么着,你有事?”索天雄用请求的口气道:“危提举,这几只鸡,你们捉了去能派什么用场?可是这家人就指着它们过日子呢,你看是不是就还给他们算了。”危国祥眼皮一翻:“这事与你有什么相干?闲事少管,轮到你门上的时候,你再与我说话不迟。”说着便迈步要走。

索天雄横跨一步再次拦住危国祥:“危提举,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做人得讲点良心。”“什么?”危国祥被索天雄这话惹火了,“你这是说谁呀?你睁开眼睛看好了,我危某人是干什么来了。我是来募兵的,我募兵是为了保卫咱们的汴京城。怎么着,你敢说这兵不该募?”

“哈哈哈哈!”站在父亲身边的索飞春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募兵就募你的兵,拿人家的鸡做什么。难道你想让这些鸡穿上铠甲,持戈上阵吗?”围观者听得这话,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危国祥脸上挂不住了:“娘的,你们敢戏弄老子。”他一指离他最近笑得最欢的一个年轻人,“给我把他拿下。”两个衙役得令,手下用力将几只母鸡的脖子咔嚓折断,掷鸡于地,就要抢上前去拿人。

索天雄挺身把年轻人护在身后:“你们凭什么抓人?人家笑两声也犯法吗?”

“凭什么?就凭你们妨碍我办差。”危国祥指点着索天雄和索飞春,“你们两个也跑不了,都跟我去衙门里走一趟。其余的人散开,谁再站在这里捣乱,以破坏募兵罪论处!”

那俩衙役早被索飞春的秀色撩得心痒,听得危国祥这话,便都撇下那年轻人,齐向索飞春扑去。索飞春哪能容得他们随意拉扯,不待两人近身便突然出手,左右开弓两记耳光,打得两个衙役趔趄着后退了好几步。

危国详见状大怒,喝道:“竟敢当街殴打官差,莫非你要造反吗?”袖口一捋便亲自扑将上来。索天雄本来不想把事闹大,只是想劝说危国祥把鸡还给老妪也就算了,但既然对方如此不讲理,他也没法不接招了。见到危国祥扑来,他伸手将索飞春拨到一旁,下面出腿一扫,众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张牙舞爪的危国祥便呱唧一下被扫了个大跟头。围观的人们顿时又爆出一阵哄笑。

危国祥冷不防吃了这亏,岂肯干休,他气急败坏地爬起来,亮出一个饿虎扑食的招式,便要直取索天雄。

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众人回头一看,马上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道来。危国祥一眼看到来人那身紫色官袍,亦赶紧收住了手脚,后退两步躬身而立。

来者正是带着甘云前往开封府去议事的李纲。以李纲现在的官职,外出办公应当是乘轿,但李纲觉得坐轿不如骑马便捷,尤其是在此非常时期,一切皆应以节省时间提高效率为要,就一概免掉了那些排场。他和甘云为了抄近道,恰巧路过这条街,却见前面被人群阻塞。李纲勒马打听出了什么事,有人告诉他,是开封府的官吏为募兵之事与百姓打起来了。李纲敏感地意识到,这种冲突不可等闲视之,就甩蹬下马走了上来。

李纲穿过人群走到近前,扫视了一下冲突的双方,便向危国祥询问与民发生争执的根由。

近日来李纲连续越级擢升,已从昔日默默无闻的边角闲员一跃而成了炙手可热的政坛要人。但危国祥毕竟与其地位悬殊,尚且不识其面。见李纲发问,危国祥嗫嚅了一下,小心地反问,不知大人是哪一位?甘云在旁板着面孔告诉他,站在你面前的,乃是当朝尚书右丞兼亲征行营使李纲李大人。人们一听“李纲”二字,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显然对这个名字百姓们已是耳熟能详。

危国祥连忙向李纲作揖唱喏,说卑职有眼无珠,怠慢了李大人。方才是有刁民阻挠募兵,卑职正在捉拿聚众闹事的首犯。李纲问首犯是谁?危国祥指着索天雄说就是他。

李纲便转过了脸,向索天雄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阻挠官府募兵,募兵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索天雄不卑不亢地对着李纲施礼答道:“草民索天雄,乃此地住户,以押镖为业。募兵为的是保卫我大宋京城,抗击金寇的侵略,草民完全清楚,并且非常赞同,岂有阻挠之理。”

