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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死不冥目

官场腐败,形形色色,而人事腐败却是有影无形。政府机关人员编制三六九等,有行政编,是国家公务员,全额事业编,是财政全额开支的事业干部,半额事业编,是一半财政开支一半自收自支的事业干部,自收自支事业编,是工资全部自筹的事业干部或职工,非编人员,则是不是编制之内的机关工作人员,是历次机关精减的对象。机关编制的名头如此之多,怎会不滋生人事腐败?这一回的故事,说的就是机关编制的事儿,一位机关干部,在机关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成了黑人,成了编外人员,而从未在机关工作过的的冒牌干部却步步高升,最后还当上了局长,这事儿,又能到哪去评理呢?

马老实在水利局干了二十多年来,好处没落着,倒落了一身病,眼看就快奔50了,马老实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老伴冯玉英劝他病退,说再不退怕是要为水利事业献身了。马老实一想也是,自己拼命干一辈子,还不如那些会溜须拍马请客送礼的,病退了也好,省得跟他们生那股子瞎气。

马老实拿定了主意,便找局长贾进官提出病退。贾进官挺痛快,“啪啪”拍了两下大肚子,说:“你是老同志了,组织上应该照顾,我马上安排人事科给你办。”马老实一看贾进官答应了,便回家等消息。

三天之后,人事科打来了电话。马老实本以为人事科是给他报喜,谁知却是当头一棒。人事科说,办病退得通过人事局,可他们到人事局一查,马老实不在编。人事局说,“非编”人员是办不了病退的。

马老实当时就蒙了,问人事科是怎么回事。人事科说,1996年落实《国家公务员管理暂行条例》的时候,所有行政干部都过渡为国家公务员,马老实是连长转业,按说应该是行政干部,可向国家公务员过渡的时候却没有他那号。

马老实搞不懂,自己转业以后就在水利局,始终没动地方,水利局怎会没他这号呢?马老实问人事科他这号是怎么没的,人事科说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还以为马老实在编呢,工资一直都是按科员走的,谁知现在该给他办病退了,人事局却说他不在编。人事科分析,可能是当初定编的时候报表搞错了,让马老实找找领导,看怎么解决。

放下电话,马老实气呼呼来到局里,走进局长办公室还没开口,贾进官先撇着大嘴说上了:“老马呀,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刚跟人事局通了电话,他们说水利局没有你这号,人事局也找不到你的档案,这事我就纳闷了,老马呀,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混过来的?你到底是不是连长转业呀?你是连长转业人事局怎么没你档案呢?哎,我还以为你是公务员呢,闹了半天你是‘黑人’,老马呀老马,真有你的,乌七摸黑的你也在水利局吃了二十多年‘皇粮’,好了,这事我也不细究了,你看咱这么办好不好……”

贾进官话还没说完,马老实的肝已经气炸了,“噌”地一下冲到贾进官跟前,“啪”地一拍桌子:“谁说我是‘黑人’呢?我是堂堂正正的连长转业,你们把我的编制弄没了,还想扣我一脑袋屎,没门!我现在要办病退,你们不给我办就不成!”

马老实这么一闹,贾进官的猪头脸立刻颤了起来:“老马,你这是什么态度嘛,谁把你编制弄没了?我觉得你在局里干二十多年挺辛苦,还想照顾照顾你呢,你既然这个态度,我只好先开了党组会研究研究再说了。”

马老实眼珠子一瞪:“我不管你开什么会,你们要是不给我办病退,我就跟你们没完!”说着,马老实摔门而走。

马老实在水利局这么多年,还没跟谁红过脸,今天贾进官真把他给气急了,他居然怀疑自己不是连长转业,他居然说自己在水利混了二十多年“皇粮”,真是岂有此理!马老实回到家里就气倒在沙发上,连着吃了好几粒速效救心丸才顺过气来。马老实越琢磨越不是滋味,自己从部队转业的时候,关系明明就放到人事局了,是人事局把自己分到水利局的,现在怎么档案也找不着,编制也没有呢?是谁把自己的档案和编制弄没的?马老实一想,96年定编,96年的时候局长是王四海,现在王四海已经是组织部长了,他应该对当时定编的事最清楚,问问他去。

