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写故事的人,但我特别不希望我的故事真的发生。因为写着写着,故事都变成了悲剧,不是因为这世界真的那么可怜,而是这世界永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
可是有的时候,故事的发生,你永远都预料不到。
就像此刻,我正在KTV里和一群大学朋友唱着《小苹果》的时候,我竟然发现了一段关于我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最出色的地方就在于,我始终不知道这个故事与我有关。
发生变化的时候,是毫无预兆的。我们一群人正在抢着麦克风,我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又响了。
“比比芭比波比。”
坐在我身边的死胖子一听这声音,一把夺过手机:“比比一晚上了,谁跟你这比比呢?”
我使劲地抢回我的手机,不经意瞥了一眼:“对了,看见短信我想起来了,咱们学校有个科幻协会真给力,咱们毕业三年了,每个周六准时给我发信息。准的就像闹钟,当时也是,要不是为了叶蓝,我也不会加入哪个什么科幻协会啊。”
死胖子揽住我的胳膊:“这么多年了,还想着她?”
我:“当然没有了,早就放下了。”
只有放下才能如此轻描淡写的作为谈资。
今晚的局当然少不了叶蓝,虽然我们最后也没有在一起,但是,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所谓很好的朋友,就是当我如今被人甩掉的时候,她会出现,陪我喝酒,然后陪我走过这段时光。当然,我也确实是一个很容易被甩的人。
叶蓝到的时候,我正在唱着《好久不见》。叶蓝摘下头上的摩托头盔,有滋有味地听着我的破锣声。我唱完还有滋有味地鼓着掌,我坐到她身旁,递过一杯酒。叶蓝接过去,一饮而尽。
叶蓝一来,场子就变得热闹起来,大家也变得爱说话。
说着说着,又转回了这条短信,叶蓝拿起来看了一眼。我觉得这种眼神问题大了去了,就像是抗日英雄看着死汉奸时候的表情,然后再配上一句“原来是你啊”就可以拉出去枪毙了。
叶蓝竟然真得跟上了一句:“原来是你啊。”
我:“什么情况,我没有出卖组织。”
叶蓝:“你写了这么久的故事,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成为故事的主角啊?”
这个事情我好像真的没有想过。
整个故事在叶蓝的叙述中慢慢在我眼前呈现了出来。
这件事要从我毕业之前说起,从那时候,我的学校里就流传着一段传说。每个周六,在学校的某一个教室里,总会放映科幻电影。一开始这个消息没几个人知道,因为科幻的受众本来就不多。可是后来,故事慢慢变得有意思了,去看电影的人说,放映现场有个美丽的姑娘。她是放电影的。后来去看的人越来越多,关于这个神秘的姑娘也有越来越多的传说。离谱一点的说她是外星来客,靠谱一点的说她是在等一个要来看电影的人。
叶蓝说到这里的时候,特别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一个管理校园订阅号的八卦记者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专门发了一篇活动。在那所理科院校里,这样浪漫的故事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我听到这里,有点傻了。
叶蓝拿起我的这条短信,然后笑着说:“这么看来,她等的那个人好像就是你啊。”
我:“你别乱说啊,万一是哪个称职的学弟把我的号码记住了呢,也许是真的有科幻协会的活动。这么说来,我还要怪你嘞,当初你参加什么不好,非要参加什么科幻协会。你看看,惹出事情了不是。我就说我不能玩科幻,我长的已经够科幻了,你还让我科幻。”
我们的对话进行到这里就只能转向了。
我们都是聪明人,知道有些事情,旧事重提,只有煎熬。
只有酒精能让人忘乎所以。
在场的朋友们都说我该给这个故事一个结局。
我只告诉了叶蓝一个人这个故事的结局:“结局就是,我在远远的地方看着那个喜欢我的姑娘,仿佛一切与我无关。”
其实我知道的故事跟叶蓝知道的还要不一样。
我是知道那个姑娘的。
当年,我准备追叶蓝的时候,眼里是容不得其他姑娘的。
仔细想想,当年唯一为社团做的事情就是写了这么一部小说,叫《遥远的星球》。
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地球人每天都在朝外太空发送着讯息,有一天,他突然收到了A星球发来的电报。可是地球人从来都不搭理这些陌生的电报,他总是在等着回信。终于有一天他等到了回信。
回信里这样说:“不要再发这样的信息给我了,我们是两颗遥远的星球,就该永远遥远下去。”
地球人发了疯似的继续发着信息,却始终不理会那些不停发过来的信息。
知道有一天,回信又来了:“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的距离那么遥远,就算我跟你能够每天都通信,你跟你的地球还是一样孤独。”
地球人终于决定放弃了。
他终于想通了,有些事情,遥远的不只是距离,有些结局,从一开始就是遥远的。
地球人重新开始看A星球的人的信,那封信里每天都带着浓厚的爱意。地球人突然像开了窍一样,不停地给A星球发送信息。可是A星球再也没有信息。
于是地球人就跟一开始一样的孤独。
遥远的从来都不是距离,而是你根本看不见那个遥远的人。
我记得小说发表的几天后,我收到一条匿名的短信。
“我愿意做你的A星球,等你的信息,一直到我的毁灭。”
也许A星球,确实毁灭了。
我爱她,她爱我,这就是遥远。
其实我没有告诉叶蓝,我见过那个姑娘,面对面。
我那天实在是太无聊了,看着信息就开着车过去了,我刚进教室,就发现了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和我面对面站着,就像所有的偶像剧一样。
我很煞风景的说:“我可以坐在这吗?”
那姑娘看起来有点失望:“可以啊。”
我们并排坐着,就像是一对陌生人。那姑娘突然对我说:“你现在还写小说吗?”
我:“我毕业两年了,两年没动过小说了,就是写写影评。”
姑娘:“我喜欢你的小说。这是你写的吧。”
我看着她掏出的那部小说,上面写着《遥远的星球》。
我:“很久以前的东西啦,送给我好吗?”
那是我们的唯一一次见面。到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属于我的一段爱情故事。可是我始终一无所知,从开始到结束。
有些结局,一开始,就是遥远的。
我带着我的小说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再见。
但当我听见这个女孩的故事的时候,我才确定,就算说了再见,有些事情已经成了习惯。
所以,这故事的结局,也只有我们在各自的星球遥遥相望。
我看着叶蓝的侧脸,对她说:“如果我不只给你写信,我还到你身边呢。”
叶蓝的脸红了,她果然还记得小说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