危国祥厉色戟指着索天雄道:“你这厮却会装腔作势。这些闹事的刁民是不是你煽动起来的?事实俱在,你还敢在李大人面前狡辩。”索天雄针锋相对地反驳:“什么事实?你利用募兵之机假公济私巧取豪夺才是事实。”危国祥恐怕李纲再询问下去露了馅,急忙打断索天雄的话道,李大人休听这厮胡说八道,同这等刁民没有什么道理好讲。请李大人容卑职速速拿下这厮,以为抗拒法纪者戒。

李纲却挺有耐心,说你不用着急拿他,他反正也跑不了。我再问他几句,如果他对你的指控无可抵赖,也好让你拿他个心服口服。然后便又向索天雄发问:“这些人是不是你煽动的?你聚众围攻官府吏员意欲何为?你说他借募兵之机假公济私巧取豪夺,又是什么意思?”

索天雄道:“草民实未煽动任何人围攻他们,只是眼见他们强抢民妇何卫氏家的母鸡,气愤不过,替何卫氏讲了两句理而已。至于说他们假公济私巧取豪夺是什么意思,李大人不妨问问诸位乡邻。”

“好,那就请诸位说说。”李纲环视众人,“这场纠纷到底因何而起,诸位尽可大胆地将实情禀报本官。言者无罪,但是一定要说实话。”

略静了一下,那个刚才险些头一个被拿下的年轻人先开了腔:“禀报李大人,索大叔之言句句属实。这场纠纷皆因他们勒索何卫氏银两不成,强抢她家的母鸡而起。索大叔不过出面说了两句公道话,便要吃拿。”一个中年汉子接口道:“这事我也看见了,确是如此。昨晚东边张家的一匹马,也让他们抢了。”

见得有人挑头,其他人胆也壮了,纷纷叫嚷起来:“他们就是想借募兵捞钱,明着就放出话来,五十两银子顶一个兵额。”“周家没有男人,让他们敲去了三十两银子。”“李家儿子腿瘸没法当兵,他们逼人家交了两个金锭。”“钟老汉六十多岁孤老头子一个,没钱支应,他们把人家做饭的家什给砸了。”“还有吴家……”“还有贺老二家……”一时间揭发声告状声此起彼伏,搞得街面上人声鼎沸。

李纲一声不响地听着,待到纷乱的叫嚷声稀落下去,他目视危国祥问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实情?”危国祥的冷汗早就顺着脊梁骨淌下来了,他知道抵赖无益,只得灰头土脸地回答:“是实情,卑职知错,知错!”

李纲恨得牙根发痒。其实他刚才一看眼前的阵势,便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这帮无孔不入的墨吏,连这样的财居然也敢发,真是狗胆包天心肝黑透!李纲狠狠地咬了咬牙:“你叫什么?担任何职?”

“卑职危国祥,在开封府充任提举保甲。”

“危国祥?提举保甲?”李纲恨不能将这个害群之马立即绑了交刑部严处,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个人是开封府的吏员,他在这里自行处治,不知又会引起什么误会。这几天李纲对官场关系网的无所不在深有领教,办起事来未免有点投鼠忌器。守卫汴京是需要与开封府密切协作的,李纲不想因此旁生龃龉。

然而现在他对这事不拿出个明确的态度来也不行。

以募兵为由敲诈百姓,这事的性质非常恶劣,对民心的伤害极深。从群众溢于言表的情绪上不难看出,他们对危国祥这种行径憎恶到了什么程度。幸亏危国祥强行捕拿索天雄的行为被及时制止了,不然双方动起手来,事态必然升级。如果发展成一场官逼民反的动乱,还谈何团结一致保卫汴京!克敌制胜民心为本,失去百姓的支持,固守汴京的基础何在?