马老实骑车去了县委组织部,找到了正在打扑克的王四海。王四海一见马老实来了,便放下扑克问有什么事。马老实开门见山,说他的档案和编制都莫名其妙地没了,问王四海知不知道这事。王四海一听,感到很惊讶:“你的档案和编制怎么会没了呢?我记得你是连长转业呀,你的关系应该在人事局,不会没有编制啊。”马老实说:“说的是啊,难道是当初报表的时候搞错了?”王四海摇头:“这个不可能,定编报表我都一一审查了,不会有错,你在水利局算是老资格,名字排在党组成员后面,定编的时候不会没有你。”马老实问:“定编的时候有我,现在怎么没有了呢?”王四海摇了摇头:“这就奇怪了,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到人事局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马老实握住王四海的手:“王部长,我这事就麻烦你上上心吧,我现在准备病退,人事科说没有编制病退办不了,我现在浑身都是病,高血压、心脏病,还有点脑栓塞,要是办不了病退,后半辈子我可就没法活了。”马老实说着,眼泪竟围着眼圈儿转了。王四海一看,拍了拍马老实肩膀:“你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

马老实回到家里便等着王四海的电话,可等了半天,没把王四海的电话等来,却把局里人事科的电话等来了。人事科告诉他,经过局党组会研究,他被清退了,让他马上到人事科到手续。 听到自己被局里清退的消息,马老实气得眼冒金星。什么叫清退呀?清退就是扫地出门,自己什么也没有了!我正经八百一个国家干部,你们说清退就清退了?这天底下还有老实人走道的地方没有?马老实塞一嘴速效救心丸,“咕咚”喝一口水,呼哧呼哧倒了一会儿气,气冲冲就往外走。

买菜回来的冯玉英见马老实气成那样,便问:“老马,你这是怎么了?”马老实气得浑身乱哆嗦:“怎么了?他们挤得老实人上吊!”马老实把自己的编制让人弄没了,又让局里清退的事一说,冯玉英也气得火冒三丈:“什么?你干了二十多年,老了老了倒成了‘黑人’了,他们还要把你清退,这还了得,走,我跟你一块找他们去!”马老实一摆手:“这事你先别掺呼,我找他们去,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给清退了!”

来到局里,马老实一脚就踢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把正在屋里鼓捣什么的贾进官和现金会计胡小妹吓了一哆嗦。贾进官一看是马老实,冲胡小妹一摆手,胡小妹红脸低头地走了。马老实“啪”地一声关上门,一指贾进官:“贾局,你给我说说清楚,我到底犯了哪条,你为什么把我给清退了?”

贾进官用卫生纸擦着厚嘴唇,打着官腔说:“你哪条也没犯,不过你是编外人员,按照1998年县机构改革的文件精神,凡是编外人员一律清退,局党组是执行上级文件精神。”马老实一听:“你执行什么文件精神呢?我根本就不是编外人员,我是连长转业,组织分配到水利局的,我编制没了,你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把我清退,你这叫什么局长?”

马老实这么一说,贾进官的火可就起来了,“噌”地站了起来:“我叫什么局长?我叫水利局长,你没有编制我就清退,你爱哪告哪告去,走!出去!”贾进官冲到马老实跟前,揪起马老实就往外推。

马老实本来就气到了极点,贾进官再这么一哄,他可就气火攻心了。马老实就觉得心口一紧,两条腿也是针扎似地疼,身子一软就出溜地上了。马老实脸色煞白,双手揪着胸口:“贾局,快,帮我……”马老实那意思,是让贾进官帮他吃点速效救心丸,贾进官还以为马老实让他帮着查查编制的事呢。贾进官把马老实往地上一扔:“帮什么帮?快给我滚,少在这里装死!”说着,便打电话叫人把马老实扔出去。贾进官还想赶紧跟胡小妹折两跟头呢,哪有工夫忙跟马老实瞎闹?

马老实被贾进官叫来的人搀了出去,那几个人一看马老实病成这样,一边给冯玉英家里打电话,一边马老实送进了医院。马老实在局里人缘不错,谁都为他好么眼的没了编制鸣不平,都想帮他一把,可又无能为力。贾进官让他们把马老实扔出去,他们哪做得出来呀?

