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高壮的、神色和蔼的老太监从嘉靖帝的寝殿走出来，站在门口，对着贾长歌喊道：皇上有令，宣青云观道人贾长歌觐见。
这个看起来宽厚仁和的老太监便是那个保得海瑞不死的良心太监黄锦。
贾长歌毕竟是第一次进宫朝见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他进宫之前已经服用了几粒定心丸，防止自己过于激动，过于紧张，饶是如此，心中还是像揣了白长生一样，扑扑腾腾的。
他跟着黄锦来到嘉靖帝的龙塌前，跪在地上，口里含着万岁，磕了三个头，余光中看到纱帐之内盘腿而坐的嘉靖皇帝，坐姿如同一口铜钟。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嘉靖帝的声音也像钟声一样低沉威严。
贾长歌抬起头，与嘉靖帝相对而视。虽然隔着纱帐，他还是能看到嘉靖帝的样子。
传言果然不虚，人皆说当今圣上不穿龙袍，反穿道袍，是个有名的道士皇帝，嘉靖帝今日接见他这个年轻道士便是穿着宽松飘逸的道袍，微风吹过，飘飘欲仙。他已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了，腰杆依然笔直，容貌也是威严凛然，令人不敢直视。
贾长歌曾经听李铭硕抱怨过，说他那个老丈人最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心思极其深沉，堪称史上最难侍奉的皇帝，如今来到这样一个性情乖戾又绝顶聪明的帝王面前，必须要架起一万个小心来应对。
嘉靖帝盯着年轻的道人看了一会儿，语气放轻松平和一些，说道：朕听黄锦说你年轻到让人不可思议，朕还以为你再年轻也得是过了而立之年，没想到倒像是个弱冠，你究竟是多大年纪？
皇上英明，推断一点儿不差，贫道的的确确是过了而立，遥望不惑，只因粗通养生之道，所以看起来比平常人显年弱。贾长歌此时已经镇静下来，不再紧张忐忑。
朕看你这容貌，男生女相，倒是真不多见，说是一张男人脸，偏又精致俏丽，说是一张女人脸，又带了英气威严，你自己没有被此困惑过吗？
贾长歌从容不迫地回答：启禀皇上，贫道幼年时常被周围人取笑姿容隽秀，大类女郎，为此贫道没少暗自神伤，幸亏家叔是一名道士，开导贫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正如太极八卦图，黑白相间，阴阳互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根互动，实乃大吉之相，无需为世人的嘲讽所伤，正是因为家叔的引导，贫道才与诸位道友结了仙缘，投身三清门下。
嘉靖帝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朕听说你能通阴阳，问鬼神，除魔障，祛妖邪，你是如何做到年纪轻轻，道行却如此之深的？
精诚。贾长歌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此话怎讲？嘉靖帝明知顾问。
皇上，贫道所言的精诚并不只是修道之人一方的精诚，觅道之人的精诚也是必不可少的。唐白居易曾在长恨歌中记载唐玄宗思念逝去的杨贵妃，贵妃却不肯来他的梦中，玄宗日夜想念，辗转难眠，有一位临邛道士便借助玄宗的精诚之心招来贵妃的魂魄，以解玄宗的思念之情，在有据可考的方术记载中，这是一次最为成功，最为精彩的阴阳之术，当然也不排除白居易的艺术夸张，毕竟唐代的诗人是最富有才情，最富有想象力的文人。
嘉靖帝刁难道：你是怀疑朕的心不够精诚吗？
贾长歌陡然紧张起来，不过还是从容应对：贫道不敢，皇上修道的年限比贫道的年龄还大，若不是皇上心系天下苍生，每日夜以继日批改群臣奏折占用了皇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以皇上的精诚和睿智，修为必然是众仙家之首，皇上，贫道替天下苍生向您谢恩了。
嘉靖帝龙心大悦，脸色缓和下来，命贾长歌起来站着说话。
黄锦惦念嘉靖帝龙体早日康复，提醒贾长歌道：贾神仙，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施展法术？咱家也好准备准备。
贾长歌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回道：黄公公，贫道惯于傍晚时分施术，傍晚来临之前，还请公公协助贫道布置一下皇上的寝殿，皇上也要清理一下心境，除精诚之外，心境清明也是很重要的。
黄锦答应着，看了主子一眼，嘉靖帝还是坐如铜钟，一动不动，不过贾长歌的话他倒是全听到了耳朵里。
贾长歌暂时退出皇帝寝殿，他离开后，嘉靖帝询问黄锦：你觉得这个嘴上没毛的小道士如何？
黄锦亲手挑出来的人选，岂有自己否定之理，回道：启禀皇上，此人虽然年弱，在京师一代却颇负盛名，经他驱除的妖孽已经不下百起，并且有个传闻老奴尚未找人验证----说到这，黄锦停下来，他不敢确定嘉靖皇帝有无兴趣听这种虚实尚待验证的事情。
嘉靖帝对相貌出众、气质脱俗的贾长歌印象颇佳，也乐于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信息，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传闻？说来听听。
黄锦想了想，慎重地回答：传闻他养了一只兔子，活了很久很久了，依然健在，这只兔子不但长寿，还会捣药，捣出来的药草经这位贾神仙炼制，便是传说中的长生丹，许多的达官贵人预订都预订不上，想来炼制这长生丹也是不容易的事情，所以量极少，物以希为贵.......
听到和长生丹有关的民间传言，嘉靖帝嘴边弯起一抹难以让人察觉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