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我挣扎着翻身下塌攥住宦官前襟。
“西凉传来消息……说将军殁了……”
“因何?”
“说……战场杀敌时忽然捂右臂翻身从马上坠落,寻不到他的尸身,只找到有一个头盔……许是……许是被乱马踏碎……”
他误杀了混在敌军中的兽,他误杀了兽……
啊!命理待我不公!不公!
让我失亲失友,让我失爱我者,让我失我所爱……
我捂头痛苦,听见纤离一遍遍喊先生。
做梦!都是做梦!大梦一场而已,醒来,快醒来!再睡下去定会被阿圆笑我赖床,执徐又会跑去青楼解闷,阿爹会罚我,阿娘会生气,快醒来啊!
执徐!回来做我的郎君啊!回来啊!
“左丘淮?左丘淮?你冷静点!”
我涕泗交混,被李逸扯住肩膀,“你叫我如何冷静!如何啊?”
“许仲鼓有没有让你照顾好他的妻儿?故人已故,生者还要继续走下去!”
许仲鼓?
我身子颤抖,听见纤离轻声唤我——“先生?”
纤离腹部鼓起明显,这里是许仲鼓的孩子,是我还没完成的使命。可是,怎么如此痛苦,怎么……
我内心困苦,眼前昏暗……
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哭,像是林小宅,他已经哭到挤不出完整一句话。
“先……先生……今日……他的祭典……我……不敢见他……先生……我……只是不想……不想他……劳累而已……他说……朱厌……朱厌也能……救世,就真的去……去做了……他……无需如此啊……我知道……知道他不……不恶……先生……啊!”
我费力睁眼,一个少年的稚嫩轮廓在我塌侧捂脸痛哭。
他穿的常服有些眼熟,我细细在模糊轮廓中回忆这件外衣。啊!我想起来了!原来,是这样啊!
李逸啊!你食言了。
“他……他把一切都……都交给我,先生……我……我该怎么面对……面对那些……残害他的……那些布衣……”
李逸死了。
纤离这样说,她说一月前李逸让位给了林小宅,来寻我的路上被几个路过的布衣围殴致死。
我睁不开眼,不知此时纤离是什么表情在对我说这些话。
又一个人离开了。不过,我也快了。
“先生,都是因我您才一病不起。您对我们有恩,我却连照顾您都做不好,若干年后,我再见仲鼓,该怎么面对他……”
我抬手想为她拭泪,却只能动动食指,纤离的手紧攥我的袖子,“先生?”
“……别……别哭,是我……没照顾好……你们……”
“行人!行人!”
执徐?
是幻听吗?不!他活着!太好了,他活着!
纤离也惊道:“辰……将军?”
是执徐的手握住我的手,“小郎君,我回来了。”
他听起来言语轻松,“小郎君!我这次在西凉,不小心杀了兽,当时就给我疼翻下马了!”
“我在西凉摔下马时就念着我的小郎君啊!念着念着,就真的活了下来!等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一个活人都不见了!
不过虽然被落下了,可我遇见了同样被落下的陈霍哈哈哈!
我将他的尸身扔在沙漠中,让他整日受烈日曝晒,让他受高温苦寒折磨,让他受曾经左丘家受过的苦楚。
可是,可是我没想到……”执徐吸了一口气“行人,我们……是真的错了吗?珠鳖说莫要牵挂,莫要羁绊,浮世三千,黄粱一梦。可是我这一世有幸识行人,想多做保留,我错了吗?我带你进凤凰军,我错了吗……”
我声音缥缈,不知有没有传达给他,“文淮,我……孟婆会做膏环,你替我去朔方看看……帮我……走下去帮我看看这个世界,我……我膏环兑汤等你,你慢慢来,我们再相识……”
“行人?”执徐握紧我的手还欲问,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这一生,如戏剧般从我眼前略过。
好像那日我摔了阿爹的古木雕花瑶琴,怕阿爹打我上山躲了一夜,第二天被蚊虫叮到看不见眼睛。
好像那日离家云游,秦艽拽着我的衣角迟迟不愿说话,我因此责备她。她当时说什么呢?对了,她说她不愿我走,这样的话原来她说过啊!
我走的那日,家中海棠正盛,如此想来,我可真不孝啊!
旧宅园中什么时候海棠盛了,不止如此,宅后漫山尽是海棠。偶尔传来琴声几曲,鸟鸣几声,还有稚童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