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阿舟两手拉着衣袖，圈在小几和她的身体中间，泽漆脸色忽明忽暗，忽红忽紫，连番变了几回。
小力扭了两下，打算挣脱出去，可惜阿舟将他抓得牢牢地，就像孩子握着心爱的玩具，容不得别人动一丝一毫。
“阿舟姑娘，你先放开我可好。”泽漆耳尖红红，他自己虽然瞧不见，可那发热的灼烫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今日可能失态了。
阿舟这才注意到他红地即将渗血的面容，越发放肆地浓笑道：“你该不是也是被阿叔丢在人间不要了吧？估计咱俩都是捡来的孩子。”嘴角的笑意掩饰不住，天然一段风韵，尽在眉梢。
泽漆索性任阿舟自顾自地拉着，将脸上的红潮尽数逼退，风流仪态写于眉间，退步倚着小几，笑叹道：“我的的确确是货真价实的祭灵尊者的儿子。除此之外，也确实被我爹坑了一遭，丢入人间三年，不闻不问。”说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阿舟猛地一拍泽漆的肩膀，江湖义气尽显，拍着胸脯道：“既然同出一门，就别这么见外，喊我阿舟就好，快把姑娘去掉了吧，早听得我鸡皮疙瘩起来了，只是没说而已。”
那厢强逼自己凝神专注练字的不留，一滴墨自笔尖滴下，透湿了多张宣纸，毁了一张即将完工的字帖。连带着渗了墨的白宣，懊恼地团了几团，顺着窗户丢了出去，一道抛物线划过，倒是惊了院子里散步的大公鸡，喔喔喔地鸣个不停。
热聊中的二人全然不觉得聒噪。阿舟放开泽漆，闲坐在棋子褥之上，堪堪只坐了窄窄的一条，双手后撑，双脚向前交叠，宛若流线型的坐姿独有风味。头一歪，示意泽漆也坐下，站着比她高太多，抬头说话脖子挺酸的。
拉着不留之前的小杌舟坐下，泽漆话锋一转，“既然我己经坦白相待，那阿舟你预备何时招供呢？”话落，一丝邪魅的笑容已然出现，眼神里写满了好奇，说白了就是，“我倒要看看阿舟你到底裹了一层什么样的外衣，喊我爹阿叔，貌似你这背后的靠山挺厚实。”
“哎呦。”听着泽漆的揶揄，想着自己之前喊过的阿叔，阿舟一个羞愧，直接从榻摔在地上，幸好不曾设有脚踏，若是恰好卡在脚踏边沿之处，估计屁股得开了花。
咚地一声，把不留也给惊到了，笔随意一掷，赶紧跑了过来。
泽漆近水楼台，先一步扶起阿舟。阿舟摸了摸自己的腰，可怜兮兮道：“果然，现世报来的可真快。”
“谁让你坐无坐像，站无站像。终是吃亏了吧，看看你过后长不长记性。”阿舟一脸诧异地盯着泽漆，恨不得上前去扒扒他的脸皮，看看是不是有人顶了他的皮囊，内芯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一个。
泽漆怎么会说出这种语带关心饱含怜意数落人的话，他可是有名的事不关己莫开口，闲事莫惹之。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趴在小几上，嘀咕道：“是我摔了屁股，又不是你摔了脑子，怎么……”
“……”
闻言，泽漆薄唇半阖半张，即将顺着舌尖滑出去的话，硬生生堵在了牙齿的后面。
反倒是不留拿着一盏琉璃瓶，递上前，“这药消肿化瘀，外敷最佳。”
本着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的原则，阿舟好声好气地道了谢。泽漆和不留两人悉数弯腰挤在她的跟前，她都替他们累得晃。撵了二人分别坐好，从荷包里掏出一片澄澈透明的白玉，正面雕成木槿花样式，背面似是刻了两排字，隐隐约约，看不真切，还系着一条五彩丝挂穗。
阿舟递给不留，看他接了过去，穗子划过手指，彻底离她而且时，嘴角抽了抽，仿佛割肉般的表情，却还故作轻松道：“早前在不凡草阁说我叫阿舟，这话百分之百是真地，比真金白银还纯。至于那句无父无母，天生天养，是我信口胡诌的。不过，大家的身份都是真真假假，水分掺得多，半斤对八两，你们也别介意了哈。我全名唤做宁一舟，阿爹是暗黑沼泽处隐匿妖冢的灵主宁栢桓。”
话毕，一道听不出到底带了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果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一个个在不凡草阁里扮猪吃老虎，玩得还挺不亦乐乎。”阿舟眼睛随意一瞥，便确认话头的起源处，是不留无疑了。
只是这话说得不酸不甜，既不是纯粹的讽刺，毕竟他自己也拌猪来着；也不是地道的夸奖，阿舟琢磨回味了半天，愣是想不通这话到底指摘为何。
在座的除了时常犯糊涂的阿舟，那二人哪个不是千伶百俐，见精识精。泽漆听完不留的话，就知道这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自嘲救了他和阿舟是多此一举。另外，好像还有点可怜被蒙在鼓里的草阁众人的意思。
被不留接走了话茬，打断了思路的阿舟，终于想起自己还有未完之语，继续道：“被你一顿搅和，都忘了说正事了。这是我的护身玉佩，自打出生便随着我了，沾了我的灵气，以后你若是前往妖冢寻我，有了它，你就不会被结界挡在外头，来去自如。”
乍然一听，不留满脸欣喜之意，手里拿着玉佩不住地把玩，翻过背面，上书：预知目下兴衰兆，需问旁观冷眼人。
玉是好玉，晶莹剔透；花是好花，乃为灵骨；只是这镌刻的十六字箴言，横看竖看都像谶语。不过，既是阿舟给的，即便是毒药，不留都欣然接受，满心满眼的欢喜，何况还是她随身的玉佩。
不过三两下，就利落地打了个结系在腰间，煞是好看。不留越瞧越喜欢，反身去桌面取了一幅画，赠与阿舟：“这幅画绘得乃是黄泉落日余晖，平日里挂在卧房，抬眼便可欣赏。”
临出黄泉前，落日带给阿舟的震撼，以及阿舟对此景的膜拜，不留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恰好手边有这幅画，借花献佛。不留阻了阿舟准备打开画轴的动作，伸手按住绑绳，道：“回去再看，有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