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穿着刚刚被熨烫过的浴袍,踩着绵软的拖鞋,慢悠悠地行走在衣物的海洋之中。明艳的黄色围巾上绣着象牙色的繁复花纹,紫丁香色的长袍上镶着华丽的金边,黑色的长靴上垂着淡蓝色的流苏……
施清选出他目视所及中的一件湖蓝色的大衣,也不知是用什么编织的,每次按压都会散落星星点点的光,雕刻着曼珠沙华的银扣闪着明亮光彩,就好像天上的明亮星辰一般,肩部和袖口上都用在光芒下显得格外明亮的银色丝线秀出了一只只振翅欲飞的飞鸟。
当施清回到大厅,巨大的深色帷幔自动提起,形成两个完全对称的半圆,冰凉的水银镜面将原本就很大的空间拓宽了。
施清看着镜面中的自己,栗色的发丝上滑过淡金色的微光,在光芒中,深浅不一的蓝色堆叠在一起,大衣上的三枚银扣反射出尖锐的光,施清抬起手,看着袖口上绣出的飞鸟在光与影中挥舞着羽翅,理了理干净的白色衣领,让略显苍白的皮肤藏在柔软的衣物包裹之下。
施清下意识地弹了弹没有一丝褶皱的大衣,溅起的光包裹住被他咬破的手指,淡淡的暖流盘旋在手指,伤口被温暖的光填充,隐隐的痛感也随之消失了。
施清的视线从镜中的贵族少年身上移开,踩着黑色皮质软靴的脚尖随之旋转,带动的气流让在光与影的魔法中变为深蓝色的衣摆和青色的流苏微微摇晃起来。
古老的木桩上不知何时多出一盏灯,细密的银色丝线盘在清澈的水晶灯罩上,被打磨的很光滑的底座上被雕凿出许许多多的书籍,一个身着长袍头戴桂冠的女人正抬手抚摸着一只娇小鸟雀的羽毛,她的每一根衣褶,每一根手指上的细节,每一缕发丝都被细心地刻出。施清抚摸着这富有生气的精致雕塑,轻轻地合上了眼。
魔力洪流在黑色中涌动着,些许光丝从中垂下,在提灯四周形成了一个微笑着的女性人像,她的双手微微下垂,贴在了水晶灯罩上,星星点点的冷光逐渐汇聚在灯罩中心。
施清将冰冷的灯罩贴在额上,虽然看上去很傻,但他还是轻声呢喃道:“好久不见。”
伴随着一闪而逝的光,提灯消失了,而一个浅色的印痕也伴随着讯息出现在施清的额上。
是交织在一起的波浪。
……
涅夫凝视手中的铁戒,原本空空如也的凹槽已经多出一块不断缩小着的乳白色宝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雷丽莎修女递来的细绳穿在了戒指上,将它挂在了脖子上。
在肮脏的血污和不知名的粘稠液体中,涅夫的表情格外肃穆,他感受着胸前的温暖,轻轻捏紧了双手。
雷丽莎修女身边的雾气环绕在她身旁,凝结成黑色的修女服,她凝视着脚下这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通道,眼中闪过悲伤,但它就像荡起水波的破碎的水面一样很快就被温柔吞没了。她轻轻握住涅夫绷紧的手臂,继续行走在明亮的光海中,在恒定的光束下,无数扭曲的骸骨与皮肉被黑色缓缓吞没,接着汇聚在修女脚下化不开的阴影中。
……
凯丽奎森的表情变得肃穆,她推开门,血红色的光罩外除了越发浓重的晦暗云层外只有那一闪而过的电光可以划破那些压抑的诡异色泽。
她拄着远比她高的漆黑镰刀,注视着脚下这座被罪恶冲刷着的城市。
灰白的塔楼下,汇聚着无数失去脑壳的怪物,它们用干枯的四肢支撑起驱赶,弯曲的手指刺入那些面露惊恐之色的尸体的眼眸中,寒冷的灰雾飘来,让它们的身影如同梦中的梦魇一般。
凯里奎森扬起手中的镰刀,深沉的紫色从她的手心蔓延至刃口,她挥动巨镰,方圆数千米的喑哑都被一声清脆的清鸣声所划破,那些怪物的进食停止了,只因它们的头颅无力地落在地面上。
“还没到时候。”凯丽奎森回过头,看着那些被罪恶染脏的灵魂徒劳地冲击着她留下的禁制,轻声呢喃着,她手中的镰刀逐渐融化,变成了一把紫黑色的洋伞。
门再一次合拢,而塔下,那些苟且偷生的人们顾不上抹去脸上的泪水和身体上的秽物,他们仓皇失措地冲入这座古老的钟楼,蜷缩起身体,藏在那些黑暗逼仄的角落中,他们尽可能地捂住口鼻,祈求着他们知道的所有神明,他们祈祷着,为那些即将失去的甜美生命祈祷着。
……
梅尔拨开干枯的发丝,仍由曾经充盈在她血液中的神力流入她胸口的红宝石项链和她注视了许久的花窗后的钟摆内。
或许是因为涅夫节约了他所掌握的力量,梅尔甚至可以分出心神去关注庇护所神术阵下的残酷,黑暗的东西。