现在官府与百姓的关系被弄成了这样,真是太危险了!

李纲略作思忖,当即做出决定,责令危国祥当众向何卫氏赔礼道歉,按市价赔偿何卫氏的损失。其以募兵为名敲诈百姓的所有钱财物品,限于一日内全部退回,并要保证今后不再妄取百姓一针一线。

危国祥知道李纲正深得圣宠如日中天,岂敢稍有违逆,只好低眉顺眼地连连点头,口称一定照李大人的吩咐从速去办。他当时便掏银子赔偿了何卫氏,然后赶快就带着跟班钻开人缝溜之乎也。

为了进一步消除危国祥恶劣行径造成的影响,李纲没有马上走开。他踏上路边的一个石阶,又对百姓们简短地讲了几句话。他说,汴京是我们的家园,保卫汴京是我们大家的事,每一个人都责无旁贷。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希望大家能够团结一心为国效力。但对于确有困难的人家,我们绝不勉强。搞挨家挨户摊派兵额是错误的,借机勒索百姓更是犯罪行为。今后若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你们可以直接来找我李纲,我保证做到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李纲对这事的公正处理,赢得了民众的极大好感。他的话音一落,四面立时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索天雄走上前去对李纲唱了个喏道,多谢李大人为草民主持公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些道理妇孺皆知,没有哪个情愿去当亡国奴。其实募兵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如果像姓危的那样办事,自然是难上加难;如果似李大人这般做,那便无甚难处。李大人秉公爱民,草民非常敬服。就冲着有李大人这样的人做守城主帅,草民愿招募一支义勇,协助禁军守城。

李纲忙道那太好了,我们欢迎。

索天雄说,李大人听仔细,草民的意思,是将所募兵员单独编成一支义勇队,听从李大人调遣,但不纳入禁军编制。

李纲说完全可以,只要是能为守城出力,采取任何方式我们都欢迎。他当场吩咐甘云,马上去为索天雄寻一处房子作为募兵所,并以亲征行营司的名义知会有司,立刻磋商落实组建民间义勇队的经费及兵器供给问题。

处理完这个突发事件,李纲单骑赶到开封府。与会的官员早已到齐。李纲向诸官员解释了他迟到的原因,并提出将募兵政策增补为会议的第一个议题。

大家见李纲声色俱厉地将摊派兵额上升到了助纣为虐自毁长城的高度,生怕自己沾上责任,争先恐后地表示,早就觉得强行摊派不是个事,很快便通过了以激励法代替摊派法的募兵原则。对于危国祥,李纲提请开封府酌情给予惩处。

开封府尹聂昌知道危国祥与张邦昌的亲属关系,表面上应承一定对其从严惩处,事后却只是把他唤去训斥了几句,根本未做任何实质性的处罚。他料想李纲日理万机一天到晚忙活得四脚朝天,是没那精力再过问危国祥的事的。

李纲当街怒斥危国祥、废除摊派兵额法、颁布入伍奖励条例,以及允许百姓自行组织各种形式的抗金义勇等消息传开后,在汴京城里引起了极大的反响。百姓们的主人翁责任感被激发起来,对官府募兵的态度由观望抵触转变为积极拥护,从而迅速地形成了一个应征高潮。在此后的不到两日时间里,不仅禁军的缺员状况大大地得到了改善,各厢区还初步组建起了几十支大小不等的民间义勇队,总募兵人数高达数十万。尽管许多义勇队都是鱼龙混杂的乌合之众,但有无这些后备力量,人们守城的底气却是大不相同。

更重要的是,由此一来,真正地形成了上下一心军民协力的抗敌气氛,进而有效地提高了人们的必胜信念。这种无形的精神力量,是弥足珍贵千金难求的。李纲看到这种局面的出现十分高兴。至于对危国祥的处罚,他果然在百忙之中丢在了脑后,没有再去过问。

但是危国祥却牢记着这事。他把李纲对他的当众训斥,视为了一桩奇耻大辱。他对李纲的怨恨,在唯唯诺诺地接受训斥的时候,就在心底深深地扎下了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在心里发狠道,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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