经过医院抢救,马老实脱离了生命危险,可两条腿走路却不利索了。冯玉英问医生是怎么回事。医生说,马老实本来就有高血压,这一着急上火,有点脑栓塞,得赶紧治,不然就有半身不随的危险,医生让冯玉英再交3万块钱押金。冯玉英一听,还交3万?我上哪弄去?这么多年都是马老实一个人挣,儿子上大学、结婚、买房子,家里的积蓄全花光了,儿子和儿媳现在都在省城,工资也不是很高,每个月还要还购房贷款,也是没有什么积蓄,交不了押金,老头子这病可怎么办呢?都是贾进官那王八蛋害的,他要不把马老实清退,马老实也不会气成这样,我找他算账去!

冯玉英气呼呼刚要走,马老实把她叫住了:“老婆子,你干什么去?”冯丽英气得眼珠子发蓝:“我找姓贾的去,让他给你看病,他要是不管,我就撞死在他面前!”马老实赶紧摆手:“你找他没用,有什么事咱回家再说吧。”冯玉英一听,眼泪下来了:“回家哪行啊,你这病得赶紧治,不然会耽误的!”马老实说:“不要紧,我这脑栓塞不重,吃点药慢慢就能好。”冯玉英一看,实在扭不过马老实,只好给马老实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了。

到家之后,马老实就给王四海打电话。可一连打了好几次,接电话的人都说王四海出去了。马老实有点着急了,对冯玉英说:“老婆子,你去组织部一趟吧,找王四海王部长,问问我这事办得怎么样了,王部长是水利局老局长,人不错,他说我这事包在他身上。”冯玉英一听:“好吧,我找他去。”

冯玉英到了组织部,好不容易才见着王四海。冯玉英问马老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王四海摇头:“老马的事我办不了啊,人事局确实没有他的关系,当初水利局定编的时候,可能就是因为老马关系没在人事局才没批下来,你劝劝老马想开点吧,我还要去开会,你回去吧。”说着,转身走了。

冯玉英回家把王四海说的话跟马老实一学,马老实就瞪起了眼:“定编的时候因为我关系没在人事局没批下来?这不胡说八道?看来这问题是出在人事局了,我告他们!”

马老实立马写了一封信寄给了县委书记钱来提,把自己如何从部队转业,如何在水利局干了二十多年,现在浑身是病想病退,人事局却把他的档案关系和编制都弄没了,他请求县委书记为他做主,帮他向人事局讨个说法。

信寄出去之后,马老实长出了一口气。心说,县委书记是县里最大了官,前些天刚上过电视,电视上说,钱来提是个关心百姓疾苦的好官,亲自处理了不少来信来访,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好事实事。自己这事是关系自己后半辈子的大事,钱来提一定会管。可是,马老实却想错了,他的信寄出去之后,就像石头沉入了大海,一点音讯也没有了。 马老实见自己写的信不见回音,就又接连写了几封,可封封都像第一封一样不见回音。马老实就搞不懂,钱不来是个关心百姓疾苦的好官儿,我写这么多信他怎么不理我呢?难道那些信根本就没到他的手上,半路就被什么人截走了?看来写信还不是办法,得亲自找他去。

马老实让冯玉英搀扶着,一步一步挪到县委大院。刚到门口,门卫把他们拦住了:“哎,你们干什么去?”马老实说:“我要见钱书记,我要向钱书记反映问题。”门卫说:“钱书记很忙,没时间接待你们,走吧!”门卫说着,便把他们推到了门外。

马老实一看,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呢,还不知道钱书记那边什么意思呢,门卫先不让你进去。不让进去好办,我在门口等着,只要钱书记的车一出来,我就拦车喊冤!

时间不长,一辆“卡迪拉克”县委院里开了出来。马老实早就听说过,全县就两辆“卡迪拉克”,一辆书记坐,一辆县长坐。现在院里开出了“卡迪拉克”,车里不是书记就是县长啊!不管他是书记还是县长,先拦住再说!马老实想着,便让冯玉英扶着他横到了公路中间。

开车的司机一看,路上突然冲过两个人,吓了一跳,“嘎”地一脚刹车,差一点就把马老实给撞着。司机推开车门跳下车:“干什么呀你们?找死啊!”马老实给司机作揖:“师傅,对不起了,我要见钱书记,我心里着急,请问这车里坐的是钱书记吗?”

