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仁礼家几代人一直居住在玉山屯,也是屯里最佳的位置,是座北朝南阳坡的大院。董仁礼自己一个人时常站在自家院子里,可以鸟瞰屯子里一家挨着一家的院子。董家院落宽敞,是北方标准的青堂瓦舍大院。院里西厢房前有一棵枣树,东厢房前有棵桃树,一到春天董家院內桃花枣花飘香。上屋西间里正中有座枣红色的两开大躺柜,上面摆放着烟台产的三五牌座钟,挨着有一台上海产的开利牌收音机。两侧摆放清未的五彩粉瓶,里面还插着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还有一根痒痒耙。前面有一张八仙桌子,上面有一台沈阳产的百花牌14寸黑白电视机,还有一把老式五彩人物磁壶四只磁碗和磁盘。两边还有一对老旧的太师木椅。
董仁礼在太师椅子上正襟危坐,美滋滋听着躺柜上三五牌座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心中不免;
“嗨!”一声,不容易呀。这可是我董家几辈人辛勤劳作而置得这些家当。
“当家的。”老伴说,“二丫头,怎么没有回来。”
“我哪知道啊。”董仁礼没有好气地说。
老伴瞧了一眼老头子,心里细忖着;这又是在哪犯什么风了?这男人不能惯着,你要是给他点好脸,他就金光灿烂的不知姓什么了便扔出一句:
“春芳不是你闺女呀!”
“你不知道,女不教母之错吗?”董仁礼说。
“这哪都怨我呀。”老伴说,“她说和同学到镇上参加什么技术班去了。”
“行了,行了!女孩家家的,参加什么班呀!”董仁礼说。
“等她回来问一问,什么事都知道了。”老伴说。
午后灿烂的阳光,温暖照在屯子里每一个角落,董春芳此时正是忐忑不安地走过屯子里的两道街,心中还有王实让人怦然心动的遗香。可是自己突然又是孑然一人跟着王实,干什么去了?可要回到家里,怎么跟父母开口呀。人要是顺啊,一顺百顺。人若遇龌龊之事,百般难辩。董春芳抬眼望见自家的院子;我就到家了;那好啊,也不如家好……
“二姑娘……,遇见什么事了?”赵二婶说。
站在自家门前的赵二婶,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董春芳,紧接着眉飞色舞的又说;
“这么高兴呢?”
董春芳一听,是屯子里有名的赵二婶,脑袋“轰”一下大了好几圈,好相似天空乌云密布,暴风雨就要来临。怎么倒霉撞上这位;巧嘴八哥。常听妈妈和屯子里的人说;这赵二婶,是远近闻名巧舌如簧的八哥,她能把见到影子,讲出一大堆有根有蔓的事儿来。
“二婶呀,您快看。”董春芳说,“你家的猪跑出去了。”
“啊,是吗?”
赵二婶听了董春芳这么一说,心慌意乱顾不得寻机找什么事儿,便心里琢磨着,还是先顾自己家的猪吧,一边扭动着妖艳的身子左右“撒么”,什么也没看见,身子还没有完全转过来,就对董春芳来一句;
“俺家猪跑哪了。”
赵二婶把眼神收回来时,再看董春芳已经走远了,恨得自己怎么上当呢?打了一辈子雁,且被大雁啄瞎了眼。不服输的赵二婶,知道现实说明一切、上了这丫头片子的当,没办法掩饰自己內心的不服,只能向土路上晬一口吐沫。
“常赶集,没有遇不着亲家的。”赵二婶说。
天空惬意的阳光照在董春芳身上,如同披上一道美丽的霞光,蹑手蹑脚地推开自家院子大门,院里的大鹅迎着董春芳;哦哦地叫着,一股纯朴的家里炉炤燃烧着秸秆的芳香扑面而来。上屋的父母就听到大门吱嘎吱嘎地响声,二丫头董春芳目光先透过玻璃窗,看见父母正回头向外张望。董春芳心里顿时发虚,没敢直接到上屋里去,而是先推开东厢房的门。
“春芳!”妈妈问。
“啊!”
妈妈走到院子里,对着已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董春芳说;
“二姑娘,回来了。”
董春芳听到妈妈的声,转身退出东厢房,上前殷勤地搀扶着妈妈的胳膊,满脸微笑地说:
“妈妈……我回来了。”
董春芳搀扶簇拥着劳苦驼背,花白的头发、衬托着幸福笑容的妈妈,娘俩慢悠悠地向上房走去……
“爸啊!”
“你!”董仁礼说,“干什么去了!”
