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拿那幅画仔细端详,确有神似之处,行人……师父,是在用我来怀念文霁先生?
我们到永嘉王府时,府门紧闭,我们敲了许久才听见门内有了动静。
大门一开,林厌法面带谑笑:“看来你们两个相处的很不错啊!”
林云霁直言此行目的,问他芒骆在哪。林厌法摇头,“父皇可没让我把芒骆给你!”
林云霁央求:“好哥哥……”
我也同林云霁一起央求:“好王爷……”只希望早早把她交给芒骆,我才能得清闲。
林云霁吵闹,扬言没见到芒骆就要大闹永嘉王府,说着作势就要往里冲,林厌法忙拦下她。她狐疑打量他道:“皇兄你以前可是从来不拦我的,今天这是……”
林厌法略作犹豫咬牙道:“给!我给你还不行吗?不过,在父皇松口前我会让芒骆暂住在行人府中,你要见他就去行人那见,切记不能带他入宫!”
“不行!”
“成交!”我和林云霁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不过我的话无人理会,我只能垂丧着跟林云霁和芒骆回府。
林云霁在前面蹦着走,身后跟着芒骆,我远远跟着他们,林云霁时不时回头抱怨:“是今日的日头毒,晒蔫了你吗?”
“姑且当我蔫了吧!”我心里念道,不过打蔫我的不是日头,而是你们一家,一家!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林云霁毫无瓜葛?
我悄悄拦过芒骆,他高我半头,我只能抬臂搭着他的肩膀,“以后长公主来寻你,你就带她出去转转。你想想看长公主殿下整日都在宫中,如今得以出宫,一定得到处多走走才能让她高兴!”
再回府中,阿娘已经做好鸡汤,另有黍饭小食,香气扑鼻,她坐在桌前轻唱着“上天同云,生我百谷。”
听见我们的动静,阿娘忙回神起身迎林云霁,林云霁向她介绍芒骆,阿娘点头,“我见过的,初次见他没多久他就随弈老西行,我则跟着李公他们东进了。后来赤乌建立后,先生生前有段时间我们同住在旧宅,那时芒骆还只有四岁!”
林云霁听了嬉笑着问:“四岁的芒骆什么样?”
阿娘为我们盛汤回忆道:“小小的,那时脸上还有许多红印,不过现在看来已经完全没有了。那时芒骆总喜欢把手放在装着元泱的肚子上……”
我连忙打断她,“吃饭吃饭!”不过我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和芒骆还有缘分在,所以注定他是将林云霁从我这带走的救星。
此后林云霁光顾我府光顾地愈发频繁,正好皇上也下旨说无需我入朝,我为躲林云霁就赖在了旧宅。
更不巧的是我在旧宅住了不多几日师父就要出门云游。盛夏已过,天气转凉,其实长安以外的地方,我还没去看过,自小在京畿之地长大,长安之外长什么样,我全然不知。
“我要和你同去!”
“去哪?我也要去!”林云霁扬着脸迈进旧宅门,身后跟着芒骆冷面挂刀,不知情者定会以为这家人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主前来寻仇,我惊呼怎么躲到这里还有她?
“我说重阳要去看看先生,许夫人说降温了,叫我捎带来的!”说着她甩一件大氅在我手里,“你们说要去哪?”
“师父要去四海云游,我想和他同去。”
“宁侯不得擅自离京。”芒骆一本正经道。
“我徒儿想去,我就带我徒儿去。小林会理解我们师徒情深的!”说着师父朝我眨眨眼,我感动地拥住他。
“我也要去!”
我从师父怀里探出头,摇头道:“赤乌长公主不得擅自离京。”
“是。”芒骆点头,我得意扬头,林云霁气得跺脚,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芒骆。
师父扶开我,拉着林云霁道:“我徒儿的未婚妻想去,小林会理解你们二人伉俪情深的!”
“师父?”我难以置信,此时秋风吹进我心尖,一阵拔凉。林云霁倒是转悲为喜,欢呼雀跃着高喊辰将军,“我们能带着芒骆吗?”
“这可就让我为难了!”师父打量着芒骆,表示自己带赤乌长公主和宁侯外出皇上就已经给他很大面子了,要是连他给永嘉王的贴身侍卫都带走,那可就强人所难了。
林云霁摆手,说不带芒骆便不带,自己从小就梦想看赤乌辖地中活着的人真正模样,想看看父皇的子民是怎样耕田,怎样生活的。
自己站在万人敬仰之位上,反倒看不见脚下的万人都是怎样的人,他们过得是好是坏,他们所愁所怨,她皆不知道,她只知晓书写哪字,话言哪句,琴奏哪曲,她想知道文霁他们当年那般祈盼见润雨滋润四方,祈盼百谷丰硕,祈盼子孙满堂,福寿绵长,明明这些东西她从未祈盼过,也不知该如何祈盼。
我们在中秋过后离开京城,大雁南飞,秋风夹带着土地的芬芳,秋叶泛黄,目之所及,皆是金色。农人牵牛踏过田垄,踩断枯草声和牛背上孩童谣声,填满了林云霁对长安之外秋日黎元生活的幻想。
她此时扬头微眯着眼,面朝秋风,褪去华服珠饰,素簪挽髻,月色直裾长衫,师父说阿娘年轻时也是这般英姿飒爽。
“看什么呢?”林云霁猛地睁眼,我立马转头装作正在看四野景象的模样,还是被她发觉。
“头上有虫子。”我嘴上逞强。林云霁想伸手去取,犹豫许久还是叫我帮她。
“别动。”等林云霁乖乖站好,我装作小心翼翼伸手过去,在她脑壳上重重一弹。她大叫出声,我乐不可支,忙跑出百步,爽,真爽!
林云霁对我穷追不舍,这丫头虽厉害,可师父带我的十几年也不是白练,我轻易就制了她,钳住她的脖子给师父身边拱,“师父呀!我们去哪?”
“走到哪算哪,你们想去哪?”师父出行前只带了他的海棠袍,把自己心尖上的百鸟琴寄托给阿娘。
“想去朔方!”我道。
“朔方不太平,不行。”他摇头。
“去曲阜!”我又道,听说我出生前河水发难破堤淹了整个曲阜,也正是如此,凤凰军才得以覆灭曲阜。
“我不喜欢,不行。”他摇头。
“去西凉。”
“有陈霍余党,不行。”他又摇头。
“都二十年过去了,余党还没清尽?”我闷闷不乐。
“陈霍在伯鲁根深蒂固程度之深我们也没想到。这棵树,即使伯鲁覆灭,即使这棵树已死,它的根还是深深扎在我们赤乌的土地里,不知道地下盘根错节有多少。”师父转而问头被卡在我腰间的林云霁,“徒媳想去哪?”
林云霁狠狠在我手腕处咬了一口,挣扎红了脸,喘着粗气答:“江南!”
我捂着被咬**呲牙咧嘴:“冬日你去江南做什么?”
“我们大可以等到来年秋日再回来!”
“你这是迁居,不算云游。”我转向师父,“你说是吧,师父?”
“我们可以云游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