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年八月中旬,秦国大军在大将司马错和张仪的率领下,沿着崇山峻岭中一条名叫金牛道的崎岖小路逶迄南下,向蜀国发动大规模进攻。蜀王在盛怒之下,亲自率军至葭萌拼死抵御。
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面对国难当头,势力庞大的第一江湖门派丐帮又岂能坐视不理?于是,苏乞当即召集了丐帮所有的精锐部队,前往剑门关协助蜀王,同时又吩咐王质解散棋院,带着程薇母子以及丐帮的一些老弱病残弟子前往楚国避难,以免战事一旦失败会无辜受到牵连。
程薇明知苏乞此次剑门关之行注定是九死一生,原本打算随夫一同前去并肩作战,浴血沙场的,只因苏丐尚还处在襁褓之中,怕一去之后无人照料,所以只好含泪听从了夫君的安排。
九月初,在王质的带领下,程薇母子随着这些老弱病残的丐帮弟子一道,辗转来到了楚国的汉中,并在汉中城的万寿寺受到了广智主持的热情接待。
按照广智主持的意思,原本是要腾出一些寮房来供他们居住的,但王质考虑到弟子众多,万寿寺恐怕很难容纳得下,同时也担心会因此给广智主持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因而婉言谢绝了。
随后,王质拿出丐帮的一部分积蓄,在万寿寺众僧的协助之下,搭建起了现在的这一排简陋的房舍,暂时安下身来。因为广智主持和寺中众僧对丐帮有恩,所以王质为了表示答谢,便将摆残棋得来的银两全部都捐献给了万寿寺。
然而前不久,有最新消息传来,蜀国的人马在与秦国军队相抗时兵败,蜀王在遁逃的过程中不幸被秦军杀死,蜀国就此灭亡。随后,张仪和司马错等人又率领浩荡的大军将攻击的目标转向了苴、巴。而苏乞所率领的精锐部队直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也正是程薇忍不住伤心落泪的真正原因。
待程薇神情黯淡地述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王寅冲不禁好一阵慨叹,没想到在修仙界呆了一段时间,俗世间却早已是沧桑变换,面目全非!
忽然间,一个大大的疑问顿时涌上了他的心头,于是赶紧迫不及待地开口向程薇问道:“姐姐,那姐夫的女儿苏珊呢?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听你提到过只言片语?也没见她出现在这群老弱病残的弟子们之中?”
正当程薇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作答时,门外有丐帮的弟子在喊大家吃饭,程薇于是趁机避开这个话题,邀请王寅冲一同去膳房吃饭。
虽然王寅冲现在已同辟谷期的修士一样,根本不用吃饭,但为了知道苏珊的下落,他还是点头答应了。刚和程薇一起走出房间来到客堂,便听到从吊篮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之声,原来刚才的那一声叫喊,早已将沉睡中的苏丐给惊醒了。
程薇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将他抱至怀中,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柔声地哄劝他。就在这时,王质和几名丐帮弟子手持着饭钵抬脚迈了进来。
“苏夫人,寅冲,想来你们都已经饿了,快随我们一同去膳房吃饭吧?”王质向前跨出一步之后说道。
程薇将嘴朝着怀中的苏丐呶了呶道:“喏,这个小鬼刚才被人吵醒了,正哭得稀里哗啦,我怎么走得开?估计他现在也已经饿了,我得先给他喂点奶水。所以,王老您还是带着寅冲一起出去吃饭吧,我等会再去好了。”
“哦,”王质想了想道,“也行。冲儿,那你就先随我们一块去吧?”
王寅冲不禁在心中暗想:想必师父一定也知道有关苏珊的情况,到时候我不妨找他问问清楚也是一样。想到这里,他便欣然点头应允了。
膳房其实就在程薇所住的房子旁边,说是膳房,其实也只不过是在宽阔的场地上用一些木头临时支起来的简易帐篷。帐篷里设有两口大锅灶,还有一个蒸饭的大蒸笼和一些供大伙吃饭的陈旧木桌。在其中的一口大锅旁边,则搁有一块长条木板,木板上摆着十来个菜盆,有两个火夫专门负责为前来的丐帮弟子们盛饭添菜。
王寅冲和王质打好饭菜之后,随便找了一个角落面对面地坐了下来。由于王寅冲有好长时间都没碰过米饭了,担心大口进食会导致肠胃不适,所以只用筷子轻轻挑起一小撮青菜,放到嘴里细嚼慢咽起来。可是还没等他嚼上两口,忽然就忍不住“哇”地一声全给吐了出来。
“怎么了?”王质轻声地问,“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吗?”
王寅冲不由得苦笑一声道:“师父,难道是我的味觉失灵了?为什么这菜吃起来淡淡的,没有一点咸味?”
王质闻言,顿时长叹了一口气道:“哎!说起来,这都怪魏国凤凰城的一个师婆啊!”
王寅冲不禁好奇地道:“菜里面没有盐,怎么会扯到师婆身上的?”
