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卡曼停下脚步,在浓重的黑色中,施清感受到他的手缓缓放下了。
“卡梅尔我早就知道你背叛我了,但是,契尔夫,为什么你也放弃了我们崇高的理想。”
随着门轴发出的刺耳摩擦声,灿烂的阳光洒了进来,驱散了游乐园中的黑暗。
一身白色西装的德?卡曼拄着纯黑色的文明杖,站立在铺天盖地的阳光中,黑暗蜷缩在他微不足道的阴影中,四面八方都被干净的光包裹住了。
“终于见到你了呢。”如云雀一般的婉转的女声从门的另一边响起,“我该叫您施清还是施蒂奇呢。”
施清看着一个几近完美的女人出现门口,她将猫咪抱在胸口,经过精心修建的褐色眉毛下,红棕色的眸子弯成一个圆润的弧,黑色的长睫毛在素若白雪一般的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很明显,她的面颊上晕着醉人的红,樱桃色的嘴唇微微翘起,“那就叫您施清吧,在下伊内丝?波依纳,欢迎您来参观我监督建造而成的小小迷宫,尤里诺。”
她伸出手,施清周围的空间模糊了一瞬,接着他就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中。
美妙的金色在素色的墙壁上蔓延,华丽的水晶吊灯闪烁着迷离的光彩,施清掀起酒红色的薄纱,看着贴墙摆放的擦拭的极为干净的穿衣镜。
施清回身看着一个巨大的树木枝干,它被劈出一个光滑的平面,层层叠叠的木纹上摆放着朱红色的花瓶,一只被裁剪过的素白的纸花插在花瓶中,一瞬间就吸引了施清的目光。
在树干上压着一张深褐色的卡片,上面用娟秀的白色字体写着,“衣柜在你的左手侧,浴池在你的右手侧,你身后有着最好的水银穿衣镜,等你打扮得当,准备去参加最后一幕时,向前走就可以了。”
“最后一幕……”施清重复着这个字句,敲击着古老的树干截面。不知名的花草香荡在空气中,施清困倦地闭上了眼,“若我真的身为舞台上的戏子,那就乘着这短暂的时光,好好休憩一会吧。”
他随意地将婆罗娑页和钢笔丢在树桩上,掀开了轻若无物的薄纱,迷蒙的水雾翻滚着将他修长的身影吞没了……
伊内丝嘴角的笑容逐渐收敛了,她抚摸着猫咪,在它发出的带着倦意的呼噜声中,她悦耳的声音好像要融化在灿烂的阳光中。
“我已经没有时间再陪你玩幼稚的游戏了,尤里诺。”
“我们本想让他自己去发现你的目的,可惜他对于禁忌十分谨慎。”契尔夫的面庞在铁艺大门上浮现,“我已经受够在你的驱使下当一个疯子和变态了。”他瓮声瓮气的说到。
德?卡曼张开手,拥住了满怀的阳光,“我是德?卡曼,一个独立的生灵。”
“你只是一个被禁忌影响到的迷宫管理中枢而已,你的一起都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卡梅尔的语气很平淡。
“那我的存在只是为了给你的生命提供乐趣吗。”德?卡曼摘下头上的白色礼帽,将它甩在了铁艺大门上。
“你只是一个小丑,无论做了什么都值得被原谅。”
“无论你想干什么,甚至要婆罗娑页我们都可以满足你,因为你的表演是我们唯一的娱乐放松方式了。”
德?卡曼嘴唇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攥紧了手中的文明杖,身上的西装被阳光照射的闪闪发光,让他宛若飞向太阳的飞蛾。“她的所作所为,她的那些暴行……”
“我们如今已经放下了。”契尔夫打断了他的话,“漫长的时光足以消弭一切仇恨,我们都是雪崩中的不死旅客,除了依偎着火堆取暖,没有其它的办法。”
“卡拉,纳吉博,斯芬……他们都被你们杀死了吧,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德?卡曼眸子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你们杀死了他们。”
“我从未伤害过他们,尤诺肯。”伊内丝闭上了眼,“我是如此的爱他们。”
“玩弄语言已经是你们的本能了。”德?卡曼缓缓的后退,“享受我对你们的报复吧。”
庞大的迷宫中,那些闪烁着绿光的房间逐一变红。但伊内丝的眸子中只是闪过银色的光华,不安的躁动便平息了,绿色的光又一次稳定的照耀在古老的石壁之上。
“漫长的时光仍然没有消磨你天真的本性,我很欣慰。”伊内丝注视着德?卡曼逐渐消失在“哲人”营造出的黑暗中,“为何机器一定要执着于成为人类。”
门再一次缓缓合上了,德?卡曼行走在黑暗中,很快,一个闪着彩光的预言机器出现了。“吉阑,吉阑,回答我的问题。”他张开嘴,将那枚被他藏于舌底的金色硬币捏在了手中,硬币很干净,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沾染过人类体液一样。
“我是伟大的预言家,只要你给我一些金币,我就能告知你最后的疑问。”木偶垂下头,无神的玻璃眼珠反射着无力跪在灯光中的德?卡曼。
德?卡曼用颤抖的手指将硬币放在投币口上方,“我究竟是不是……不!”他怒吼一声,将硬币贴在胸口,“我曾经是如此,如此的深爱着她,但她犯下的罪行却让爱意被恨意包裹。”
德?卡曼苍白的手在黑暗中胡乱挥舞着,“夜莺已经撕破了它的伪装,露出了恶魔的真身,它蔑视生灵,冷酷无情,我的爱,都变成了恨意!”
