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筱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闪过一瞬的错愕,渐渐暗淡下去,被悲伤和失望填满。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推拽着,拉扯着,一阵闷痛。
喉头与胸腔也一并酸涩的痛着,四肢僵硬没了力气,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人放开她,失魂落魄地坐到了另一边。
云筱是想来看不惯洛槐的,但当他剥下来了那身高高在上的外衣,露出里面柔软的少年来,似做错事一样地呆愣在那里,却让她忍不住生出想去哄哄他的念头。
可他们之间的矛盾和云筱的理智并不允许她去这样的事情。
某种意义以上,他们是这场政治联姻中的两股相互较量的力量,是对手,是合作者,而不是朋友或是其他。
她深知自己没有关心安慰洛槐的立场与身份。
“你既不愿见我,那我以后不再缠着你便是。”洛槐盯着脚尖,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抵御着一颗心被撕碎的痛苦,声音没有愤怒也没有神采,“停车。”
白尘立刻勒马,将车停在了这条人迹不多的老巷里。
马刚停驻,洛槐便一声不吭地钻出车门,跳下去,头也不回地朝沿着刚才来时的路往回走。
老巷两侧是高高的,长满青苔的石头砌成的围墙,墙里的树伸开枝干来遮住了上方的天空,墙缝里大大小小的野草靠着贫瘠的薄土顽强地伸展着。
白尘自是不会去探听他们两人在车里说了什么,单知道魏王爷莫名地跳下了车,心里跟着他跳下去的身形咯噔一下,不知所措地回头问云筱道,“郡主,怎么了?”
“回家。”
云筱不觉间也挂上了同洛槐一样的表情,静静地靠在马车上。
“可是……”白尘不放心地看看洛槐的背影,少年穿着华服,独自走在墙边,显得落寞而单薄,“魏王他……”
云筱像是被触及到了什么敏感的神经,大喊起来,“他要死要活关我什么事!回家!”
郡主对卿华阁的人向来都是很温和的,第一次这样大声对白尘说话,白尘愣了一下,默默地回过身赶起了马车。
马车慢悠悠地走起来,云筱不知为何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伤感,紧紧咬住嘴唇,眼眶通红。
明明是他先讨厌自己,讨厌卿华阁的,现在作出一副可怜样又干什么?
难道她想要做这个王妃与他绑在一起?
难道是她死乞白赖求他跟着?
凭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对她发脾气,洛槐就是个败家子、神经病!
大不了就如此老死不相往来……
云筱的心又抽痛了一瞬,里面空落落的。
白尘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口时,天上刚布起乌云,黑压压的天穹预示着很快将有一场暴雨,齐叔与思安备了伞照例在门口迎他们。
云筱按了按通红的眼角,试图让它看起来没有那么异常,板着脸将情绪藏好。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个什么劲儿,但这身体就是控制不住地做出这样的反应,所以她也不想别人看出她异常的悲伤来。
下了马车,思安立刻来牵马回栏,自从竹均摔伤后,他对这件事情再也不敢有分毫的懈怠,更不敢假手于人。
王府里很安静,显得空空荡荡的。
云筱向齐叔点头问安后便快步去了后院,她现在好想念卿华阁,那个能将她藏起来,细细品味自己心情的地方。
那里勉强还能称作是家。
须发尽白的齐叔瞧着王妃的模样禁不住捋着胡子叹了一口气,脊背弯得更厉害了,背着手慢慢向屋内走,自言自语道,“少年轻狂,总是不知分寸,到头来,伤人伤己……”
洛槐走在清冷的巷子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在意些什么,当真觉得自己成了天地之间的一缕游魂,漫无目的地飘荡在每一处寂静的角落。
只要细细一想,脑海里便满是月阁里那两人的笑声还有回荡在耳边的那句,是的,心酸痛地不敢再触碰。
树叶间的光芒暗淡下去,黑云越积越多,一声惊雷劈下来没让人灵台清明,却接着当面就是下起了瓢泼的大雨。
雨水一滴滴地打在洛槐的脸上,一身华服布满深深浅浅的水痕。
他与游魂尚有的一点区别便是还知道找个地方躲避,悠悠荡荡走到一户人家的后门处站着。
然而他走得太慢,寻到头顶这几片青瓦时身上已经湿透了大半,墨黑的发打湿来一缕缕地贴在脸上。
这人一身狼狈,却显出苍白的病弱感,靠在门上抬头看雨水从瓦上如一串珠子似的往下掉,兀自出神。
她不愿见他本不是第一天的事,洛槐知道,却又总抱着不切实际期待。
或许某一天,她的身边再也没有别人的时候,会多看自己一眼,会多在乎自己一点。
他伸出手接了些雨水,噼啪的雨打在手心,不如五年前凤栖宫外的疼。
洛槐甩了满手水,突然笑了一声,嘲笑着这样的自己。
明知不切实际的,又何必悲伤呢。
心甘情愿的事,又怎么怪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