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帝国历的时间算，杜志健在窕环星上已经呆了四个多月了。
本来却没想到在窕环星上会呆这么久，但是那枚晶体球的出现，火星上的帝国研究所通知他和浏殊继续留在窕环星的银河漫游协会，至少要呆到完全解析出这枚晶体球所包含的信息来。
大多数银河文明都用各种晶体作信息存储的载具，想来雷族也不例外。
根据对那具单兵装甲上的运行记录解读，把原子钟记录的时间换算成昴宿星历，这具装甲当是昴宿历五百九十三年前抵达KB9377行星系的，出发地应该是大麦哲伦星系，但是大麦哲伦星系内的坐标银河系文明没有数据，没法解读。
这个时间，正好比现知的雷族出现在银河系的时间早一百四十年左右，或许，这就是整个雷族族群来到银河系的真实时间。
旭宇桂在独立研究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大声应道：“请进。”研究室门轻轻的滑开，旭宇桂抬脚走了进去；协会的工作人员段宜鸣在门边微笑着向旭宇桂点头致意，旭宇桂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杜志健和浏殊各靠在一个悬椅上，正盯着面前的一个展开的屏幕，屏幕显示的是本书，旭宇桂离得太远，还看不清是什么内容，但是上面的文字倒是帝国的文字。
杜志健头也没有回，专心的看着他的书籍，旭宇桂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打扰了，杜工程师，晶体球解析进展怎么样了？”
自从KB9377行星系发现的单兵装甲乘员舱开启后，过了大半个月对晶体球的信息读取毫无进展，旭宇桂便回去了大学继续自己的教职工作。期间打听了几次关于晶体球的研究进展，却总无可喜的消息，后边便懒得再问。银河漫游协会专门开辟了一间独立研究室，供研究这枚晶体球的人员进行研究，这次听说协会在晶体球解析方面有了一点点收获，又特地赶了过来。
杜志健的悬椅转了半圈，面向着他，耸了耸肩，嘴角一撇说道：“说到进展嘛，确定了这个球体确实是信息存储体，但是里面的信息仍然无法读取出来。而且，严格来说，这个晶体不是一个球体。”
说着杜志健站起身来，他身后的屏幕渐渐淡化消失；“教授现在想看看所谓的进展吗？”
杜志健走到靠落地窗边的一台纯蓝色的仪器台边上，晶体球悬浮在一个重力皿上面，浏殊跟过来站在了仪器台的另一面。
旭宇桂随他走过去，眼睛盯着那个映射出淡彩微光的晶体球，说道：“当然，耽搁杜工的时间了。”
杜志健伸手在重力皿上方做出抓取的手势，微微上抬，重力皿内出现三道黄色的坐标线。晶体球随着他手的运动慢慢升高了三寸。杜志健停下来，手掌又轻轻旋了半圈，晶体球就停在那个高度不动了。
“我们开始以为它是球体，但是给它完整扫描后，放大六千倍后的影像，发现晶体的表面其实是无数的九边形平面构成，经过计算，晶体上共有11664个平整的九边形，我们现在暂时不知道这些九边形平面代表什么。所以严格来说，这是一个11664面体，而不是球体；这就是晶体在光线环境下会呈现一种淡彩色的原因。”
杜志健一边微调了一下晶体在重力皿上的位置，向浏殊招招手说道：“开始吧。”
浏殊点点头，在仪器台的另一面开启了一台小型激光器，一道细细的绿色激光射入晶体球内。激光穿透晶体，在另一面射出来，现出一幅层层重叠的动态影像，影像中似乎有星相图，有城市社会的影像，有雷族以及各种生物的影像，甚至还有一些辨识不清的文字影像。
旭宇桂疑惑的转头望着杜志健，杜志健伸出一只手摊向那些层叠的影像，说道：“这就是我们得到的东西，模糊而且无法辨识的信息。”
杜志健将手伸到重力皿上，控制晶体微微的转了几度，激光投射出来的影像又变成，变成了其他的模糊重叠的动态场景。
“我查遍了手头能找到的关于雷族科技和历史方面的资料，所有资料上都没有关于这种多面规则晶体的记载。”边说杜志健边向操控激光器的浏殊伸出一个手指，在空中轻轻划了个圈。
浏殊点点头，在激光器上微调了一下，投射的激光变成了蓝光，晶体球在没转动角度的情况下，影像再次发生了变化。
“这就是晶体里存储的信息，信息量非常大。”杜志健退后了几步，望着悬浮在空中的晶体球说道。“但是我们没法读取里面的巨量信息，这就像破译密码，我们现在知道通过激光照射能读取信息，改变激光波长或是在晶体上的射入面能够读取到不同的信息，还有激光的能量级都有影响。但是我们不知道，哪一个波长应该对应哪一个面，我们甚至不知道改变的波长应该以什么频度为单位。这就像是一套密码信息，你必须有一个密码本，告诉我们解密必要的要素。”
旭宇桂一只手抚着下颌，沉默了片刻，说道：“昴宿联邦政府和银漫协会沟通了这项工作，双方同意近期将晶体球移送给昴宿联邦的空间研究院进一步研究，尝试解读这个晶体的信息。”
