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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玻璃花儿

葛水平

柴晚生对于山神凹人,是以梦游的姿态潜入的,循着四季的轮回,简单到春、夏、秋、冬,似乎距离今天一点也不遥远,只是回想起他时有一点凄凉和伤感。当时间颠倒到那个年代,柴晚生还在娘肚子里,就已经决定了他的来生。

山神凹秃山旷岭,满眼除了山就是苍茫裸露的黄土,天年顺时光景好,天年恶时光景难。那时的柴晚生家在山神凹是富裕户,因为,窑里养了两头骡子,能养得起两头骡子的人,在凹里不是一般人家,等于是养了两个壮劳力。劳力多了肚子是填不满的仓,嘴多能供养得起的就算不是一般人家了。柴晚生还没有出生,在他娘肚子里还混沌不分。他爹和后柳沟同样打粮多的成万英有一次出山赶集,说到各自婆娘肚里的事,一时兴致,讪头讪脸地肯定自己女人肚子里怀的是男娃。集市上遇见了会掐算的胡四,胡四要各自跌了六下铜钱,摇着头翻着眼睛说,从卦面上说是乾,但有一个出现了变卦,变卦不好说。胡四就不多说了,就伸一根指头要二人看,说,来日印证了结果,他再把一根指头的迷儿说出来。两个人赶集回到半路上翻山的时候坐下来歇脚,又说起此事,琢磨不透胡四的一根指头是啥意思,冲着各自婆娘的肚子叫起了真,假说都是一色儿就互为干亲,假说是一儿一女,就做了儿女亲家。

老天爷命定,活该要他们生了一儿一女来这世上为人世间的热闹凑份子的,儿女亲家在欢喜不尽之余拉勾上吊把两个新生儿的命运决定了。满月那天定婚,四乡八邻都出了份子送了红蛋,有人却看到柴晚生有眼疾,是胎带的。人眼隔肚皮,生米已经稠锅了,后悔不得。成万英听说后长叹一声,也只能认命,知道五官上有毛病等于是坏了一个人的人材。柴晚生他爹也知道这叫个毛病,就许诺将来结婚时,娶亲不住窑洞,盖砖房。这样的承诺就遮蔽了柴晚生的眼睛疾患,也省略了一个未知的陷阱。

柴晚生他爹为了实施山神凹盖砖房的理想,决定放出去地,自己领柴晚生到山外古县镇卖货。一开始货不固定,小到针头线脑,大到麻纸布匹,赚了俩钱,一心想回山神凹盖屋。山神凹还没有人盖过屋,都是断崖半坡上挖洞,大开大阂,顶多挂砖。就在柴晚生他爹准备回山神凹盖屋的这一年十月,他爹得了病死了。看病,伤葬,钱花得差不多了,盖屋的事又搁下了。生活在这样一个事情变幻的时代,无状的承诺让他年少的力气一下挑不动肩上的担子了,想到了和未来的岳父商量娶亲,媳妇进门后好一起经营店铺等待时机回凹里盖屋。成万英撂出话说:“要不是因为你的眼疾,没窑,猪圈我也把闺女嫁过去。”

柴晚生伤了自尊,好眼睛流着泪,坏眼睛憋得透红,一口痰送出去,仰头把眼泪硬塞回去,决定不盖屋再不提这婚事。

在古县镇做生意,一做就是五年。

五年光阴烟尘一样一晃而过,然而,五年光阴对于柴晚生来说,是生意之道上双手(譬)开的生死路哇,真是个苦。因为天生有一只眼睛是坏的,那只好眼睛又和正常人无二,那只坏眼睛看人时,眼珠子里闪现一朵花儿,日头环绕得紧时,那花鲜丽起来,像梦境的第一层皮,泛出玻璃样的光。那时候山外刚流行出来玻璃,山神凹有人见过后盯着柴晚生的那只坏眼睛说:“你长了一只‘玻璃花儿。’”

苦中也有乐,乐是一个生意人平凡的生理需求,柴晚生喜欢上了古县镇一户人家的女儿,想到成万英说过的话,心内芥蒂加深,隧隐瞒了自己的婚事,择了吉日娶了妻,擅自从一个青皮后生过度成了一个男人角色。

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传回山神凹的时候,足足走了半年。

秋天了,天地阳光弥漫。成万英的闺女正在院子里凉晒的花生上坐着剥花生,不时的抬起屁股崩出几个小屁来,风贴着地走,风把闺女成熟、圆润的身体裹紧了,风又扫了一下打了个旋,闺女清秀正派的脸上被风扫出了红晕。花生都结籽了,闺女也该嫁人了。

成万英从外面走进来,看着闺女俊俏模样,先是咳嗽了一下被风呛堵了的喉咙,接着脱下一只鞋,冲着院墙上的一只老猫扔过去,冲出嘴的话是:“独眼龙,龟孙子,你欺负你爷爷!”

