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看时辰不早了，便也不再多留他们。杨悦下午还要上学，早点回去，还能休息一会儿。送他们到门口，平安想了一下，对子杨悦道，“阿悦若是想来看弟弟，就尽管过来！”杨悦愣了一下，又马上恢复常态，施礼道，“是，给母后添麻烦了！”平安拍了他肩膀一下，让他们走了。
睡了一觉，醒来已经下晌了。杨昭在榻上忙着。平安不想起来，躺了一会儿，才道，“陛下小时候也和阿悦一样吗？”杨昭没想到她醒了，猛然这一声，倒把他吓了一跳。平安坐起来，靠在床上，又问，“陛下小时候也和阿悦一样规矩吗？”杨昭停下手中的笔，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差不多吧！宫里规矩多，皇子们自五岁开蒙，便要时刻注意言行举止，不能丢了皇家的脸面。不过那时候，朕虽是嫡子，但有三皇兄在前，还松快些。三皇兄被管束的更紧。自朕记事起，就没见过三皇兄玩乐。大皇兄你是知道的，二皇兄早逝，三皇兄早早就被立了太子，一举一动都关乎国之根本，稍有差池就有大臣上奏，父皇虽不至于责骂，可父皇母后感情不好，三皇兄还是希望得到父皇的肯定吧，对自己约束就更加严格。后来是英姿来了，三皇兄才有了些笑容，朕也有了玩伴！”平安“哦”了一声，心道，难怪当初他不惜给自己泼脏水，也要保下齐英姿。
话头一开，杨昭倒想起了很多事，“小时候的英姿，还是很讨人喜欢的。那时候姨母刚刚过世，她躲在母后身后，不肯出来见人。你知道的，英姿样貌好，小时候更是可爱，宫里又没有女孩儿，朕觉得新奇，上前牵了她的手，她才出来见人。自那之后，我们就经常玩在一起。女孩儿心细，三皇兄和朕挨了罚，她就偷偷给我们送药或者送吃的。三皇兄有时候不高兴，也就她能看出来，想着法子，逗我们开心。那时候除了父皇母后和三皇兄，英姿就是朕唯一想保护的人。哪怕是到现在，朕都一直记着英姿的好。可他们两人就不一样了，天长日久地，就超越了兄妹之情。也不知是不是压抑地久了，三皇兄那么自制守礼的人，偏偏对英姿百依百顺，伏低做小。母后怜三皇兄辛苦，又怜英姿失恃失祜，对一些小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知后来三皇兄竟忘了身份，在英姿面前一再退让，若是普通人家，女强男弱倒也没什么，可这是皇家，父皇又怎会允许一国储君被女子左右？母后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后，又怎么不知父皇的想法，以英姿的性命相逼，三皇兄才娶了三皇嫂。可偏偏两个人都不甘心，才出了后来的事！”平安叹了口气，后来的事她早就听梁沅嘉说过了，如今听杨昭道来，还是难免唏嘘。说起来两个人又有什么错，不过是因为生在帝王家罢了！
杨昭笑了笑，道，“说起来，日子最好过的是六皇弟。他是幼子。生的时候，父皇已上了年纪，人也温和了许多，他的母亲又颇有些宠爱，他虽然跳脱一些，但嘴巴甜、会来事，即使闯了祸，也能以年纪小糊弄过去。要不是小了几岁，怕是当年的混世魔王就不只是你二哥和苏梦醒了。”平安没想到这皇家也能养出异类来，倒有些新奇。杨昭见她兴趣正浓，便接着说，“可六皇弟偏偏跟英姿不对付。他有一次剪宫女的辫子，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把英姿的也给剪了。英姿寻死觅活，哭闹了几天，最后罚了六皇弟禁足一个月，这事儿才算过了。可两人的梁子也就结下了。六皇弟本就不拘小节，对英姿动不动就哭闹的手段极为讨厌。英姿因被他剪了头发，对他恨之入骨，两人想法设法总要找对方的麻烦，偏三皇兄还偏袒英姿，这矛盾就越来越大。这就苦了朕了，原本朕还能跟六皇弟玩笑，可英姿一见我俩走在一起就闹脾气，三皇兄也不满，慢慢地也就远了。后来我们都大了，三皇兄却日日怕人抢走他的储君之位，朕不要说与四皇兄、六皇弟说话，哪怕跟大皇兄多说几句，三皇兄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拉着朕说教一番。母后训斥过、开解过，可三皇兄钻了牛角尖，怎么也出不来。为了让三皇兄安心，朕只好日日跟在三皇兄和英姿的身后了。”平安叹了口气，“难怪成不了太子妃的人选，这都引得兄弟阋墙了，能留着她的命，都是父皇和母后仁慈了。”杨昭点头，“是，可那时英姿年轻，哪儿会想到这些！不过，三皇兄应该想到的，可他以为这不过是男欢女爱的小事。可到了天家，又怎么会有小事！”
