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薇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王寅冲却早已忍不住泪眼朦胧。半晌之后,他才用衣袖轻轻拭了一把眼泪,故作镇静地问道:“姐,苏珊是在哪一天开始昏迷不醒的?”
“让我想想……”程薇轻声抽泣着,略一思索后便缓缓答道,“应该是今年的大年初二吧?对,就是大年初二!”
“大年初二?”王寅冲闻言不禁暗暗皱紧了眉头。
他还清楚地记得,就在那天,他本来是想去紫阳城找炼器师取回护身戒指和盔甲的,可是到了紫阳城之后,才发现炼器师的店铺大门紧闭。后来,他就回到了紫阳宫去给王麻子拜年,结果在回到仙人洞口的时候心中一阵莫名的绞痛,当时他还以为是服用蛇胆还婴露之后所引起的副作用,现在看来,应该是由于苏珊突然昏迷所带来的一种心灵感应。
随即,他马上又联想到,今年三月初六那天,自己在斗法擂台大赛上与欧阳清比试到关键时刻时,同样也出现过这种症状,而且情形还远比上一次要严重得多。难道……
想到这里,王寅冲赶紧上前一步,紧抓着程薇的手,神情急切地道:“姐姐,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今年三月初六那天下午,万寿山有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发生?”
程薇闻言,整个人不禁呆了一呆,半晌才嗫嚅着说道:“那一天,那一天是……”
“姐姐,你快说啊,那一天到底怎么啦?”王寅冲见程薇吞吞吐吐,不由得心急火燎地大声催促道。
见事已至此,程薇便不打算再继续隐瞒下去,于是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神情黯然地低声答道:“其实那一天,正是你爹的忌日……”
“什么?!”王寅冲闻言顿时浑身一震道,“姐姐,我没有听错吧?你能不能把事情说清楚一点?”
程薇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不声不响地回到自己床边,从枕头旁拿出一个花布包裹。她轻轻将包裹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暗黄色的木制牌位,朝着王寅冲递了过去:“这是你爹的灵牌,你自己看看吧。”
王寅冲用双手颤颤抖抖地将这个牌位接了过来,只见正中间用隶书篆写着“先严方公老大人之灵位”十个漆黑大字,“公”字的左下侧还有两个小一号的楷体字:讳朔。
程薇接着又说道:“你爹其实蛮可怜的,你明知他一直重病在卧,却自始至终不肯与他父子相认,你知道他的内心有多难过吗?自从你离开之后,他每天都望眼欲穿地盼着你回来,他盼星星,盼月亮,可盼来盼去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本来就已来日无多,你的突然失踪对他来说更犹如雪上添霜。在病痛和思念的双重折磨之下,他的面容一天比一天憔悴,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瘦弱,但他依然还是坚信你终有一天会回来与他父子相认的。正是因为心中有这点信念作为支撑,他才能一直熬到今年三月,可是就在初六的那天下午,他终于无力再与死神作最后的抗争,就这样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去了……”
程薇说着说着,王寅冲却早已忍不住悲痛欲绝,泪如雨下!
他将父亲的牌位放到梳妆台上,“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凄厉地大叫了一声:“爹--”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王寅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床边的一张木桌上燃着一枝蜡烛。由于房子比较简陋,四周都有冷风通过缝隙孔窜射进来,蜡烛上的火苗也跟着忽明忽暗地摇摆不定。师父王质正坐在他的身边,不停地唉声叹气。
见此情景,王寅冲不由得朝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师父……”
王质听到声音,顿时转过头来,望着他满脸关切地问道:“冲儿,你醒了?”
“嗯。”王寅冲挣扎着爬起来,点点头道,“师父,我睡了多久了?”
“你因为伤心过度,所以导致突然昏厥,后来还是为师从苏夫人那儿将你背到了为师的住处,你已经在这张床上睡了整整一下午了。”王质语声温和地说道。
“哦。”王寅冲接着又神情木然地问,“对了师父,我爹的牌位呢?”
“为师就知道你醒来一定会记着要看它,所以早从你姐姐那儿要过来了。”王质说着从木桌上将方朔的灵牌取过来,亲手递到了王寅冲的手上,“你爹的牌位以后就交由你保管了,你记得一定要妥善安置好。”
“嗯。”王寅冲一边应着,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这张灵牌,回想起方朔以前的音容笑貌,忍不住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没想到就因为他当初的一再固执,竟然错过了与父亲相认的最佳时机,等到他真正想要相认的时候,父子之间却早已阴阳两隔!
过了好一阵之后,王寅冲才止住悲凄,泪眼婆娑地问王质:“师父,我爹的遗体埋在哪儿?”
“就在万寿山山后,和丐帮那些死去的弟子们葬在一起。”王质低声答道,“等以后战乱平息了,你不妨抽时间回去看看,顺便再将你爹的坟墓迁回到老家去。”
“嗯。”王寅冲点点头,忽然紧抓住王质的手动情地说道:“师父,现在我爹已经去世了,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亲爹!”
