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及性命之事,那可多了去了,北境那是什么地方?就不说随处可见的沙狼猛兽,急眼了人吃人就够喝一壶的了,义父身为狼烟寂的大当家,仇家遍地,竹灵珈又贪玩,就算她不去惹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马贼本来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从小到大遇到过无数次可以称得上“危及性命之事”,实在不知该捡哪一件来说。
“想必小少爷也觉得老夫满口胡言危言耸听,可是老夫......”神算子满脸愁容斟酌着措辞,竹灵珈有些不耐烦,挥挥手道:“我还急着赶路,你就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说左手看过去右手看未来,你倒是说说,我这过去如何,未来又如何?”
“少爷的左手乃是古井无波之象,什么也看不到。”神算子惆怅道:“老夫也没见过这种情况,才疏学浅什么也不好说,也不敢说。”
“那右手呢?”竹灵珈道。
“右手更是奇了,是枯木逢春之象。”神算子砸吧着嘴,道:“天道幽深难觅,多少人终其一生也窥不到半点天机啊!”
“行了。”竹灵珈听不懂这假道士在感慨些什么,听着“枯木逢春”像是个好词儿,心想这老道士总算有良心,没说些乱七八糟的给她添堵,双拳一握,递到那神算子面前,道:“你看,现在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握在我自己手里了。”
神算子那双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亮,像是茅塞顿开,对竹灵珈深深作揖,道:“少爷真是豁达之人,老夫佩服!”
又道:“小少爷命格起始之处有一红痣,此痣吉凶难定,老夫不敢多言,平生也只是听老夫那云游四方的师弟提起来过,没想到还能亲眼一见。”
“行了行了,我还要赶路,就此别过。”竹灵珈摆了摆手,怎么还扯出来一个云游四方的师弟了?说是云游四方,不就是到处行骗吗?
竹灵珈不想再听神算子多言,顺便花了两个铜板在卖饼大娘那里买了一张烙得两面焦香的厚饼当做口粮,牵着马出了城。
竹灵珈的左手掌纹上确实是有一颗红痣的,她从来没把这颗痣当回事,近日那红痣的颜色浅了许多,也没放在心上。
“饼子香饼子甜,秦老将军也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不如我就叫你饼子吧!”竹灵珈扯着缰绳,咬了一口饼,嘀咕道。
那匹千里驹喷着响鼻,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竹灵珈的话,反正它的名字就这样草率地定下来了,马又不会说话,这个名字它到底满不满意高不高兴也看不出来。
离了雍城,向着帝都的的方向行了半日,不知为何路却越走越窄,以往官道上虽然人烟稀薄,却好歹能看到些行脚的客商,今日却不知为何一个人都没有。
两旁山岭高耸,怪石嶙峋,将道路夹成一线,这样的地势,倒是个劫道的好地方。
“莫不是我走错了路?”竹灵珈自言自语道。
她在雍城的时候跟客栈老板娘打听过路线,还画了张简易的地图,掏出来一看,过了雍城应是飞羚道,出了飞羚道就是万柳崖峡谷,听说万柳崖是个风景秀美的地方,附近还有城镇。
竹灵珈看附近这画风清奇连绵不绝的山峰,勉强和“风景秀美”搭得上边,城镇却是连影子也没看到,很是疑心自己走错了路。
岔路处皆有路标,走错的可能几乎没有,竹灵珈牵着马,往前走了一段,长得过长的树干枝叶稀疏,漏下来几束光,在阴影中晃动,时不时还能听到飞鸟投林的声响,之后又是长久的静寂,若是在晚上绝对要吓得人魂不附体,竹灵珈估摸着若是不能在日暮之前出了峡谷,晚上就要在这鬼地方露宿了。
前方树荫隐蔽处,有一块歪斜腐朽的路标,竹灵珈便缓了速度,骑在马上,靠近那路标,见上面三个歪歪斜斜的中原字,应是“万柳崖”,看来并没有走错路,心中正疑惑,忽然饼子打了个响鼻,前蹄有些不安地刨着土,将路标下灌木丛给刨了个七零八落。
竹灵珈俯下身子去安抚马儿,看见马蹄下有一枚亮晶晶的东西,下马一看,那是一枚玉佩。
奇了,是谁经过此处时不慎遗失的?竹灵珈捞起那玉佩的穗子,想要细细查看,谁料却没捡起来,那玉佩还有一截绳子连在土里,像是挂上了什么东西。
竹灵珈没有多想,用力一扯,然而被玉佩绳子带起来的东西却冷不丁将她吓得后退一步。
