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行人……”
睡意正浓,窸窸窣窣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我迷糊睁眼,见执徐鬼鬼祟祟伏在我耳边。
“干嘛?”
“起来了!”说着他翻身跨在我身上拽我起身,“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我迟缓转向窗外,甩开他的手道:“天都还没亮呢!”
他嬉笑着给我裹外衣,一层又一层,“没亮才要去。”
我臃肿挪动步伐,怨恨瞪他。
他举灯带我爬旧宅后的那座大山,山在黑夜中耸立着,像只沉寂的巨兽。星光璀璨,清风徐徐。
“虽说快到清晨了,却丝毫不觉得冷。”
执徐抽抽搭搭磨磋着手白了我一眼,我看看自己里一层外一层的衣服,向执徐张开双臂,“来吧!这儿暖和!”
执徐不理会我,转身赶路。我裹得暖合,但是臃肿,走了不远的路甚觉乏累。想着想着不多久便气喘如牛。
“不行!我走不动了!”
我瘫坐在地,不愿起身挪一步。此时刚到半山腰,我大汗淋漓,想扯去外衫。执徐看着东方泛白的天际叹气,伸手道:“我背你。”
我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背你。”
我连连点头,“好好好好!”跃上他的背,用力过猛眼前晕眩,一阵咳嗽。
“唉!小女娃越发需要人保护了。”
我从猛咳中缓过神,轻蹬双腿,拍着他的肩膀大喊:“驾!”
我们没能赶到山顶,赤轮就已经探出了头,晨光一现,万物苏醒,天地与我们都曝露在光中。鸟鸣声起,就连踩石子的声音,都是有生机的。
清风拂面难以带走日光的温暖,小路蜿蜒通向山顶,执徐仍在一步步地向山上迈进。我将脸贴在他的后颈,面朝阳光,好暖啊!
“……执徐,你此去要多久?”
“不久。一月就能回来。”
“回来……回来我们成亲可好?”
执徐身子一僵,沉默不语。我从他背上划下,我在说什么呢?皆是虚妄,皆是虚妄。
“好。”
我震惊看他,他转身正视我道:“好!等我回来,你就该改口唤郎君了!”
说着他喜滋滋地转头,自言自语道:“郎君,郎君……”
我跟在他身后无数次的想像他当初跪在我娘头颅下喊“阿娘”的模样,心酸涌上心头。执徐再转头时,我已哭成了泪人。
执徐走后不久,民间就盛传起了一首歌谣——勾陈息,真龙匿。妖鸟充做主,枉为一世神。
对此朝中未传出任何消息,李逸也毫无动静,全当没有此事。
越是风平浪静,越是不安。
几日后,林小宅来寻我,问我可曾听过民间盛传的一首歌谣?
我摇头问他:“什么歌谣,所唱何事?”
“意思是说,辰将军真龙在世,战功显赫,招百姓爱戴。李公功不及他,德不及他,应该让贤。”
“你以为呢?”
“我以为,百姓说的对!”
“那你此来为何?”
“请先生出去。”
“你们想做什么?”
“先生为何说你们?”
我抱歉笑道:“错了,你?”
林小宅说自己推崇执徐,有能有才,孤身一人长大,了解百姓疾苦,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我笑着敷衍他,说自己无心朝局,执徐亦是。林小宅劝说无果颓然离去。
“您可没告诉我这棋局要将我与执徐带进去。”我坐在弈老对面,黑白子残局隔开我们。我们坐在围满果树的院中石凳上,硕果没有人摘,泛出一股烂熟的气味。今日风小,入了果林就更难遇风。
弈老看棋比看我多,自言自语道:“说是博弈,又非博弈,看是棋局,实则每一步落子都是命理。”
“您想说什么?”
“得快些结束,否则就看不到结果了。”
我大惊,“您是说我此生将尽吗?”弈老笑笑,不置可否。
若说我命数将尽,其实也无不妥。如今来寻弈老一次都吃力困难,若是再没纤离照拂,我怕是会孤苦死在旧宅。“那您为何还想要我再入朝堂?”
“你聪明。有你助执徐我也能安心。”
“您不是不知道我与执徐的关系。而且,我左丘淮是绝对做不出臣谋主这种逆事的。”
弈老大笑道:“年轻人,不要太血气方刚。腾蛇所做之事不就是臣谋主吗?”
我一时语塞,转而道:“圣上也是经您培养,您怎忍心?”
“我是知晓天下万事的神兽,知天下所有人的命理。命理如此,我自然遵从命理。而且,你对你们的关系别太认真了。他会成帝王,你是左丘独子,你和他都得娶妻生子。”
我连连摇头,道:“您还说他是渡者,渡者做什么帝王?您可是诓我?”
“渡者是心渡,你若能提起那把剑,你若有心,你也能做。如若不信,那你们被围困,鬼渊献之事,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日,我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旧宅。我不信他,执徐还允诺我过来后娶我,弈老骗我……
我不信,却在旧宅一病不起。李逸亲自来看我,又给我送来两个伺候的下人,这次我没再拒绝。
“圣上驾临寒舍,寒舍殊荣。”李逸皱眉,略含苦涩。
李逸来时,我已经病了接近七日。他穿件普通常服,亲自为我写治病写药方。与水淹曲阜的李逸判若两人。
“您为何水淹曲阜?”
“弈老传来消息说被围长安,你们又被困,我实属无奈之举。你知道的,我们必须赢。”
“最近的风言风语……”
“该听的都听了,不该听的也听了。”
“那……”
“执徐遇你前,生活潦草。遇你后,一心为你,心无天下。”他轻拍我肩膀道:“放心。等他一来我就削了他的官,这种重情的人做什么大将军?”
旋即他又道:“我知他所想,于他而言,文淮才是他的名。”
我欣慰笑道:“您可知弈老是神兽白泽?”
“神兽真实存在与否都未可知。弈老是太善弈了,他聪明,聪明到能猜出很多事。”李逸垂首惨然一笑,“看来他是走不出来了……朱獳……呵……”
“林将军呢?”
“他同执徐是一类人。”
“……那您呢?”
“我同弈老是一类存在……”
正说着,芒骆探着小小脑袋在门外偷看我们。恍惚间,我以为自己又见到了阿圆。
“有事?”
芒骆端着小碗进屋,递药给我:“喝药,才能好起来。”
“纤离熬的?”
芒骆点头。我又问:“她人呢?”
“在哭。”
“皇……皇上!皇上!不好了!”上次给我传口谕的宦官仓惶而来,衣衫不整地叫喊着。
李逸瞪了他一眼,道:“说!何事?”
宦官咽了咽唾沫,整好衣衫恭敬道:“辰将军……辰将军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