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常看我专栏的人都知道,虽然我每一篇文章都是拿一部电影做引子,但是从来就没有拿一部电影的名字作为标题。《归来》这部电影,是一个特例。
巩俐老师的那一声“焉识,快跑”,陈道明老师的确是在跑,但他跑向的不是自由,而是自己所爱的人。一生所求,有爱足矣。整部电影的节奏非常的慢,却又非常紧凑,所有的情感有的时候舒缓,有的时候如瀑布般喷涌,让你抑制不住的感动。
若你的爱人忘记你的模样,你该是怎样的悲伤?
曾经那么深爱的人,对面不识,满心期待你的一个拥抱,却只换来一个迷茫的眼神。
这样的归来令人肝肠寸断。
我想很多人也会一样。他们在等一个人回来,即使他们知道这并不可能。一场无望的等待总伴随着一个悲伤的故事。那个人也许和你天各一方,也许早已弃你而去,再或者已经音讯全无。但是你还在那里,你在那个心中的站台,举着写着他名字的牌子,看着一个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耐心地等着。你却从来都不知道,他离开之后就换了一副模样,变成了和你擦肩而过的那群人。
《归来》里,那首钢琴曲就这样温柔的弥漫在整个电影院里,电影院里变得很静,在温柔的光芒下,我们以为两人终要相认,却发现就如同我们的幻想一样。若果一个人选择记住另一个人,就永远不会忘。她会记住他爱弹的曲子,她会记住你回来的日子,她会记住那个充满悲伤的小站。可是她偏偏记不得你,只因岁月已改变你们的模样。
如果一个人只记住过去的你,她的心就已经满了,住不下现在的你了。
假设你在等待的那个人有一天真得站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样?
常昊告诉我,如果小丫头敢回来,他就一定要把小丫头的腿敲断,这样小丫头就永远都走不了了。小丫头是常昊的女朋友,两个人从高中就开始谈恋爱,一直谈到大学毕业,结婚前夕,小丫头走了,常昊追到了火车站,却发现小丫头只留给他一扇冰冷冷的大门。小丫头没有给出特殊的理由,只说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常昊曾经问过她:“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小丫头说:“不知道,不要等我。”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通电话,常昊当场就把电话摔得粉碎,然后还在跟我话唠:“丫的,什么都是她说的算,说走就走,说不等就不等,我偏不,我就丫的等她,我等她个地老天荒,我等她个海枯石烂。”
在常昊的漫长等待里,我是一个局外人,我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孩等了三年,看见他由一个男孩变成一个男人,看见他仍旧在等待一个归来。
小丫头回来的时候,常昊已经看不见了,他没法打断小丫头的腿了。一年前的一场医疗事故,让常昊失明了。在他看不见的世界里,小丫头仍旧那么美丽,那么活泼。在他感觉到的世界里,自己雇的那个哑巴服务员是一个可爱的姑娘。常昊仍旧在等待,小丫头也在等待。
我每次去他们店里的时候,都忍不住想告诉他们真相。
但是每一次我都放弃了,等待一场归来,也许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我以后很少去常昊的店。
后来,我在家里码字的时候,听见了一阵敲门声,我打开门,看见小丫头搀着常昊。
常昊说:“不等了,我和这个姑娘要结婚了。小丫头的腿我是敲不断了,要是你见到她,告诉她,我的站台已经有火车了,她开不回来了。”
我转过头看小丫头,看着她的泪流满面,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有的时候,回不回来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陪在你身边。
就像《归来》中女儿对父亲说的一样:“这重要吗?”
你要的不就是陪着她,爱护她,永远不放弃她吗。至于你是谁,这件事就真的没什么重要了。
其实我总愿意从爱情出发,去讨论一件事物,直到今天我发现,生活中有很多比爱情更精彩的部分。
也许是因为我也明白了,我遥遥无期地等着一个人回来,不如我到她身边。不管我是谁,我都在她的身边。
其实我们更应该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归来。
其实每个人都要经历这样的复杂过程,从出发到归来,从稚嫩到成熟,再回归本初。我们努力的在寻找最初的自己,却总是发现,我们自己都回不去了。
那个等着我们的人认不得我们了,不是因为她不认得了,而是因为我们回不去了。我们变得面目全非,我们有的从天赋异禀变得庸庸碌碌,有的从翩翩少年变成了猥琐大叔,有的从文艺青年变成了业务员。我们经历的变化太多,多到我们自己都承受不了。
可是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回来吧。
有一个人在等你。
等待这个词写起来并不难,做起来却实在难的要命。
也许等待到了忘记,也许等待只是一场梦,也许等待最终也等不到。
可是,等待的人始终相信,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终究会在那个熟悉的地方等你。
所有等待的人都会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他为什么要回来呢?
因为他爱你。
一个简单的原因,往往有不平凡的故事。
《归来》最后,大雪漫天,两个老人站在雪地中等着一个注定不会回来的人。
我总不喜欢有雪的电影,因为似乎有了雪就多了一丝惆怅。
《剪刀手爱德华》里,爱德华在雪中的绝唱;《情书》里,藤井树对藤井树无望的思念在大雪中蔓延开来;《忠犬八公》里,那只忠诚的狗在大雪中留下了眼泪。
雪似乎给所有归来增加了难度,平添了几分惆怅。
但是如果没有这一丝丝惆怅,那么所有的归来,会不会显得索然无味。
回到《归来》这部电影,其实这部电影从张艺谋本身来说也是一种归来。
去掉华丽的繁饰,真正留下的才是大师的情怀。
归来吧,每个前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