马老实话音刚落,一个人车上下来了,走到马老实跟前:“老同志,你找我有什么事啊?”马老实一看,那人个头高高,浓眉大眼,鼻直口正,听说话,他就是钱书记钱来提啦!马老实一听,三步两步挪到钱来提面前,未曾说话,眼泪先下来了:“钱书记,我是水利局的马老实啊,我是连长转业,我在水利局干了二十多年,现在病成这样,想病退,人事局却说我不在编,局里还把我清退了,我这后半辈子没法活了呀!”

钱来提一听,上下打量几眼马老实:“你就是水利局的老马呀,你的信我已经收到了,并且派专人调查这事了,你放心,这事一定会调查清楚的。”马老实一听,一把拉住钱来提的手:“钱书记,您可要抓紧调查呀,我现在浑身是病,就盼着早点拿到病退证,好按月领退休金,慢慢治病呢。”钱来提点点头:“我知道,你回去听信吧,你腿脚不利索,以后就不要往县委跑了,等查出结果,我会通知人事局给你把手续办好送到你家去。”马老实一听,激动地跪到了钱来提面前:“钱书记,那我就先谢谢你了!”钱来提一看,赶紧把马老实扶起来:“老马同志,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不是折我的寿吗?司机,快,先开车把老马同志送家去。”

司机一听,面带难色:“钱书记,你还急着去市里开会呢!”钱来提一摆手:“哎,开会晚一点没什么,先送老马同志要紧。”说着,便扶着马老实上车:“老马同志,你放心,你的事我一定尽快处理。”马老实一看钱来提对他这么好,激动得热泪横流:“钱书记,我怎能坐您的车?”钱来提一笑:“哎,没关系,走吧。”说着,让冯玉英也上车,车门一关,叫司机把车开走了。

马老实回到家里,心里那激动劲还没过去。心说,这个钱书记真是名不虚传,他对自己真是好啊,看来自己这事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了。马老实这心情一好,病好觉得好了三分,走起路来腿脚也利索多了。冯玉英一见,也跟着马老实高兴,她扶着马老实坐下,说:“老头子,钱书记要真把你这事解决了,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马老实点头:“是得谢人家呀,回头咱买块扁给钱书记送去。”

马老实这边激动万分地等着钱来提的消息,钱来提那边却早把马老实这事扔阴山背后去了。是钱来提工作太忙,把马老实的事给忘了?不是,他是故意的!

其实,马老实的档案和编制是怎么从人事局没的,钱来提最清楚不过。1996年,国家干部向公务员过渡的时候,钱来提正好是人事局长。按照当时的政策,只要是行政编制的国家干部,没受过什么处分都应该过渡成公务员。就在各单位定编将要结束的时候,一个人给他送了20万元,让他混水摸鱼,把这个“办”成国家公务员,为将来升官发财铺路搭桥。

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就是现任水利局长贾进官。当时的贾进官只是一个乡镇企业的厂长,户口是农业的,文化是小学三年级,但他却有的是钱。当了几年厂长,他家里的钱比厂里的钱还多。眼看厂子越来越不景气,他便想换换地方,弄个官儿当当,只要能当上官儿,他就更加“钱途无量”。于是,他便通过关系找到了当时的人事局长钱来提。

真正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来提拿了贾进官的钱之后,立刻给贾进官弄了一张市干部进修学院的“毕业证”。有了这张“毕业证”,贾进官的农业户口变成了非农业户口,小学三年级文化成了“大专”文化。但有了身份和学历,贾进官还成不了“国家干部”,因为“分配”一个“吃皇粮”的国家干部要报请县委审批,像贾进官这样的,查报到县委肯定会引出麻烦。于是,钱来提便绕了个弯子,从市人事局给贾进官办了一张“调令”,把贾进官从市水利局“调”到了县水利局。干部正常调动,人事局长就有权力办理,不用惊动县委的“大爷”。

就这样,贾进官被硬塞到了水利局。可当时水利局的编制严丝合逢,一个空编都没有。钱来提想再把贾进官“调”到别的局,别的局也是一个萝卜顶一坑。于是,他便找到了时任水利局长的王四海,说有个朋友从市水利下来了,但编制不好解决,让王四海给贾进官任命个科长,只是贾进官是科长,编制就好办了。王四海平时总“求”钱来提办事,钱来提好不容易跟他张一回嘴,他哪有不办的道理?他立马给贾进官任命为科长报到了人事局。于是,贾进官以“主任科员”的身份进了水利局的编制,而马老实则成了倒霉蛋,被挤了出来。