“爸啊……”
董春芳说完,立刻从八仙桌上的茶壶、给爸爸董仁礼倒一杯热茶,又向爸爸献出老姑娘满脸堆笑,撒娇,嗲嗲的声音:
“爸啊……我到镇子上去了……参加技术培训去了……”
“啊。”董仁礼没好气地说,“都看到谁了。”
董春芳听了,心里为之一振;干嘛呀!有点事儿不依不饶的,先是眉头紧锁、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妈妈,可嘴上说:
“爸啊……”
董仁礼一听女儿既亲切又撒娇,发嗲、黏人、原本为此郁闷的心,云消雾散、心花怒放,什么不好的事儿,都忘了。
董春芳知道爸爸说到要害之处,看到谁了见到谁了?只有鬼知道;看起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董春芳装模做样,淡定地站在老父亲面前,轻轻地声音说:
“我是和屯子里的同学,去参加电脑操作学习班。”
董仁礼见到女儿大萝卜脸不红不白,表面十分矜持沉稳,丝毫没有不自然惊慌的样子,便多加一句叮嘱。
“女儿呀,女孩不同男孩,出门在外要收敛。”董仁礼说。
“你爸爸说的对。”妈妈说。
“到什么时候,女孩抛头露面的,会吃亏的。”董仁礼说。
董春芳和妈妈娘俩人睁着明亮大眼睛瞧着老爷子,洗耳恭听着严父的训斥。妈妈大半天没有看见女儿,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埋怨着老爷子:
“老爷子,别没完没了的,唠唠叨叨的烦人。”
“看你这个老太婆子说的。”董仁礼说。
“不爱听呀?”老伴说。
“我还没说几句哪,你倒不耐烦了。”
“姑娘挨着妈妈这边坐。”
“惯着吧!将来二丫头给你……。”董仁礼说。
“我的姑娘,我愿惯着。”老伴说,“你说;怎么的吧!”
“有你后悔的时候!”
“别听你爸的瞎叨叨,他老糊涂了。”
董春芳打心里还是信服;爸爸的看法,女孩单独在外变数太多,容易遭受危险。尤其是在那陈氏凉皮小店里;那些人,那些男人不好好吃凉皮,却贼目鼠眼盯着自己,好相似我是一个贼,偷他们什么东西了。董春芳想到这,白皙的脸蛋瞬间绯红;那沟壑里发生的事儿,现在还在脑子转悠,可我心里还是愿意和王实臭小子在一起……
董春芳的妈妈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最明白一个女孩的心事,从女儿的眼神和脸色的变化,多少看出女儿心事的端觅。
“春芳呀,今年虚岁都十八了。”妈妈说。
“妈啊……”
“该给我女儿找婆家了。”
“妈啊……”董春芳说,“我还小哪,我愿永远在妈妈身边。”
董春芳说完,羞得满脸通红、轻轻的低下头、双手不知所措、不断摆弄着自己乌黑的辫子,妈妈不错眼珠盯着自己的女儿,当然知道女儿的心事儿。女孩常说;一辈子不嫁人,愿留在妈身边一辈子,这话恰恰是自己有心上人,不愿让父母操心去介绍一个别人。如果介绍的不是自己相中的,岂不招来一生大麻烦了……
老太太知道自古有这样一句话;闺女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春芳啊,我和你爸商量商量,给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婆家。”妈妈说。
“妈啊……”
“好了,妈妈不说了。”
妈妈最懂女儿的心思,并把注意力移向窗外、这时温暖的阳光、像一束束亮闪闪的金色线、透过南窗照射进来,更加照亮了董春芳不安分的春心。二位老人望着董春芳转身时翩若惊鸿的身影,相信自己女儿是父母,最好的贴心小棉袄……
“妈,我到上东屋去了。”
董春芳说完,到哥哥和嫂子的东屋去了。西屋只剩下经历岁月沧桑的老俩口,觉得平平淡淡生活才是最大幸福。什么多一事也不如少一事儿呀,二位老人看眼下二女儿的婚姻就是棘手的事儿,并且刻不容缓!
