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东进,仗便愈发难打,四处受敌,将军世子不在少数。好在凤凰军遍布各处,于他们而言同样四面是敌。虽难打,也不算不能打。
许仲鼓和纤离成婚简朴,没有酒宴没有锣鼓,只有我们些许人为证,我为他们奏了一曲《凤求凰》。他们没有拜堂拜天地,反而对着种着稷的土地跪拜,意在跪土神跪谷神,以社稷为鉴。
我本以为许仲鼓硬破了纤离姑娘的女儿身,纤离难免以后会记恨他,谁承想纤离竟欣喜地应了,还说:“就拜社稷吧!一国之本,万民之本。社稷为鉴,远好过苍天为鉴。”
纤离说苍天无眼,自己爹娘一生向善夫妻恩爱,却没能得个好下场。说许仲鼓质朴,不求天她与许仲鼓也定会夫妻同心,福寿绵长。倒是与鹿蜀一般容易动心,难不成她也是兽来的?我摇头否决,她有爹娘。
“你在发什么呆?”仲夏的风不及暮春时节凉爽,有些许蝉鸣,许仲鼓纤离在一棵槐树下笑得开心,执徐悄咪咪地站在我身后。
“原来即使没有正式成婚,只要情愿就能成为夫妻。拜堂原来只是改口称郎称妾的仪式。”
“有人还念叨着拜堂洞房呢!”执徐盘腿而坐,转身折下一株狗尾草。
“只是玩笑话罢了!我们又怎么能真正拜堂。最后也只能得个将军幕僚的名罢了。”
“谁说我以后要做将军了?”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我拍拍他身上的札甲。
执徐得意晃了晃身上的甲,“现在加把劲,以后好邀功讨赏。要一座大宅子,依山傍水的那种。有个皇帝好像说过,如果能娶到左丘淮为小郎君,愿盖金屋以贮之。”
我们途中常遇流民,多为南迁,见我们避之若浼。我们北行时从不伤及无辜百姓,所到之处皆有战俘事农垦荒,为何现在又会受如此对待?
在上党我得空在长子城内转转,执徐派季广朱立护我,二人互相推诿,既然不愿我自然不能勉强。许仲鼓王和二人有事在身,就只剩下了林小宅一人。
林小宅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手下有万军,年少有为。
“朱季二人似乎不太愿接近我。”
林小宅劝慰我:“先生不必在意。您谋略过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大家心里其实都敬重您。”
“那他们……算了,我明白了。”他们只是对我与执徐的关系心有芥蒂,李逸王和许仲鼓在身边久了,险些忘记受如此对待才算得上正常,“那你又是如何看待我与文淮?”
林小宅沉默,我补充道:“只当谈心,不必拘泥。”
“……难免会有些难以接受,我自己做不出分桃断袖之举。不过我不愿,不意味着别人不能。你们的感情是你们的私事,与我无关。我只知你们有能有才,让我敬佩。”
若人人都能同他一般,我与执徐以后便也不会太难过。我们向城中流民打探凤凰军如何,流民一口一句凤凰狗贼,我纳闷问他们缘由。流民愤愤道:“那群魔头杀人如麻!将战败的俘虏尽数残杀,以向伯鲁示威。我听说,南阳城外伯鲁军的血染红了一片山头。”
我问林小宅:“可有此事?”
“有。”林小宅回答地没有丝毫犹豫。
战中俘虏都是千人万人,若全部残杀,那对贼一名的确是当之无愧,“李公应允?”
“转乱之中,绞杀战俘是常事。先生您谋略过人,可太过仁善。清平盛世是兵戈铁马打来的,是被血染红的土地一寸一寸铺出来的。”林小宅似是看透我心事般转而说道:“若哪日被抓的是凤凰军,伯鲁军也会同样对待我们。”
林小宅机敏,言行不像是普通布衣出身的十七岁少年郎,关于他的身世李逸从未提及,却让我更为好奇。
再回军中,有伯鲁来使转述伯鲁意愿,与我们言和。若我们退兵,伯鲁会给我们郡国之主位,并表示愿将君主小妹平康公主下嫁给李逸。
传闻平康公主国色天香,深受宠爱,多少使节来宾都以与平康公主共宴为荣。
此时公主就在城内,伯鲁如此巴巴地送公主出嫁让人生疑,朱立反而笑道:“要不李公先应了?”
李逸气愤他听到女色就开始忘我,“苍龙将竭,凤凰当出,平三垣,定四象,你们忘了?”
季广眯起小眼笑道:“怎会?我们是没见过公主,就想看看公主什么模样。公主已在长子,我们大可以留了公主继续起义。”
我没想到朱立为见公主竟如此撺掇他折辱公主,“荒谬!千金之身怎可受此折辱?”
“兵不厌诈。更何况你又有什么脸面讲礼法……”季广话出口一半,被执徐一眼又给瞪了回去。
许仲鼓骂道:“去你的兵不厌诈,你这叫强抢豪夺!我们是起义军,又不是强盗。”他跟着纤离竟变得会用成语了。
朱季二人想方设法要见公主,“有公主在手定能使士气大振!”
执徐也说:“我也想看看这公主长什么模样。”
我不解,执徐挤眉弄眼,李逸也作应允,“若真能鼓舞士气,一个公主而已,留了就留了。”
平康公主紧随来使,着云纹深衣,外搭素纱禅衣,怀抱七弦琴,青纱掩面,眉眼只觉得熟悉。
朱立季广看呆了眼,许仲鼓啧了一声,“我瞧着还是纤离好看!”
“公主为何不以面示人?”李逸正坐主位。
“本不可以,如今见了您,便是可以了。”女子取下青纱,未施粉黛,仍觉惊艳——玉茗!
好在我与执徐都带着假面,我试探问她:“素闻平康公主善筝,怎么此时却怀抱七弦?”
玉茗作揖,“身为陛下的妹妹,自然是什么都会一些。”
“可我怎么记得玉茗姑娘说过自己只会筝?”执徐不等我继续盘问直接开口问道。
玉茗解颐,“原来是公子你们啊……”
“不是公主?”朱立大惊,怒形于色,“伯鲁这是何意?随便找个女人来糊弄我们?”
“不是公主又何妨?我是来弹琴的,一介红尘女,只要哄得你们高兴,那我也算是完成了使命。”玉茗取出琴,抬眼瞧着李逸,“可要听什么?”
李逸想命人抓了玉茗,却被执徐拦下,执徐笑道:“玉茗姑娘自己看看想弹什么。”
玉茗拨弦,轻声道:“长门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