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将婆罗娑页和钢笔放入大衣内缝制的口袋中,干净的食指划过光滑的,涂了腊一样的古老树干上一圈圈的木纹,将插在冰冷的瓷制花瓶中的纸花抽出,看着上面被刻意做出的褶皱,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席卷在心头,施清竟然一不留神折断了脆弱而纤细的纸质花枝,他摇了摇头,将纸花扔在水波一样的木纹上,提起灯,不急不缓的向前走去。
四周的景色如同滴落在清水中的墨汁一样涣散开来,施清又走了几步,看着怀抱着猫咪的伊内丝坐在高背椅上,淡淡的阳光投过明亮的琉璃窗,让她看上去就像沉睡中的天使。
悬挂着的风铃轻轻晃着,发出了敲击水晶一般清澈的声音,伊内丝抱起猫,在它发出的不耐的呼噜声中站了起来。
“我很抱歉。”伊内丝将软糖一般的猫咪放在了身后的软垫上,让猫咪修长的猫须搭在稻穗颜色的流苏之上。
“你的所求之物已经提前被人取走了。”她轻轻弯了弯腰,“作为补偿,我就将那只笔送给你了。”伊内丝抬起手,让细碎的淡粉色粉末洋洋洒洒的从指缝间落下,“它除了书写流畅以外,还有一个有趣的能力,为了防止你伤到自己和其他人,我用魔法施加了封印。”伊内丝的嘴唇轻启,细弱的气流吹动粉尘,让它们恍若无物一样冲入施清被阳光映射的微微发亮的大衣中。
施清感觉到胸口微微发热,将钢笔摸出,黑色的笔身上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粉色纹路。他将笔按在泛着幻梦一般的银灰色的黑色桌面上,将它推向伊内丝。“无功不受禄。”
伊内丝将手摊开,白皙的手掌上跳跃着明亮的光,“就当作提前预支给你的报酬好了。”她用食指轻轻点击着眉心,“我相信你能保管好它。”
施清揉了揉眉心,魔力的洪流在他的头顶上方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圆环,而更多的不同的光在四周闪烁着,彰显它们都是强大的魔法物品的本质。
“你……没有魔力吗?”施清迟疑着,看着伊内丝所在的位置。
“遮掩自己的魔力而已。”伊内丝看着窗外她积累了许多年的阳光,轻柔地闭上了眼,“有机会你一定要去一所魔法学校,你的天赋,对于整个世界来说,都是很独特的。”
施清看着身边无数斑斓魔力组成的漩涡,问道:“你想让我看什么?”
“稍等。”伊内丝用手指勾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水晶头骨的眼眶,向前走了几步,将它贴在施清身前,柔和的粉光自它内部发出,照亮了施清大衣上的精致银扣。
就好像大海汇入一条小溪一般,施清的眼神都微微恍惚起来,他看到的,他想到的,都迷失在难以形容的万物组成的和谐之中。
伊内丝收回手,将头骨放回了原处,她看了看正在椅子上酣睡的猫咪,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施清轻咳起来,用手扶着黑色的长桌,以它为支撑,缓缓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在那一瞬间,施清察觉到自己身边悬着无数细微的难以察觉到魔力丝线,就好像自己身处蛛网之中一样。
“尤里诺和你交谈过,恐怕他一直想让你杀死我吧。”伊内丝叹了口气,“你不用做出选择,我很快就会永远离开这里的。”她从桌子上拾起那只没有丝线缠绕的钢笔,将它递给了施清,“它只是一个纪念品而已。”
施清沉默不语地接过钢笔,食指不住的摩擦着温热且光滑的笔身。
伊内丝抱起正在慵懒翻身的猫咪,坐在了高背椅上为它梳理着本就顺滑的毛发,“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放心,你不会得罪任何人。”她轻笑一声,“要是我死了,可能很多人都会欢欣鼓舞吧。”
……
白夫人站立在空无一人的灰白城墙上,看着阻碍在她面前的血色光幕下翻滚着的遮天蔽日一般的浓雾。
海瑟薇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已经变为黑褐色的粘稠血泊,扑棱着翅膀,停在了她的肩头。
“有魔兽在这里战斗过。”白夫人脚下凝结着纯净的冰,让她无意间垂下的裙摆不至于触碰到着肮脏的地面。
“有来自桃花源的高人出过手。”海瑟薇歪了歪头,“能改变天象的,是修仙者吗?”
“难说。”白夫人罕见的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修仙者在这里没有办法补充自己的力量,除非,改变天象是它掌控的规则。”
“那里的人那么可怕的吗?”海瑟薇漆黑的眸子中反射着在雾气中的南境森林的剪影。
“还好吧,反正我不懂天道玄学之类的东西。”白夫人低头看着脚下的森林,“是变异法则给了你们莫大的勇气呢,还是因为你们终于控制不住心底的罪恶了呢,海涅慕人。”
“南境森林里究竟有什么?”海瑟薇看着半露在城墙下的血泥中的腐烂严重的破损龙翼,“连栖息在这里的龙类都不能幸免。”
白夫人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要么是西莱姆祂还活着,并且失控了,要么就是祂留在这里的东西被污染了。”
“祂会留下什么东西?”海瑟薇跳上灰黑色的墙垛,向下探头,“真惨啊,死得真不体面。”
“神祗在凡间留下的东西无非就那几样,灵魂,登神之物,规则领悟。”白夫人的目光略过身后的屏障,露出了忌惮的神色,“曙光教廷的神术阵,它正在抽吸四周的变异法则,将它们灌输至城内的一点。”
“咕,这就是个炸弹咯。”海瑟薇抖动羽毛,“真的不跑吗?”
“我们去南境森林。”白夫人伸出手掌,虚握着脚下宽广的森林。“你和禁忌打过交道吗?海瑟薇。”
海瑟薇张了张鸟喙,“没有呢,咕。”
“它们很难缠。”白夫人叹了一口气,“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它们。”
“禁忌究竟是什么?”
“用一个从桃花源处传来的词,唯心。”冰蓝色的魔力汇聚在她脚下,组成一级级寒冰阶梯,“我们面对着比神祗更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