由于师徒俩久别重逢,这一晚秉烛夜谈,道不尽万语千言。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
一大早,子虚和尚就前来叩门,说是奉广智主持之命,邀请王寅冲去万寿寺的藏经楼一聚。
在子虚和尚的带引下,王寅冲进入万寿寺内,沿着一条小径缓而行。不一会儿,他们便绕过大雄宝殿,来到了一座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前。
这座宫殿的屋顶上覆盖着绿色琉璃瓦,屋背及屋檐处则覆盖着黄色琉璃瓦,正脊中央竖有紫铜鎏金****华盖。整座宫殿戗角舒展,一共分为三间三层:底层为讲经堂,并有夹楼听座;二楼为藏经、阅经及研习室,檐下高悬“藏经楼”的隶书匾额;三楼则分为藏经室和魁星阁。
王寅冲不禁在心下暗想:看来,这里就是藏经楼了,只是不知寺里的主持邀我前来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就在这时,便见子虚摆出一个邀请的手势道:“小施主,里边请!”
王寅冲当即客气地礼让道:“还是烦请师父在前面带路吧。”
子虚“嗯”了一声,然后一脸肃穆地带头迈了进去,王寅冲则紧随其后。抬眼望去,一楼中部大厅上高悬着一圈大红灯笼,顶部则饰有鎏金的八角形莲花藻井,看上去显得豪华壮丽,气势非凡。
王寅冲随子虚一道,沿着古色古香的檀木楼梯拾级而上,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来到了顶楼。这时,子虚将手朝右边一指道:“小施主,右边这间就是魁星阁了,主持此时正在阁内等你,贫僧就此告退!”
不待王寅冲将“多谢”二字说出口,子虚早已径直转身下楼而去。
王寅冲略一迟疑,便顺着楼前的雕花走廊快步地向着右侧走去。
魁星阁的门口处吊着一口半人高的铜钟,上面刻有“风调雨顺”四个大字,门楣上则挂着一块写有“魁星阁”的隶书匾额。由于此刻魁星阁的大门洞开,王寅冲刚进门口就一眼看到了正稳如泰山般站在阁内正中央的广智主持。
目光顺着广智主持身后不远处扫过去,一座沙弥铜像正倚墙而立,沙弥手中捧着一个翡翠玉盘,作一脸沉思状。在广智主持对面,则是一个金身青面、赤发环眼,头上长着两只角,看上去面目狰狞的巨像。只见这只巨像右手握一管大毛笔,左手持一只墨斗,右脚金鸡独立,脚下踩着海中的一条大鳌鱼,左脚摆出扬起后踢的样子,其造型奇特异常。
在这只巨像的左右两侧,分别站着黄袍修士和绿袍修士,但唯独却不见炼器师和他的帮工,这不禁令王寅冲心下感到大为奇怪。
见王寅冲一脸犹疑地驻立在大门口处,广智主持当即停止了同黄袍修士和绿袍修士的讲话,朝他微微颔首道:“小施主,请进!”
王寅冲于是挺挺身子,小心翼翼地抬脚走了进来。
黄袍修士对王寅冲的到来似乎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地缠着广智主持问道:“长老,你就不能爽快地告诉我,‘锦城棋王’究竟在哪里吗?”
“施主,”广智主持微笑着摇摇头道,“昨天的那盘残棋施主已经输了,怎么能自食其言呢?再说,‘锦城棋王’之所以在寺内摆棋,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寻找失散的亲人,如今棋王已经得偿夙愿,以后再也不可能在寺内下棋了。老衲看施主也是明理之人,你又何必一再强人所难呢?”
黄袍修士正待答话,不料一旁的绿袍修士却抢先开口说道:“长老,既然如此,那你还留我们在这寺里做什么?我还真有点搞不懂了!”
广智主持微一沉吟便道:“老衲之所以在昨天留住二位施主,并在今天连同这位小施主也一并邀请到藏经楼来,实在是有要事相求。因此,还请各位施主能给老衲一个薄面,切勿推辞!”
王寅冲不由得上前一步,好奇地问道:“不知长老到底有何事相求?只要在下力所能及,自当鼎力相助!”
“有小施主这句话,老衲就放心了。”广智主持说着轻咳一声道,“其实老衲昨天就早已经看出,诸位绝非一般的江湖中人,多半是隐居深山的修仙者。如果诸位不嫌弃老衲的身份低微,就请先自报一下家门吧?”
王寅冲闻言,于是率先抱拳答道:“天下独一王,在下姓王,名寅冲。”
“哦,原来是王道长!”广智主持接着将目光转向黄袍修士和绿袍修士道,“不知二位又是怎么称呼?”
“我姓黄,叫黄一鸣。”黄袍修士打了个呵欠说道。
“我姓郑,单名一个雄字。”绿袍修士显得有点不自在地掏了掏耳朵。
“哦,原来是黄道长和郑道长。”广智主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长老,到底有什么事,你就开门见山地说吧?”黄一鸣此时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黄道长别急呀。”广智主持笑了笑,显得很沉稳地说道,“老衲既是邀请诸位道长前来,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