马老实虽然被挤了出来,但关系却没有消,凭白无故消一个人毕竟不行,只能在水利局挂着,工作照干,工资照发,只是没有“户口”。

钱来提本想就这样让马老实在水利局挂着算了,谁知机构改革的政策越来越紧,凡是“编外”人员一律都得清退。钱来提一查马老实的档案,不是连长转业,军转干部无缘无故给清退肯定是不行了,于是,他便让一个“亲信”将马老实的档案全部销毁,万一机构改革的风头再紧,清退他也“有凭有据”。这么一来,马老实可就彻底成了“黑人”了。

后来,机构改革的风声一点点平息,钱来提也就没通知水利局清退马老实,马老实也就糊里糊涂地在水利局干着。再后来,钱来提青云直上成了县委书记,王四海和贾进官因为是他的“嫡系”,一个被提为组织部长,一个被提为水利局长,都跟着他“升天”了。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钱来提都把马老实的事给忘了。那天突然接到马老实的信,他才想起自己以前还干过这么一件缺德事。这事说小就小,说大就大,处理好了,把马老实压住了,这事就不算个事儿。可如果压不住马老实,让马老实把这事捅到上边去,上边追根问底这么一查,自己不但县委书记坐不稳,弄不好还得上大牢里“修炼”几年去。

钱来提看完马老实的信,马上和贾进官通了气,说明贾进官占的就是马老实的“窝”,叫贾进官把马老实的事处理好,最好一次性给马老实一笔养老金,不要把马老实惹急了。贾进官觉得不妥,说要给马老实一笔钱,他不更觉得自己有理了?就按政策把他清退,他爱哪告哪告去,上边要是来查,就是马老实当年是“混”进水利局的,反正马老实的档案关系也都销毁了,无凭无据,谁也查不出个牌儿明。钱来提一听,觉得贾进官说的也不无道理,便亲自到人事局又查了一下,见人事局果然把马老实的原始材料都销毁了,这才放心。

但钱来提毕竟是县委书记,他办事讲究个稳妥,马老实给他写信反映问题,他没有一下子就把马老实顶回去,而是拖,拖的时间越长越好。他知道马老实浑身是病,要是能把马老实拖死就最好了,马老实要真是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钱来提“笑里藏刀”这一招儿,马老实并不知道,他还拿钱来提当好人呢,高高兴兴地在家等消息。可一连等了半个多月,也不见有人找他。马老实心说不对呀,一个县委书记要想办自己这点事轻而易举呀,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回音呢?这钱书记到底给自己查没查呀?

马老实着急,急得吃不下喝不下。终于他忍不住了,让冯玉英搀着他去县委,他要找钱来提问问清楚。冯玉英搀着马老实出了家门,刚走几步,马老实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下子就软下去了。冯玉英吓坏了,急忙给马老实吃速效救心丸。马老实摆手:“老婆子,我怕是不行了,我要是真死了,你一定要找钱书记,把我的退休证办下来,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得要……要……要个说法……”马老实话还没说完,就瞪着眼睛耷拉脑袋了。

冯玉英一看,赶紧喊来邻居把马老实送去了医院。到医院一检查,冯老实已经死了,脑出血。冯玉英一听马老实死了,趴在马老实身上就哭上了:“老头子,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你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多年,到头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是水利局害死了你,我饶不了他们!”

冯玉英不哭了,跑回去跟邻居借了一个平板车,把马老实的尸体往平板车上一放,推着平板车就去了水利局。到了水利局,冯玉英把平板车往局长办室门口一堵,冲进屋就嚷:“我是马老实老伴,我给你们送人来了,你们看怎么办吧!”

贾进官正在屋里跟胡小妹对眼儿,冯玉英冷不丁冲进来一嚷嚷,吓了他一跳。他上下打量几眼冯玉英,心里一阵冷笑,马老实没词了,又派老婆来了,你老婆来了怎么着?我照样按原则办事。贾进官想着,站起来说:“老嫂子,你送什么人来了?老马没有编制,按政策规定,局里已经把他清退了。”冯玉英一听,气得瞪起了眼:“清什么清?我们老马活着是水利局的人,死了是水利局的鬼,我把老马给你们送来了,你们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让老马在你们这值夜班了!”说着,冯玉英转身就走。