德?卡曼将硬币放在手指上,轻轻将它弹起,翻转的硬币闪烁着孤独的光,映入德?卡曼的眼眸中。
硬币落在预言机器上,发出冰冷的回响声。
“命运已经替我做出了选择。”德?卡曼将黑色的文明杖扭开,在把手的位置,赫然插着一只黑色的钢笔,“我不仅想伤害她,我想她死,我不仅想伤害她,我想她死!”他拔开笔帽,用普通金属质地的钢笔笔尖戳着地面,直到整支笔彻底流不出一滴墨水为止。“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将最后筹码给了那个如你一样冰冷的人,瞧吧,瞧吧,这就是我的报复。”德?卡曼随意地将钢笔扔进深渊一般的黑暗中,“我是人啊,那强烈的恨几乎要把我撕扯成两半。”他缓缓按下开始按钮,看着机器内的灯光徐徐亮起。
“伊内丝?波依纳,她会死吧,她一定会死吧。”
木偶抬起头,“她会死的,很快,很快就会死。”
“哈,哈。”德?卡曼干笑几声,逐渐失去了狂喜的表情,他原本藏着星光的眼睛逐渐化为灰色,随着风吹动秋千发出的摩擦声,木偶停止了叙述,而德?卡曼,就这么消失在迅速消退的黑暗中。
夕阳下的游乐场中,不知何时被系在路灯上的气球慢悠悠地漂在醉醺醺的阳光中,一个身披紫袍的人偶被随意地摆放在秋千上,木头手搭在绳索上,慢悠悠的摇晃着。
一旁摆放着一个普遍存在于游乐场中的预言机器,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男性人偶笑眯眯地盯着远处那轮夕阳。
四周的景色缓缓消退了,八根古朴的罗马立柱逐渐出现,紧随而来的是贴有天青色的墙纸的墙壁,在这个宽阔大厅中弥散着幽幽香气,大厅上方的水晶吊灯在洁白的大理石上投出破碎的冷光。
蓝色的光从在大厅内旋转着的二十面体的接缝中散射开来,照耀着披着白色披风的女人,她摘下兜帽,抚摸着青金色的块面,在冰冷的镜面一般的金属上,伊内丝绝美的脸庞出现了。
被染成白雪一般的发丝从白纱中倾泻而出,在冷峻的蓝色光辉中,她轻轻拥住了面体。“尤诺肯,我又一次失败了,可能是因为我的情感还是没有那么强烈。”
“亲爱的女主人,你总会成功的。”
“她总会成功的,我……我不知道。”伊内丝冰雪般的手指拂过长发,看着它们如水流一般分开又聚拢在一起。“它正在缓慢的影响我,我应该做好应急措施,对,我要最好应急措施。”她转过身,用冰蓝色丝线绣着雪花的长裙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机械运转的声音响起,一个藏在墙壁后的圆形的拱门出现了。
伊内丝再一次拥住了尤诺肯,几滴落在披风的蕾丝花边上的奶黄色烛泪接触了冰冷的金属。
“要是你可以变成人就好了,尤诺肯。”
伊内丝抖动披风,干净的白色与骤然间波动起来的色块混杂在一起,被二十面体发出清冷的光辉吞没了。
……
施清用手捻起洒满整个浴池的白色花瓣,看着每一根脉络都走向命定的终末,清澈的水珠从他的手臂上滚下,调皮地滚动在柔软的花瓣上。
他将双手背在脑后,看着镶嵌在整个天花板上难以胜数的闪烁着温暖的姜黄色光辉的宝石,蒸腾的水汽就好像被阳光照亮了一样。
施清在整理纷乱的思绪时忽然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凯丽奎森是开在悬崖边的花,伊内丝是晨曦中的露珠,而德?卡曼是……”施清沉吟着,“是美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