“老爷子,是应该给春芳找一个合适的婆家了。”老伴说。
“是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董仁礼说。
“哪天托赵二婶子,给春芳找个婆家吧。”老伴说。
屋內又恢复以往的平静,只有见证董家兴衰和荣辱的座钟、滴答滴答地走着,述说着发生的一幕幕寻常百姓家的故事……
阿鲁科尔沁是內蒙古草原上的一颗明珠,天山镇的大地上开满五颜六色的鲜花,绚丽多彩的蝴蝶随着花儿飞舞,落在花芯上,去触摸和品尝着花蜜给带来的快乐。董春芳和王实自从镇子上回来,俩人在路上还定下次怎么见面的约定。
“我到你家附近,打口哨。”王实说。
“那能行吗?”董春芳说。
“能行。”
王实也是一个鬼精鬼精的小伙子,这一点小把戏还是有办法的。王实用手撮着嘴唇,能吹出划破夜空的长长口哨声、屯子里的人们听到后,犹如万马奔腾滚滚而来,那气势必然裹挟着一匹母马,“咴咴”而来的董春芳。
火红的太阳落山前,玉山屯披上了薄薄的红纱。董家的老老少少还蒙在鼓里,王实和董春芳俩位年轻人溜出村子。俩人没有走出多远拐进小树林,手拉着手不再欣赏茂盛的树林。董春芳心里有事,急切地问王实;
“这是上哪?”。
王实用左手,堵住董春芳红红的嘴唇。
“小点声。”王实说。
俩人很快来到小坡地下边,董春芳心想、整的还挺神秘啊,又要搞什么鬼把戏。西边的太阳渐渐落了下去,阳光的余晖把天空染成亮灰色。董春芳撅着委屈的小嘴说:
“别老整那一套。”董春芳说。
王实几天看不见董春芳,心里早就痒痒得受不了。见到董春芳那一刻,就相似从很远很远的天边,飘落到地面的“星界上的仙女”。要摆弄着“不识人间烟火”,又对生活非懂是懂的丫头片子!那可是小菜一碟!
“您闭上眼睛吧。”王实说。
“我不闭眼睛。”
董春芳嘴上是那样说,可心里早就清楚了;我已经是王实的人了,还有什么资格讲这个哪个的。心里早就服服帖帖,乖乖地闭上双眼,虔诚的等待着神一样降临。
“你看。”
“红色的头卡子。”董春芳说。
“好看吗?”
“我不要!多惨呀,我不喜欢!”
董春芳嘴上说是这么说,还是伸手接过来红色的头卡子。
王实注意到董春芳比刚开始见面时,要精明的多了,红色头卡子的小把戏,已经不能瞒混过关了。
董春芳心里始终信服王实;鬼点子多,他才是天下最好的白马王子。别看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将来什么都会有的、不仅面包会有,还要有大房子和小汽车。
董春芳还是打了一个“嗨”声,我和王实的事,早晚得让父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二老同意不同意俩人的事儿。
“嗨!”
“这就是命!”董春芳说。
“你说什么?”王实说。
“万般皆有命,半点不由人。”
“你这样年轻,怎么信命呀。”王实问。
“我信命。”
董春芳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亲戚送给自己父亲的香烟,递给王实手上。
“我不会吸烟。”王实说。
“男人哪有不会吸烟的。”董春芳说,“将来就会吸烟了。”
王实接过香烟,装模作样吸上一口烟、呛得咳儿咔直咳嗽,忙把烟掐死。俩人闲聊了一会直接进入主题。
“你说怪不怪,从镇上回来后,晚上睡不好觉。”董春芳突然地说。
王实先没有直接回答,眼睛凝视着黑咕隆咚的远方心里话;什么时候能看到曙光。董春芳见王实不知声,便催促王实说;
“你说;要是我爸妈知道这件事,可怎么办。”
“你不要怕。”王实说。
董春芳楞楞地看着王实,担忧地说:
“你是不怕了,可我怕。”
“我,向我妈妈提了咱俩的事了。”
“你妈怎么说?”
“已经托镇里的领导,到你家说媒。”
“你家谁在镇里啊。”董春芳十分着急地说。
“我妈妈家的远房亲戚。”
王实说完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妈妈家根本没有什么亲戚,只是不想让董春芳为这件事儿着急,随口编造这么一说。
“那边有人过来了。”
“我怎么没看见。”
董春芳一边说着,一边将身转向远处看时,冷不防,被混小子王实撞个满怀。
“唉呀。”
董春芳发出不情愿的声音,知道王实现在离不开我董春芳,有着被受宠的心情,当然很高兴那些事儿。
“我得回家了,不然时间长,麻烦了。”董春芳说。
“在呆一会呗。”
“不行!”董春芳说,“让我爸爸知道了,那就不好办了。”
“春芳你放心,回家让我妈上你家去说亲。”
俩人在漆黑夜幕的掩护下各自回家。董春芳刚一进院,看见老爸板着铁青的脸,双腿叉开占在院中央说;
“你上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