贾进官一看,嘿,这老娘们脾气还挺大,你把老马送来,我不会再把他哄出去?贾进官想着,就冲出屋门,一看老马在平板车上躺着,就踢了一脚:“老马,你在这装什么死啊?快走!”踢完了,见老马没有动静,便伸头仔细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敢情老马死了,那老娘们把一个死尸扔他门口了。

贾进官“嗷”地一声蹿出去一丈多远:“来人呐,快,把,把死尸给我弄走!”贾进官这么一喊,办公室里的人全出来了,围着老马的尸体转了一圈儿,一个个眼圈全都红了。大伙心里都明白,老马这是活活气死的,贾进官这小子也太缺德了,老马干了这么多年,编制乌七摸黑没了,你应该找人事局给补上啊,干嘛非把老马清退呀?人们都为马老实愤愤不平,贾进官喊了半天,愣没人摸那辆平板车。贾进官气坏了,到了关键时刻全他妈掉链子,一个死尸摆我办公室门口像什么话?你们都不管是不是?我打110报警!

贾进官跑进屋里拔打了110,时间不长,警察赶到了。贾进官把情况跟警察一说,警察便把马老实的尸体给冯玉英送回去了。冯玉英一看,你们还动用警察?警察怎么了?警察也得说理,警察把老马送回来,我再把老马送走! 冯玉英推着马老实的尸体就出了门,上哪去?冯玉英想好了,这回不去水利局了,直接奔县委!冯玉英现在是看谁都有气,钱来提要是上点心把马老实的事办了,马老实也不会着急上火得脑出血。她就不信,一个县委书记办这么点事还费劲,一定是那姓钱的不想给办,你不办好,我把死人扔你县委院里头去!

冯玉英推着死尸来到县委大院门口,点名要见钱来提。门卫一看冯玉英推着个死尸,哪敢让他进呢,连推带搡,把她“请”出去半里多地。冯玉英一看门卫不让她进门,就把平板车停在了路边,坐在旁边一边哭,一边向路人诉说马老实冤屈。时间不长,人们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把政府路堵塞了一个严严实实。

冯玉英这么一折腾,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钱来提耳朵里。钱来提觉得这事要闹大,现在管闲事的人多着呢,万一哪位把这事当成新闻捅到报社去,自己要想平这事还真得费点劲。钱来提赶紧给贾进官打电话,让他马上派人把冯玉英劝回家去,再想个办法妥善处理马老实的后事。贾进官满不在乎:“我处理什么呀?闹让她闹去吧,您不是把马老实的档案和关系都销毁了吗?他就是闹得再大,来人查还能查出什么名堂来?”钱来提着急:“你糊涂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马老实已经死了,你就给他几万块钱丧葬费不就完了吗?干嘛非要自找麻烦啊?”贾进官一看钱来提着急了,只好说:“那好吧,我派人找那老娘们去。”

时间不长,水利局人事科长杜平来到政府路,找到了正在哭诉的冯玉英。杜平先劝了冯玉英一会儿,然后说:“老嫂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先给老马办后事吧,贾局答应给老马丧葬费了。”冯玉英红肿着眼睛:“丧葬费?我要丧葬费干什么?我要老马的一个名份,你看,老马死了都没闭上眼啊,他要明正言顺地病退,他要退休证!”

杜平一听,赶紧跟贾进官联系,说冯玉英提出要退休证。贾进官一听,要退休证?那还不简单,找一个填上名字盖上章不就得了!杜平把贾进官答应给老马退休证的事一说,冯玉英擦了擦眼泪:“能不能给老马办后事,我说了不算,还得问老马,人说人死了要是闭不上眼,就是心愿未了,要是心愿了了,就会闭上眼睛。”说着,冯玉英趴到马老实身上,哽咽着说:“老头子,水利局答应给你退休证和丧葬费,你能安心走了吗?”说着,就用手把马老实的眼皮合上了。可时间不长,马老实的眼皮又自个儿撩开了,还是大瞪着眼睛。

冯玉英一看,眼泪又流了下来:“老头子,你这是心愿未了啊。”说着,冯玉英对杜平说:“老马闭不上眼,我就不能老马办后事,我一定要弄清楚,老马的编制到底是怎么没的,老马的档案和工作关系到底哪去了?!”