浏殊从激光器后面抬起头来，杜志健也皱眉望着旭宇桂，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当然，我很赞成这个决定，昴宿联邦有更先进的仪器和技术，对解决这个问题一定更有帮助。”
在银河系人马座旋臂的中段，黄蓝相间的岑晓星静静的悬在星空中，三颗大小各异的卫星围绕在它的卫星轨道上，这颗行星的远处是一颗硕大的桔色恒星。
“总统，端木倄长官已经在您的办公室等您。”
芷葭共和国的总统柯继刚吃完午餐盒里的最后一团食物，秘书助理走到他桌边微微躬身轻声提醒他。
柯继轻轻点点头，从桌边的手巾盘上拿了一块手巾擦擦嘴，站起身来不满的报怨道：“上回他在这个时间来报告，是向我报告帝国帝国两个狗屁皇子互相集结军队掐架的情报，结果这个情报最后对我们没有一点意义。这次他要是没有什么真正紧急的军情，我就请国会砍掉他明年一半的预算报告。”
端木倄是国家军事情报处的最高级长官，工作之外还算是柯继的老友。从餐厅走到总统办公室只隔了两条走廊，走到办公室门边时，看到端木倄严肃的表情，柯继猜想这个一身军装的军情处长可不是闲得慌来找自己聊天了。
总统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端木倄已从悬椅上迅速站立起来，柯继走到自己的弧形办公桌后面坐下，向端木倄道：“老木，坐下说吧。”
端木倄没有坐回悬转椅上，反而走到总统桌前，沉声说道：“这个报告必须单独报告，我还要求申请与启源直接对话以解答一些问题；所以，国家科学院的霍庚大院士最好也在场。”
柯继往后靠在椅背上，蹙额望着军情处长，虽然这个老友一向很严肃，但是这次却让他产生一种头颈发麻的压力。柯继扭头向门边的秘书道：“通知大院士霍庚过来我这一下，立刻。”
秘书是个年长的矮瘦雷族，柯继还是国会议长的时候就是议长秘书了，一直到随他进入总统府服务至今，也算是多年的亲随；秘书应了声是，即接通科学院的通讯。
端木倄所说的启源算是芷葭共和国的最重要超级电脑主机，原本安装在从雷族抵达银河系时的主舰上，后来被移到岑晓星上。因为雷族自在银河系重建家园以来，再不能建造出启源这种级别的超级计算机，这是一项已经被整体从雷族文明中剥夺掉的科技。
启源的电脑存储里有雷族自抵达银河系后的一切信息，而于银河之前的信息则为零，没有人知道这些信息都去哪去了，包括每个雷族个体的大脑里也是一片空白。雷族族群相信，他们还有更多的技术知识被剥夺了，而让他们保留下来的只是宇宙时代最初级的科学知识，以使他们能在强敌环伺的陌生星系里勉强生存下去而已。
鉴于这台电脑主机的重要性，只有最重要的技术研究工程才允许使用启源，而一些重大的问题也可以通过与电脑的对话得到答案或是建议。当然，要与启源进行直接对话，必须得到总统和科学院首席大院士的同时批准。
秘书通知科学院的同时，柯继身体前倾，手支在桌面上，望着端木倄，认真的说道：“说说看，是什么事这么紧要？”
端木倄转头望望办公室门边的秘书，回过头来没说话；柯澄皱了皱额头，向秘书说道：“葵馆，让我和老木单独聊一下，大院士到了请通知我。”
秘书葵馆刚关闭与科学院的通讯，站起身来应道：“是，阁下。”转身从办公室门走了出去，办公室的浅黄色木纹门慢慢合拢关闭。
柯继往后一靠，摊摊手：“说吧，有多紧要？”
“最早发现我族出现在银河系的，是银河漫游协会，对吧？”端木倄退了两步坐回到悬转椅上，悬转椅悄无声息的滑行到弧形桌前，端木倄严肃的望着柯继说道。
柯继点了点头，额头微蹙疑惑的看着他；端木倄继续道：“银河漫游协会又发现了一样我们的东西。”
柯继面色微愠：“老木，不要卖关子，直接说是什么回事。”
端木倄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确切的说，是一名雷族，和一些东西。我们在帝国的一只黑蝶提供了份情报，内容是银河漫游协会在一个未探索过的行星系发现了一具雷族单兵装甲，这具装甲的记录显示它出现在KB9377行星系的时间甚至比我族抵达银河系的时间还早那么一点。装甲里有个已经死亡的雷族，还有一个奇怪的晶体球。”
“晶体球？”柯继沉着脸问：“是这个事的关键吗？”
“对。”端木倄身子轻轻前倾：“银漫在解析晶体球遇到一些阻碍，但是确定晶体里承载了巨量的雷族信息，目前银漫的解析工作停滞不前，银漫和昴宿联邦协商将晶体送到昴宿联邦进一步研究。”
柯继身体后仰，悬椅自动微微往后略倾斜，使坐椅者能更舒适的靠着，柯继低声道：“你的意思是？”
“启源在这件特殊事件上或许能给我们一些答案。”端木倄平静的望着总统。
“我们在帝国的间谍怎么会送回来银河漫游协会的情报？”柯继轻搓着手背蹙额问道，据他所知银河漫游协会远在绮景行星系，就是离帝国也非常遥远。