“娘的乖乖!”竹灵珈下意识将那玉佩也脱手扔了,地上那玉佩连着的,分明是一只人手,指节发青,明显已经死去,还紧紧抓着玉佩的绳子。
惊魂未定的竹灵珈走上前去,随手捡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去拨土,那手臂的主人像是被人匆匆埋在此处,土还没压实,三下两下便被竹灵珈刨了半截出来,一看脸和衣饰,正是在雍城时与那号称神算子的假道士吵了一架的西京富商。
这富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就连值钱的外衣也被扒下去了,胸口与脖颈受了两道极重的刀伤,出手狠辣利落,一看就是杀人越货常用的手法,竹灵珈心想那老道士还真是乌鸦嘴,这富商还真是遭了血光之灾。
因泥土松动,那块摇摇欲坠的路标也掉了下来,“啪”的一声摔成了两半,那写着“万柳崖”三个歪歪扭扭大字的木牌竟然是钉在另一块木牌上面的,原本此处的路标字迹已经快要看不清了,写着“送命关”。
那富商原本满是油光的脸埋在土中,灰败肮脏毫无生气,似乎并不甘心死在此处,竹灵珈叹了口气,自己也没什么能帮得上他的,将那块玉佩放在那富商胸口,把土填了回去。
将那富商尸体掩埋起来之后,竹灵珈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那被人篡改过的路标上,很明显这富商也是被路标诱导,才来到了这个地方。
“关......什么关?”竹灵珈嘀咕道。这几个中原字竹灵珈只认识个“关”字,加上字迹模糊,半天也看不出到底写了什么。
“送命关啊!还以为是个富家公子哥,没想到字都不认识。”
一个沙哑且难听的声音冒了出来,竹灵珈骤然警惕,连忙回身一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蒙面男子从树上跳了下来,手持一把明晃晃的虎头刀,这刀看着很是不错,又长又宽威风凛凛,立起来几乎要与这男子一样高了,一个身量比常人矮小一些的男子拿着一把比寻常钢刀更长的刀,造成了极大的反差,所以很是滑稽。
“说那么多作甚,喂,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一个中年络腮胡须男子从树林中走出来,对竹灵珈道。
竹灵珈警惕地后退一步,心想路标被篡改过,自己被指引来此,也不知道这“送命关”是什么地方所在何处,距离官道有多远,打也打不过,逃又不知道往哪里逃,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将包袱交了出去。
那里面都是秦老将军准备的金银细软,价值不菲,见那些贼人用刀尖将包袱挑开查看,竹灵珈的心简直要滴血。
等等,秦老将军写给中原大官的信还在包袱里,没了那信,自己就算去了帝都也进不去丞相府的大门,正盘算着如何开口将信讨回来的时候,那瘦小男人又道:“喂,把马和剑也交出来!”
什么!这漫漫长路,没有马自己靠两条腿要走到什么时候?还有耀夜剑,这可是西京王室的信物,没有坐骑,没有信物,还没有引荐信,自己去一趟帝都简直是吃力不讨好,马可以交出去,耀夜剑绝对不行!
想到这里,竹灵珈抱紧了手中的剑,开始思考如何讨价还价。
饼子对于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主人也是毫无办法,垂着头喷着响鼻,似乎已经猜到了竹灵珈的想法,眼神很是鄙视。
“行啊,不交是吧?我们兄弟可是出名的心狠手辣,管杀不管埋,到时候留你一口气,麻烦您老人家自己埋了自己吧!”那络腮胡大汉道。
竹灵珈心中暗暗叫苦,流年不利自己怎么就碰上这些煞神了?眼看那一把大刀虎虎生风向自己砍来,竹灵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转身欲跑,又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十字镖,打在了刀背上,将刀锋撞偏了半尺,斜斜贴着竹灵珈衣衫擦过。
太好了,有高手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了!
谁料那矮小男子看清那十字镖之后,埋怨道:“六哥,你拦我作甚!”
坏了,来人竟然和他们是一伙的。
那个被唤作“六哥”的是一名看起来十分斯文秀气的中年男子,步履稳健,走得很慢,着一身白衫,眼睛上蒙着一条三指宽的黑布——竟然是个盲眼之人。
“是个姑娘,留她一命。”六哥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