事情,肯定是个事情,闺女知道,独眼龙,是骂自己的女婿呢。起身回了屋。闺女十九岁了,乡下人这个季节娃娃都有俩仨了。一个黄花闺女过了节令,也知道有些东西永远的不在世间了,那个与自己生来连襟连袢的人,把自己闪下了,发冷的身体,满是煞白的倦脸望着窗户。一夜不说话,死看。

娘说:“喝口糖水甜甜心口。”闺女一掌把碗击落在了地上,青花瓷碗碎了。闺女想不明白,却又不敢去想,脑子楞楞的,爹弄下的事情,害了自己一辈子,人能有几个一辈子?

问成万英。

成万英说:“马屎面皮光,我不报了此仇,我就不给闺女当爹了。”

两天之后没有什么动静,闺女说:“等什么呢?”

等什么呢?等来的是问风,风从不记得那年那月顺风走远了的那个人,那件事,风让人事都挪移了位置,有些昏天暗地的。但是,也只有风知道,成万英要行动了。

成万英说:“闺女,你愿不愿意把自己舍出去?”

闺女仰头看着爹,哭红了的两只眼睛像两个香包。成万英低下头不敢多看,决定放弃。

闺女说:“爹,我还有什么呢?剩下的日子空留时也,命也,运也,我已经不是你闺女了,我变成了这世上的仇和恨。”

这一年的十月初一,逢古县庙会,柴晚生想会期过后回老家一趟,找人说和开自己和后柳沟的亲事,不能耽搁了人家闺女,仇和怨缓缓也就缓开了。

哪想知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把柴晚生隔在了凹外。

古县镇年年有庙会,会期十天,十月初一开始,会名儿叫“破鞋会”。也有人叫“故衣”会。俩名儿都暗含了,卑下低劣人群生存艰难,买减价,买便宜,买处理货的贫苦内容。会期八方来客,有占卜吉凶、预测生死的江湖骗子,有做假字画、挖墓、倒片子起家的古董商,也有游手好闲的混混,其中也闲搭浪着一部分赌徒。

面儿上卖旧衣旧裤的只是装点了街道两边的风景,深里的风景,惊涛骇浪中才方显真正的红火热闹。

古县镇会期最大的赌局在古县镇北关,是一个县里官员下属的亲戚开着,和官们连皮带筋裹着混沌不清的关系。方圆有赌瘾的大小户会期都要去捧场。赌局里推牌九、掷骰子、搓十三点半、麻将、押宝摇盘样样具有。还起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红运商号”。红运商号四进院的高屋大瓦房,柴晚生只是见过,心跳脸红地拿那只好眼偷着看,快快的低下头走过,因为,柴晚生他爹活着时坚决杜绝自己的子孙进红运赌局。

他爹说:“同山打猎,那银圆票子搬来搬去,心跳手痒,眼花缭乱的都是吃人的狼呢。”

红运商号的掌柜的,有一个嗜好,喜爱黄花大闺女,赌钱玩女人,认为是男人一世的风光。

谁也没有想到成万英把闺女送进了红运商号。

闺女是夜深了进去的,进去的时候心境也比较安祥,只是进去之前,感觉自己把身体割开了一个口子。来到古县城已经两天了,旅店和家不一样,炊烟四起的时候,闺女离开了炕,眼睁睁地看着暮色把房子揽入了怀中,也让闺女眼睁睁看着一个永远期待的美好死在了门内。猫蹲在窗台上,出神地看着闺女打扮,两条大辫子盘在头上,闺女闪着眼睛在镜子里端详了很久,那样的青春,那样的夜晚,就这样洋溢着花开的季节,要被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掐走了。闺女想留住这一晚,泪眼迷离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唾沫冲喉,肚子咕咕乱叫,体内万种风情,千般欲望,都是为了谁?闺女的恨又起来了,恨回不到娘胎里去,恨活人活了个脸,嘴角边便不自禁地倘出一丝苦涩的笑来,便也就安静了许多。