平安又叹了口气，是啊，这皇家的事又怎么会有小事，要怪也只能怪阿悦生在这皇家了。见平安不说话，杨昭问，“你小时候，岳父岳母管得严吗？”平安没想到他会问这些，倒愣住了。杨昭笑了，“想来也是不严的，要不你二哥怎么会是那样子！”平安不满他又拿顾宁说事，瞪了他一眼。杨昭赶紧解释，“朕不是说你二哥不好！能像你二哥那样恣意地长大，朕羡慕还来不及呢！”平安脸色这才好些，“陛下是知道的，臣妾自小就去了北郡。七八岁的样子吧，臣妾就跟着师父在大营里混了！父亲和大哥也没空管我，但大营里就不缺人，他们又都以为我是男娃娃，谁有空，谁就来逗弄我一下！那时候我小，胆子也小，被他们逗弄了也不敢哭，更不敢告状。他们倒也没什么恶意，不过是逗个乐子，过了也就过了，有什么吃食，得了什么玩意儿，都会给我留一份儿！”说到这儿，平安笑了，“我小时候可胖了，全营的好东西都进了我嘴里，整日都被那些叔叔伯伯嘲笑。后来师父让我练手，叔叔伯伯们嘴上说着怕被我治死了，到最后也都乖乖让我动刀。只是一直打仗，叔叔伯伯们回来的越来越少，到北郡城破的时候，差不多都战死了！”说到这儿，平安有些难受，教她喝酒、抢吃的、骂粗话、打架、逃跑的那些人，统统都不在了。
顿了好一会儿，平安接着说，“后来二哥和李涪哥哥就来了，他贪玩，李涪哥哥心细，有空的时候，就带着我在北郡城转悠，城里玩够了，就往城外去。北郡城虽比不上京城，可也有好多好吃好玩的地方。父亲和大哥也不管我们，只要不惹事就行。北郡人豪爽，不像京城人这么记仇，心眼又多，二哥跟人打了好几场架，都没人找我们的麻烦。二哥觉得没意思，这才和李涪哥哥进了大营。大营里你待过的，除了担心父亲和大哥二哥受伤，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提起顾逸，平安更难受了，她一直记得，跪在南大营前，求顾逸帮忙找爹的情形，若不是顾逸牵住了她的手，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命活到现在。
杨昭见她不说话，看她一眼，知道怕是想起了顾逸，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她，便静静等着。平安缓了下心神，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杨昭，“陛下，你都不问我为什么那么小就去大营吗？”杨昭也直直地看着她，“因为朕知道！”平安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杨昭反问，“朕怎么会不知道？你觉得这么大的事，岳父大人会瞒着朕？不光朕知道，父皇也知道，就是因为我们都知道，父皇有些迟疑，才没有直接指婚。后来大哥寄信给朕，说你无才无德无貌，断是配不上朕的。让朕想清楚了，是倾心于你，还是为了拉拢顾家。若是因为顾家而求娶，大可不必委屈了朕，因为顾家世代忠于大魏，天地可鉴，让父皇和朕尽管放心！”平安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大哥为她做了这么多，偏她连说句谢谢都已是奢望。
平安趴在杨昭身上哭了一会儿，才道，“也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太久了，还是顾家对我太好了，我竟然忘了自己并不是顾家的女儿。直到大哥出事前几日，我老是梦见了我娘，我的亲娘。那时我才想起，我根本不姓顾，我姓周，一个连爹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的孤女！”杨昭搂着她的肩膀，道，“顾平安，周平安，姓顾姓周真的有什么重要？你只记着你是我杨昭的妻子，小北的母亲就好！”平安实在没想到会从它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愣愣地看着他。杨昭将她眼角的泪珠抹去，“你昏迷的时候，我就想，若是再没有了你，我就真的孑然一身了。平安，这个皇宫太大太冷了，若没有你陪着，我会撑不下去的！”平安看着紧紧盯着自己的杨昭，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良久，道，“好！”杨昭笑了，“那么夫人，咱们该用膳了吧，你那两个丫头可是探了几次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