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德月惴惴不安地蹭到老板桌前,探头看着父亲。
“快坐回去,不是让你们兄弟气死,就得让你给熏死,走到哪都是一股子臭鱼烂虾味。”卜计划厌恶地用手扇着,驱赶着卜德月。
卜德月辩解道:“哪有您说的味,我怎么闻不到?”
卜计划说:“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身在臭里不知臭。你说怎么办吧,在家里是等死,出去是找死,没有活路了呗?”
卜德月赶紧接过话茬:“爸,也没有您想的那么悲观。人挪活,树挪死。我们不能在拖拉机这棵树上吊死。”
卜计划心里一动,却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卜德月怕给自己惹麻烦,狡猾地说:“我也没什么想法,只是被逼得没咒念了,人急了奔神,鸟急了奔林呗。”
卜计划丧气地说:“怎么着?你让我去找大神算命?亏你想得出来!”
卜德月说:“我可没说让你去算命,我知道你不信那一套,我只是打个比方。”
卜计划问:“那你快说,别兜圈子,你吃饱喝足了,我已经饿得肚子疼了。”
卜德月顿了顿,仿佛是气功大师在发功之前气沉丹田,又像是一个弓箭手拉满了弓,时刻准备着蓄势待发。
“爸,最近您没有跟西佳的董孝忠总经理联系联系?”卜德月轻声问道。
卜计划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和他联不联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东扯葫芦西扯瓢的是什么意思?”
卜德月说:“我听说西佳已经在咱们琅镇开设分厂了,我妹夫树仁正给他们盖厂房呢。”
卜计划说:“这我知道,眼皮底下的事我能不知道。这与咱们公司的生产经营风马牛不相及。”
卜德月说:“虽然生产的产品不一样,但是也给我们提供了重要的信息,纺织机械行业一定是遇到了非常难得的机遇期,要不然西佳也不可能在琅镇设立分厂。”
卜计划不屑一顾地说:“谁过年还不吃一顿饺子。纺织机械行业这几年一直不温不火的,现在有所抬头,肯定会好上几年。但哪个行业不是好三年、坏三年、不好不坏又三年啊?”
卜德月说:“别说好三年了,就是好一年两年,也会让咱挣得沟满壕平的。咱们公司的设备生产纺织机械没有一点问题,并且不用额外增添一件设备,不用再投入一分钱,只要拿来图纸马上就可以开工生产。我朋友说,他手头的订单多得干不过来,他正想找一家有实力的企业合作呢……”
“你快打住吧!我还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卜计划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接着说道,“跟你老子耍心眼儿,你还嫩着呢!你刚才和我兜圈子,我就知道你心怀鬼胎。”
卜德月感觉很冤枉,说道:“爸,我可是一心一意为公司着想,真没有针鼻大的私心杂念。”
卜计划斩钉截铁地说:“那也不行!干什么就是干什么,不能站在这山望着那山高,站那山把脚跷,跷来跷去没柴烧。我们干拖拉机起家的,怎么能丢掉老本行,去跟风搞纺织机械呢?咱们眼下是有点疲软,那只是在低谷期,熬过去了就又是春天。”
卜德月还不死心,继续说道:“我也不是说整个公司全部转行干纺织机械,拿出一个车间来试试水,好了就加量,不好了也好回头。”
卜计划说:“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不如个你?干什么就要像个干什么的样子,像墙头草一样随风倒,能有今天这个规模?”
“你不要小看了自己,在琅镇也好,在琅琊也好,还有比咱们大的拖拉机企业吗?”
“你要是涉足到纺织行业里去,就咱们爷们这点家当,能跟人家国企西佳比?还是能跟乡镇企业燎原公司比?当不了老大,做不了老二,小三也算不上,跟在人家腚后面吃屁啊?”
卜德月说:“比谁大谁小有什么意义?也不是上台打擂,关键是看是不是产销对路,是不是朝阳产业,要比就比利润空间,比发展前景?”
卜计划“啪”地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个桌子,厉声说道:“你是给我上课是吧?老实跟我说,是谁给你洗了脑,喝两口尿汤子回来胡说八道!明天给我滚得远远的,不拿回订单你过年也别回来!”
卜德月胆战心惊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委屈地说:我刚才不想说,你非逼着我说,说了又听不进去,说了还不如不说。听人劝吃饱饭,听不听由你,你也不用生气,就当我没说。”
卜德月低头耷了甲地走出办公室,心心暗暗叫苦,本想着趁着起北风,鳗鳞鱼开口了,再约着江春水到海边过过瘾,没想到官身不由己,当差不自由,又得四海为家了。
转念一想,到哪不是呆着,外面有人陪着,也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