夜,只是无语,天黑得谁也看不见谁的时候,闺女隐到了黑暗里。

会期已经接近到了末了,破鞋烂衣剩下的在街面上零星堆着,没有多少注目的眼光。晕黄的日头照着赶会人的脸膛一明一暗的。有几个乡下女人在旧衣摊前,弯下腰抬起来,手里掂着破衣看,看买回去还能不能上身。有几个乞丐横躺在路边上等待有人给他施舍。

日头正午,古县镇的街道上出现了成万英,瓜皮帽下的脸上挂着黑,像马屎的面皮,泛着陶一样沉旧的光泽。成万英背着褡裢走过街道,走进了红运商号。赌局掌柜的就坐在堂房的楼棚上,被两个粉娘陪着,正喝着盖碗壶茶,听屋檐下鸟笼子里的八哥叫唤。看到大门上进来一个人,其中的一个粉娘儿喊了一句:“我爹来了。”

这里的视线绝好,什么人进来了,什么人需要下去招呼一下,什么人是穷光蛋,什么人是惹事的,他都看在眼里。掌柜的提了袍子下了楼棚,没多表态,打了个手势,两个人进了一间屋子说话去了,像是熟人。

古县镇的街面上有一卦摊,是一个外号称胡四爷的东北客,有时候也能给人算得碰对一两件事情,有一些名气。破鞋会走到现在该买的卖的,出手了的,值钱的不值钱的,走过去又返回来的,扛膀子贴屁股的,人就有些稀松。胡四爷的卦摊前有两位老太太打卦,俩老太太很虔诚地摇着手里的三枚制钱,胡四爷看了看时辰准备起卦了,侧面过来一个人,他把石头镜往鼻梁上顶了一下,伸着脖子看到走过来的是柴晚生。便把黄表纸压到摇签的竹筒下,站起来冲着柴晚生招了招手,叫他过来。柴晚生笑了笑,都是老熟人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不怎么信胡四爷,他认为是胡诌八扯。

不要看柴晚生是玻璃花儿,一只眼睛看世界,心眼像黑暗里的灯笼一样,照不亮前方,却能照亮脚前。凹里走出来的人和平坦地方落住的人心态不一样,底气虚,喜欢和人编个谎,总之,不能叫人小瞧了荒山沟里走出来的人没有受过教养,也不能叫人下看了凹里的人和山没有什么景致。柴晚生拿古县的风水和山神凹比较,说山神凹的风水好,山是青山,水是绿水,月在窑垴上,明晃晃,照着世界打远处就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银针。说树会伸胳臂,树杈上举着麦子,能把麦子举过窑垴,举到天空喂鸟吃。柴晚生几年不回山神凹,树要长啊,当然就长到了窑顶。如果听的人不想听了,说山神凹的风水是真好啊,眼睛里都长玻璃花儿,他就和人家翻眼睛,打赌,玩个小彩头。

胡四爷说:“柴晚生,你过来一下,我送你两句话。”

柴晚生站了老远翻了一下那只玻璃花儿说:“送。”

胡四爷说:“你今儿个面像鼻尖发亮,印堂发红,你一定有好事降临,但有些事情我不便说透,说得太准我是要瞎眼睛的,你信我就过来摇一卦,不信呢,我就再送你几句。”

柴晚生摇了一下头说:“你日哄鬼呢,我清早起来第一件事做啥了?你猜对了我就给你钱。”

周围的人就有人停下来看,想看胡四爷猜出的结果,也想要看胡四爷出洋相。胡四爷要俩老太太稍后,他先给这位柴大买卖人起一卦。

丢了六次制钱后,胡四爷翘着兰花指窃算了一下说:“清早第一件事你把婆娘压到了身子下,你做你婆娘了。”

四下里的人哄笑了起来。

胡四爷说:“第二件事,也是你的第一件事,你看到了房东院子里的牲口,有一匹公马朝着一头母驴的水门拱,你便按着那路数也想骚情了。我要说得不对啊,你砸了我的卦摊,我下半辈子不吃这碗饭了。”

四下里的人起哄说:“接下来呢,接下来呢?”