杜平一看,只好又跟贾进官联系。贾进官一听,这老娘们,还登鼻子上脸了,不管她!贾进官一边让杜平回去,一边给钱来提打电话。钱来提听说冯玉英非要把马老实没编的事弄个明白,也来气了。打电话通知公安局,让他们把冯玉英强行带离。

时间不长,治安联防队就带着家伙来了,不由分说就把冯玉英弄到了公安局,把马老实的尸体送到了火化厂。有人告诉冯玉英,赶紧把尸体火化,不准再到县政府闹事,不然就按破坏公共秩序罪把她关起来。

冯玉英一看,你们还跟我来硬的了,来硬的我也不怕,老头子已经被你们气死了,大不了我跟老头子一块去!冯玉英坚决不在火化单上签字,每天都跑到政府路上,逢人便说马老实被气死的经过。

冯玉英的举动感动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县一中的青年教师,叫齐天道。齐天道教的是计算机,业余时间还给一家网站做编辑。自打冯玉英推着马老实的尸体去县政府,齐天道就暗中用数码相机录着相。他看出了门道,马老实连长转业,又在水利局干了二十多年,不可能凭白无故成了“黑人”,这里面一定有人搞鬼。齐天道决定替冯玉英打这个暴不平,于是他又把冯玉英对行人说的话录了下来,经过剪辑之后,便把录相资料上了网。

马老实的事在网上一公布,立刻引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各地报纸纷纷转载,不少人发表评论。市有关领导一看,怎么还有这种事?马上给市人事局打电话,让他们对马老实的事进行调查。

市人事局通过查阅过去的一些资料,发现确实有个叫马老实的转业干部被分配到了县里。于是,市人事局便组成调查组,到县人事局了解情况。可他们在县人事局翻遍了过去的档案,也没找到马老实的名字。调查组正发愁这事怎么向领导汇报的时候,特快专递公司将一个邮件送到了调查组下榻的宾馆。

调查组打开邮件一看,里面装的是马老实的档案、1996年水利局定编时的一些报表和贾进官从市水利局调入县水利局的调令、贾进官被任命为水利局科长的报告。材料中间还夹着一张用电脑打印的字条。上写:“调查组同志,我是当年县人事局的工作人员,这些材料都是钱局长(现在的钱书记)让我销毁的,但我没有销毁,销毁这些材料,就等于杀了一个人,我从良心上过不去,但我又不能违背领导的意图,便把这些材料收藏了起来,现在我把这些材料交给你们,只想让你们通过它,还马老实一个明白。——不愿透露姓名的人。”

调查组通过对那些材料进行调查,结果发现,贾进官的调令是假的,显然是有人利用职务之便让一个“冒牌干部”顶了马老实的窝。调查组把情况如实向市领导做了汇报,市领导极为愤怒,命纪委和人事局对“马老实事件”进行严查。结果,钱来提和王四海难辞其咎丢了官,劣迹斑斑的贾进官也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了。在马老实在死后一个多月,冯玉英终于拿到了马老实应得的抚恤金和病退证。

按照冯玉英的要求,水利局给马老实开了追悼会。马老实追悼会那天,市人事局、县委和县人事局的有关领导也到了场。冯玉英在儿子儿媳的搀扶下,流着眼泪来到马老实遗体旁,把病退证放到马老实口袋里,哭着说:“老头子,你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这回你可以闭眼了。”说着,便去摸马老实的眼皮,可无论她怎么摸,马老实的眼睛就是闭不上。冯玉英一看,哭得更凶了:“老头子,你怎么还不闭眼呢,难道你还有什么心事未了吗?”看着冯玉英悲痛的样子,在场的人都掉下了眼泪。他们知道,马老实不是有什么心事未了,他是有话要对在场的人说呀,可他却永远也说不出来了……

根治腐败,应该从惩治人事腐败开始,建立“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的用人制度。取消机关编制的等级制度,以能力定待遇。而现在的机关却不是这样,公务员和全额事业干部是铁饭碗,半额事业干部和自收自支事业人员是泥饭碗,非编人员则是快餐盒,用完了一扔。而在那些非编人里,往往又藏卧虎,因为不善钻营,不搞歪门邪道,总也不能“转正”,或是本应在编制之内,却被排挤到编制之外,不管他们干得多出色,最终也难免被扫地出门。这种局面若不改变,机关工作效率怎能提高?人事腐败,是诸多腐败之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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