凡人一般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滑落,在粗糙的皮肤上流淌了一会儿后,挂在了她的下颌。
那些在教堂中接受庇佑的人们已经尽可能地堵上了门,自从帕纳尼女士忍受不了门外的哀求和绝望的呼救声,亲手打开了大门,那些逡巡在门外的沉默人影忽然如同闻到血腥的鬣狗,他们伸出手臂,在滋滋的燃烧声中,将燃起烈焰的手臂伸入了门内,死死抓住面咯惊慌神情的帕纳尼女士,她的面孔快速碳化,令人不安的火光在她深幽的眼眶中亮起。
怪物手臂上原本已经黯淡的金纹又一次闪亮起来,它们极为不舍地松开手,让已经化为枯骨的干瘦女尸躺在地上。
人们用扫帚将尸体推到不易看见的地方,发了疯一样堵死了门,无论他们听到了什么,他们都绝对,绝对不会开门的。
……
巨大的魔力通道出现在阿卡托密斯旁十公里左右的地方,白夫人踮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踩在了腐败的草叶之上。
淡淡的白光闪过,巨大的狮鹫再一次化为了鸽子的形状,海瑟薇乖巧地落在白夫人的肩头,用喙梳理着她的发丝。
“让我看看。”白夫人慢悠悠地挥着折扇,但那些带有恶臭的风让她蹙起眉,“这里的城市绿化,不容乐观。”
“咕!”鸽子也是颇为人性化的点了点头,它张开翅膀,一个天青色的护罩包裹住了鸽子,也顺便包裹了白夫人,这本是用来抵御高空上的狂躁气流的,但也有极强的空气净化能力。
白夫人闭上眼,将左手悬起,她的指尖也微微颤抖起来,一个细微的魔力丝网模型出现在她的掌心。
“海瑟薇我们跑吧。”白夫人忽然挥手散去模型,“这座城市里只剩下疯子了。”
“咕?”鸽子歪着小脑袋,小小的眼睛中有着大大的疑惑。
“依内丝,就是那个把自己关进小黑屋的傻瓜,她好像快要死了。”白夫人哗的一下张开扇面,有些烦躁的挥舞着,“那座小破屋子离这里越来越近,我觉得以卡梅兹慢悠悠的老年人性子,现在可使不出禁咒了,而我也不能确定那里究竟多出了多少棘手的东西。”
白夫人有气无力地说道:“这里还被失控的法则感染了,虽然通过观察魔力流动可以很快发现,但这种特性很难驱逐啊,你能想象你再也不能吃甜食的未来吗?”她用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指点了点把脑袋缩在翅膀里的海瑟薇,“更重要的是,死亡的法则蔓延至整座城市,有人想要在这里登神。”
鸽子把脑袋藏得更深了,灰蓝色的羽毛微微颤抖着,“那我们溜吧,我觉得沃伦种的豆子一点都不好吃。”
“那我也舍不得我的法师塔啊。”白夫人揪起鸽子头上的毛,“所以,赶快加增益,要是你不想变秃或者变成会飞的猪,最好在事态恶化前赶快搞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
杰?佩罗悠哉悠哉地哼着自己编排的歌,虽然常常被近卫央求别唱了,但反正四下无人,他也不想管那么多了。
“远飞的蝴蝶,
飞过艰险峭壁,
飞过惊涛骇浪,
飞回到那开满鲜花的故乡,
将那远方的思念,
交还给可爱的家人。”
杰?佩罗用嘶哑的喉咙一个一个地吐着音节,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很远。
门被推开了,一个融化的不成人形的怪物转动着它猩红色的眼珠,艰难地向老人挪过来,在姜黄色的光中留下一排冒着气泡的黑色粘液。
“哦,惊喜。”老人忽然露出了微笑,他苍老的身躯上扬起无数的光点,就好像春日阳光中的蒲公英。
精美的金属徽章掉落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怪物茫然地转着头,它不明白那些光点为什么会汇聚在那枚它不能吃的东西上,但它并不想思考这一点,饥饿感驱使它离开了这里,去寻找美味的“食物。”
梅尔脖颈上的宝石亮起了明亮的光彩,她苍老的手指点在宝石上,让光芒冲入钟摆内。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梅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我又有什么理由去保留自己卑微的魂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