已经没有人怀疑胡四爷算卦的准确性了,只是想知道柴晚生怎么做他新娶下的婆娘了。

胡四爷说:“柴大买卖人,你今儿走红运呢,见好就收了吧,再有,你一早上茅厕还拣了一个银圆。明儿你来我这里吧,看落到实处没有,我再给你补一卦,依旧不收你钱。”

柴晚生心里想:日怪了?日他娘,他怎么就算出来我清早做我婆娘了呢?还有,还真是在茅厕口上拣了一块银圆。柴晚生不知道这是成万英一早扔下的,成万英已经守侯了几天了,成万英在隔壁房东的茅厕蹲着,透着石头缝隙,成万英看到柴晚生拣了一个银圆,那只玻璃花儿的坏眼都浮上绿毛了。柴晚生四下里看了看,蹲到茅梁上,吹了一口气在耳朵上听了听真伪,吓得小脸蛋煞白煞白的,偷着装到了裆内的口袋里。

柴晚生听胡四爷这么说,一时有些不自然,气也短促了,从后面那句走红运上还是感激这两句话,觉得自己今儿是不是真走红运了?便笑了说:“胡四爷你埋汰人呢,我不听你瞎说了,谁舍得把钱丢到茅厕口要我拣,就算是丢了,我一只眼能有人家两只眼明亮。”

胡四爷冲着他的脊背说:“一只眼比两只眼灵醒,看啥都毒呢(独),信不信由你,你清早上那事啊,有意思呢,也是转运呢,你买卖要做成生意了。”

有人觉得是胡四爷在瞎扯蛋呢,柴晚生刚娶了老婆,就柴晚生那条鼓鼓墩墩的双腿,一双像铁耙一样的双臂,一天不做婆娘三两回那才叫不正常呢。

柴晚生疑惑地想着这卦,东瞧西看,一时又没有什么上心的事要想,走着,揣摩着,我今儿什么也不做,看有什么发财事来找我。

这时,有人走过他身边扛了他一下,一时没有看清是谁,扭头想发作,发现是收购猪鬃的运城客商,正冲着他露出两个黄金牙笑呢,笑一下,鼻头两边的两绺翘起的八字胡就扇动一下。

那客商说:“柴晚生,哪里有乐儿耍,不是女人那乐儿,是手痒呢,想摸两把,解个心焦。”

柴晚生知道他是手痒得想赌,便有意拉着他找几个小买卖人赌两下。那客商却摇着头说:“小彩没啥意思,不刺激。”

一听说想找刺激,柴晚生便想到了红运商号,他便很热心地说:“我领你去一个大场儿,我得告诉你,是相不伸手,伸手不是相,割掉鼻子猪一样,你要是不怕铁匠买卖是挨打的货,我就送你去。”

运城客商说:“不打能成型儿!”

两人说笑着一起往红运商号走。

门楼上的红运商号掌柜的,看到来人了,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差人去迎接。

这时候,跟着就有一个主也进了赌局。他大摇大摆随堂倌进了红运商号内室,手里提着一袋子光洋哗啦一声拍在案子上,四下里看看,挽了袖口说,“爷今儿高兴,耍耍。”

柴晚生想走,运城客商说:“看看,看看能吃了你!”

柴晚生便站在一旁看。一张红木方桌,32张黑漆木制牌九唏哩哗啦调洗好,依次散出四铺,虽有人跃跃欲试,但一看是有钱的主,却少有人下注。有一会儿,柴晚生感觉空气浓稠浓稠的,压迫得他心跳,他觉得是被那气势压迫的。只听得运城客商双手一拱,说:“弟兄姓王单名雄字,运城人氏,在‘仁’字上虚贴钱粮,脚踏贵地未一一造访,‘升子里扣碗’不方的请方不圆的请圆,我先下注凑凑兴,给这位财神捧个先场。”

僵局一打开,于是开铺下注,头八铺牌有钱的主都未亮牌,下面三方(顺、天、后门)哪怕小得只有一点,运城客商王雄都是“连赢”。

人群有些骚动了,连头发看上去都在蠢蠢欲动。王雄把嬴来的钱要柴晚生提好,并俯在柴晚生的耳朵上说:“你只管看,不要心动,龟孙子有的是钱呢,他今儿走背运,怕是黄瓜敲锣越敲越短。”