“这话要说起来可就长了!”王质于是放下碗筷,缓缓说开了。
原来,就在不久前,魏国的凤凰城中有位师婆预言,凤凰城的盐湖在六年之后将会遭受到一场苦雨的侵袭,整座盐湖也会因此而变得苦不堪言,不能食用。据说,这场苦雨并非是从天而降,而是一座修炼成妖的飞来峰所致,于是大家都把它戏称为“盐王爷”。
按理说,凤凰城的盐湖下苦雨,本来不关汉中城什么事。但由于凤凰城作为魏国的核心地区,自古就因为盐运而闻名天下,基本上现在全天下百姓所用的食盐都是产自盐湖;所以,一旦盐湖不能继续供盐,这就意味着大家从此又将过回以前的那种茹毛饮血的生活,这是一件令人难以想像的事情。
是以,虽然师婆预言苦雨要等到六年之后才会降临盐湖,但大家都早开始未雨绸缪地屯积起了食盐。如今,九州之内正在悄然掀起一股抢盐潮,一时间可以说是盐贵如金。
尽管大家现在都在想方设法从地下开采井盐,但短时间内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所以这股盐荒之风还将会持续蔓延下去。由于现在在城中各处很难买到食盐,丐帮的火夫也不敢在菜里面多放,这才导致饭菜吃到口中淡而无味。
听到这里,王寅冲不由得皱起眉头道:“这座飞来峰不会就是今天早上前来万寿寺捣乱的那只山妖吧?”
“不清楚,或许是吧。”王质的回答显得有些模棱两可。
“我想大家是不是都疯了?或许这根本就是那位该死的师婆在信口胡诌呢?”王寅冲说着,脸上不经意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话可不能这么说。”王质不由得正色道,“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见师父一脸认真的态度,王寅冲倒不好再多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他忽然又想到了苏珊,于是忍不住小声地问王质:“师父,我怎么没看到苏珊?难道她并没有跟随师父一起前来汉中城?”
王质闻言,整个人不由得为之一呆,半晌才轻叹了一口气道:“为师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等会你还是亲自去问问苏夫人吧。”
王寅冲听了,心下不禁暗暗感到纳闷:为什么一提到苏珊,他们便都三缄其口了呢?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待程薇吃过午饭之后,王寅冲再次当她问起了苏珊。这一次,程薇二话没说,直接就将他带进了之前曾与他谈话的那间房子里。此时的苏丐正躺在客堂的吊篮中午睡,四周显得一片寂静安谧,而王寅冲却感觉胸口莫名地一阵沉闷。
这间宽敞的房子被一道朱红色的布帘隔成了两个单间,正因为布帘挡住了窗户,所以才导致室内光线幽暗。程薇“刷”地一下拉开布帘,一道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口斜射进来,显得分外耀眼夺目。
布帘后面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间床和一个小小的梳妆台,床上有位头缠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熟睡。虽然她紧闭着双眼,但那张小巧的瓜子脸和一对清秀的眉毛还是让王寅冲一眼就认出了她正是苏珊。
“苏珊、苏珊!”王寅冲在怔了怔之后,立刻喜不自胜地冲过去,俯身到她床边大声喊道。
苏珊依旧双目紧闭,轻抿着嘴唇,她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憔悴,长长的睫毛耷拉在下眼睑上,一动也不动,看上去似乎早已沉睡千年。
“苏珊,是我,你的冲哥哥来啦!”王寅冲一边大声喊叫着,一边轻轻用手去推搡她细嫩的胳膊。
“寅冲,你别叫了,她根本就不会醒来的!”房间里传来程薇轻轻的哀叹声。
“姐姐,苏珊到底是怎么了?”王寅冲连忙追问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程薇于是顿了顿,沙哑着嗓子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
原来,自从王寅冲偷偷离开万寿山之后,苏珊就一直吵嚷着要他的师父王质带她到山上山下四处去寻找。可是一天天过去了,日出日落,秋去冬来,却始终见不到他的半点身影。时间长了,苏珊的两只小脚板全都磨起了泡泡,她的眼睛哭肿了,嗓子也哭哑了,整个人也都瘦了一圈。不久之后,她便因为忧思成疾,终于在一天晚上睡着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苏珊变成植物人后,每天都是程薇在负责喂她喝粥,帮她擦身子和清洗衣服。在程薇怀孕的那段期间,则由丐帮里的一位年长的大妈照料。一直到不久前,苏乞率队去了剑门关,程薇和王质等人于是便将苏珊一路带到了汉中城。
王寅冲听着听着,鼻子禁不住一阵阵发酸,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以前和苏珊在一起相处时的种种画面。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他的记忆中依旧是那么鲜活;她曾经当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至今仍幽幽地在他耳边回响着,如梦似幻,若隐若现。
在离开万寿山的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她,他相信,正是因为有她默默地在心中为自己祈祷,他才能一次次地面对危难化险为夷。能回到万寿山再度与她重逢,一直是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个最迫切的愿望;如今,他真的见到她了,可是她却再也不能睁开眼睛来看上自己一眼……
“寅冲,其实姐姐和你的师父,还有你的爹,也和苏珊一样,多么的希望你能回到万寿山来啊!可惜,自从你一去之后就如石沉大海,了无踪影,简直让我们伤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