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阿舟对院子里的几只芦花鸡挺感兴趣。不过事实真相其实是:对红烧后的它们更感兴趣。
磨磨蹭蹭,拖拖拉拉,没话找话和不留闲扯,就是不肯走。心道:等到了晚饭,我就不信你不宰鸡留客。她早就看好了,书架最高的一个不显眼格子里藏着一坛好酒,虽然用红布绸子封着,股股香味早顺着布的缝隙飘了出来,钻进鼻子里,阿舟馋得紧。
可惜,这一幕,看在泽漆的眼里,不,现在正式改名唤称为从之。俨然是阿舟对不留恋恋不舍,哪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登时黑了半边脸,拉着阿舟一通耳提面命,接连搬出了宁栢桓和风嶅的名头,才哄得她决定立刻返回妖冢。不过,临行前,不留和阿舟约定,有时间就去妖冢看她。
从之感觉自己就是在棒打鸳鸯,可是,他爱极了这做棒子的感觉。
只要有不留在的地方,他一定就是棒子,专打鸳鸯,惊鸥鹭。
有从之在,二人顺利找路回家。阿舟在心里称赞从之简直就是指路明灯,堪比黑夜里的北斗七星。
突如其来的归家,骤然齐齐跪在宁灵主和风嶅二人面前,对着他们行礼,宁风二人着实被吓了一跳。随机而来的心虚,让他们脑里青筋直跳,预感不妙。
谁能料想互不相识的两个人竟然一起回来了。而且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宁灵主和风嶅尊者颇有默契地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大大的疑惑,不过还有些……对,没看错,绝对是亢奋。
自己阿爹什么德行品性,阿舟可谓一清二楚。也不等阿爹和阿叔喊他们起来,自己站起来的同时,也不忘扯着从之的衣袖,顺势将他提了起来。
屁股一歪,就斜坐在了旁边的楠木椅子上。坐之前,还接过了从之递过来的半旧石青撒花坐垫,就着自己椅子下的坐垫一起。毕竟刚才摔了屁股,还是得时刻注意保养。
右手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手背撑着脑袋,歪头默默看着自己的阿爹“演戏”。
果然是活了万年的老妖精,什么没见过。宁灵主手捋胡须的功夫,就想好了开场白,干笑道:“今日吹得什么风,你二人竟然一起回来了。从人间历练结束了?有何收获呀?”
阿舟谁都不服,就服阿爹反应的速度。
看着他和阿叔那心虚的模样,就知道她和从之去人间历练之事是他们捣的鬼。估计就连当初把自己化草丢在望岳峰,恐怕都是故意为之。
结果,阿爹一点醒悟都没有,还在这死扛。阿舟但笑不语,就是盯着自己得爹哂笑。那眼神顿时唬得宁灵主心里蓦地一点底都没有。
废话,你女儿盯着你兴师问罪,你能不手麻脚麻吗?这是做了亏心事坑了人之后的本能反应好不好。
制止住自己几欲回头与风嶅对视的冲动,宁灵主搓手道:“丫头,你可别这么盯着我看。我……我害怕……”
闻言,阿舟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前仰后合,不小心碰着屁股上的伤,疼得眼里直冒泪,又哭又笑,为难死她了。
不止她一个人,坐在旁边的从之也笑了,不过他用袖子掩了面,不似她这般肆意张狂罢了。就连风嶅尊者的嘴角都抖了又抖,忍得着实不易。那他也不能笑,不能给自己的兄弟拆台。
“阿爹,你可别说得这么可怜。这里面的事,在座的每个人可都心知肚明,咱也别装无辜了。喏,给你。”说罢,就将碧落斩丢了出去,不偏不倚,宁灵主接了个正着。
尚无剑鞘,他提剑就往旁边空着的椅子砍去,椅子一分为二,切口断裂处整整齐齐,不见一根毛刺,剑身完好无损,忍不住连连夸赞道:“好剑好剑,灵力运转之时,金色剑光随之闪现,颇有灵性,且有削铁如泥之势。丫头,得此剑,你简直是撞到了大运。”
看着自家爹爹一副有剑万事足,下巴都要笑掉在地上,好丢人,阿舟赶紧掩面道:“阿爹,这是剑,不是刀,不能用砍的。”
自己阿爹摆摆手表示不妨事,管它是剑是刀,好用就行。转头来到风嶅的面前献宝显摆,登时更加开眉展眼,大笑道:“风兄,这下我可赢了。”说话的腔调十分欠揍,尤其是那个“赢”字,更是咬字清晰用力,那笑容在风嶅看来,格外惹人嫉妒,扎眼。
“从之,你就没给爹带回点什么?”风嶅一脸恨其不争的恼怒,伸手就摔了茶杯,旋即拍在了案几之上,声音之大,阿舟都替他手疼,估计巴掌肯定红了,指不定都肿了。
从之一听他家爹爹摔杯拍案,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跪了下去,闭嘴不言,也不为自己辩驳。
人如其名,从之,听话也。从善如流,择善从之。他爹当初给他起名字也是想他日后: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要说起从之这人,阿舟倒是能论个七七八八,品个九九十十。尽管相识时间尚短,但是论起抓人精髓之事,她自小便十分擅长,且颇有心得,堪比人间街头的算卦先生。
理性占了他性格的百分之八十,他做事自有章法和信条,轻易不肯改变,宁愿委屈自己,也得符合自己心底设定的条条框框。就像在不凡草阁,无论阿舟怎么鼓动他跟自己离开,管它劳什子的阁规,他死活不肯,非要受了自己该受的惩罚。
还有百分之十是温柔,他似是对谁都温柔以待,对待小师弟子菱,关怀有加。在望岳峰顶,怕他被钩吻刺伤,翻来覆去一遍遍提醒。在药圃捉虫时,别人看着一条条肥硕的绿虫,恨不得赶紧处死,生怕恶心到自己。唯独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都收集起来,恐将药木草株伤到一丝一毫。但是,阿舟总觉得他太温柔了,温柔的极致就是绝顶的冷漠。
剩下的百分之十,阿舟可以肯定,他隐藏了身体里某些恶劣因子。他给人看的都是美好的一面,那破碎不堪的一面,他给掰扯揉碎了,分别隐匿在骨子里。不到万不得已时刻,绝不会抖露给别人看。
“阿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