柴碗生的玻璃花儿翻了一下,心里潮湿得一激灵一激灵的泛热。

这时候下注的人就多了,有钱主儿赔的多赚的少,王雄鼓动柴晚生下注,柴晚生虽有忌讳,但也经不住当时的诱惑,手里提着钱袋沉甸甸的。他想:钱是好东西啊,比他提过的麻纸布片儿要重,比粮食更重,有钱了山神凹盖多少屋,盖他妈妈一个大庄园。

便也试着下了几注,赌运气呗,自然是赢多输少,想着也不过如此,耍得也就顺当了。这时候九牌也已经赌到了火候上,有钱主使出手艺洗好牌,散出四铺牌九,然后将叫牌的骰子向口中一吹,换出两颗“带坠儿”的骰子(灌了水银),自言自语说:“今儿赌运不佳。”

然后用劲掷出,宝子亮出嗓子喊了一声“顺”。这一档四铺牌确实不少,顺门是“九天五加一对六豹子”,天门是“天九五加地扛”,后门是“一对媒子一对长二豹豹豹”,压注的王雄和柴晚生都暗吐舌头,这是从未拿过的大牌啊,赌什么嬴什么,赌这么一点小钱算什么!悔恨没有把身上的钱都押上。有钱主儿慢条斯理地一张一张地翻牌,第一张是“二四”,第二张是“长三”逗起来只有两点,看的人都说有钱主又输了。

王雄说:“再押!”

有钱主说;“看自己的牌押,自愿!”

王雄说:“我押上我全部生意的猪鬃。”

十年难逢全满斗啊,赌到眼红的柴晚生想到了胡四爷的卦,莫非灵验了么?眉间心上,银钱儿像一股暖流一样袭上心头。周围的人群高声喊:“押,押,押!”不知道是赌的人醉了还是看的人醉了,柴晚生斗胆一击掌便也开始押,钱押不出的时候,柴晚生鬼使神和掌柜的借了高利贷,嘴里默念着:山神凹的山神爷,我回去给你上供,你佑我大赚一把。

空气里没有了人声,只有气息,有些急促,闻上去铜锈的味道肆虐了人的鼻腔,就连喉咙里面也堆满了铜锈,能感觉它们蜂拥着,从无形到有形,从稀疏到密集,划过所有人的面庞,那铜锈像刀子一样割得柴晚生的心生疼。他有些害怕了,但心底却又无端腾起了一股必嬴的底气——胡四爷的卦摊子那也不是白架在古县街上的。

他看到有钱主儿慢条斯理地翻出了那张牌,众人一看是“拐子”,拐子配长三名曰“拐拐王”,可以管三方的牌,不过虽心凉了半截,但也期待着第四张牌,所有人的眼睛像后来人发明的灯泡一样贼盯着。

翻开第四张牌,是一张“丁丁”,这四张牌可以扯逗成“皇帝加拐拐王”,把三方全部吃光。

柴晚生的脑袋已经被铜锈熏得大到木了,向打闷了的鸡呆立着。听得有钱主儿告了一声得罪。

散场的人依旧不走。

柴晚生回过神来冲着运城客商王雄喊到:“日你娘,都是跟了你!”

王雄说:“我把猪鬃压进去了,我满身上下还剩两颗大金牙!好我的柴大买卖人啊,我都得敲下金牙当了回家!”

柴晚生灰着脸看着四下里,空了脑子,完全失去了意识,就像谁用铜锣在耳朵眼旁敲了他一下,啥也听不清楚了,懵懂着喊:“我赌了,日他娘啊,我总算是用一只玻璃花儿见了世面!”

这一声“玻璃花儿”引逗得一个女人在楼棚上大笑了几声,那笑声像风滚树梢一样在上空滚动,那笑落在人群里时没有反弹,笑得人心有被什么撕裂了一般疼痛,人的嘈杂声突然就闷了。

柴晚生拖着像灌了铅的两条腿,啊啊啊叫着叫到最后抽丝一样发不出音来,摇摇摆摆走。

路过胡四爷的卦摊前笑了一下,用剩下的二两力气飞出一脚,卦摊像风筝一样飘了。

时间总是无情,山神凹除了遥远,对柴晚生和闺女来说,在他们的生命链条上终于绾成了一个承上启下的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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