端木倄严肃的望着柯继：“总统阁下，这个恕我不能解释。”
这时办公室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柯继大声说道：“进来。”
门外，一位苍老的雷族坐在一个离地面两尺多的悬椅上，年老雷族身体上祼露的肤色不似壮年雷族的粉白相间，而是完全变成了褐灰色，并且遍布皱褶。他的身后倒是一个年青精干的雷族助理和一个约六尺高的机械体保姆。
柯继立起身来，绕过桌子迎了上去，走到年老雷族面前才说道：“大院士，这次情况有些特殊，所以必须请你来共商。”
霍庚向柯继微微点了点头，总统稍侧身，大院士的悬椅缓缓滑行进办公室内，霍庚用低沉嘶哑的嗓音说道：“我相信总统阁下与军情处长都重视的事情，必然是极重要的情况。”
柯继转头望了一眼端木倄，端木倄早已站了起来，这时接话道：“这件事必须进行保密会谈。”
霍庚点点头，转头向身后的年青雷族道：“我要和端木长官及总统阁下在这里呆一会，我想葵秘书会很乐意带你到旁边的休息室小坐，并给你来上一杯饮料。”
年青的雷族助理微微躬身答道：“好的，大院士。”站在门边的秘书微微一笑，应道：“当然。”随即带着助理和机械保姆离开了总统办公室。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时，总统和军情处长都坐了下来，端木倄再次将所获情报的大概讲述了一遍。
静静的听完端木倄的讲述内容，办公室内沉默了片刻，霍庚才嘶哑的说道：“那么说，我族和这个银河漫游协会还真是有缘，那具单兵装甲内的雷族是什么身份漫游协会有确认吗？”
端木恭敬的答道：“应该是没有，大院士阁下。”
霍庚轻轻的唔了一声，片刻才嘶哑着嗓音道：“我同意端木长官的意见，这件事应该与启源直接沟通一次。”
启源电脑主机在一处高度军事戒备的军事禁区里，即便是总统也要经过层层盘查才能进入；当然也只是例行盘查，没过多久，总统与军情处长和大院士坐在了一间浅蓝色的地下室房间内，房间的四壁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装饰，仅是房间中摆有一张长木桌和五张木椅，五张不能悬浮的普通木椅。
由于霍庚的特殊身体情况，经过仔细检查，他坐在悬椅上直接进了这个房间，总统和军情处长则坐在了木桌前的木椅上。
坐下没多久，一名中年雷族，套着一身鹅黄蓝镶边丝质长袍的虚拟影像出现在房间中央，虚拟影像的这身装束，让柯继想起他平时入睡前所穿的睡衣。
虚拟影像出现后，先是转向霍庚，微笑着道：“霍庚院士，好多年没见到你了，还没机会祝贺你升任首席大院士。”
霍庚礼貌的笑了一笑，答他道：“我老了，现在一些项目都是晚辈们在做，难得有机会来面见您一次。”
虚拟影像又转向柯继：“总统先生这次来访，有什么启源能够帮助阁下的？”
柯继不像霍庚那样客套，其实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个超级电脑的外设影像，柯继欠欠身，手支在木桌上说道：“我们是有一些困惑的问题，希望得到启源的帮助和解答，请军情处端木长官向您讲一下我们刚得到的一个情报。”
端木倄便再次将军情处所获的情报再讲述了一遍，端木倄说完，启源略为沉默，说道：“我需要一点点时间。”
其实电脑所说的一点点时间，对柯继而言不过是一瞬间，启源很快再次开口道：“端木长官提到这个死亡的雷族，可能是我们当年的次席大院士，冼南阁下。”
柯继转头望了旁边的霍庚一眼，霍庚的眼神也是有些疑惑，显然并不知道这么一号人物。这时端木倄已问道：“为什么说是这个次席大院士？”
启源平静的说道：“在我们来到银河系之初，我的存储记忆中有一份详尽的族员名单，包括近90亿雷族个体的姓名，工作性质，基因信息，亲友关系等等。但是实际抵达银河系并最终生存下来的个体，少了14万8千8百零2个，其中大部份是在长途穿越多维空间的过程中死亡，少部份在初期建设芷葭星的过程中发生意外。只有冼南大院士，他在我的名单里，却不在我们的船上。不过我这里仍存储有次席大院士阁下的基因信息，如果端木长官能取回那名雷族的生物检材，我就能很快确定他是不是冼南大院士。”
“那个晶体球是什么？”柯继追问道。
“这我不知道。”启源如实的回答这个问题：“我存储的资料里没有这个物体的信息，不过依我揣测，冼南大院士脱离船队，单独带着这么一个晶体来到银河系，一定是极重要的物品。雷族全族记忆和不知多少科技知识被剥夺，或许这些消失的记忆就在这个晶体球里。”
“那我们必须把单兵装甲，先辈遗体和晶体球都拿回来。”柯继神情严峻的说道。
一直不说话的大院士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通过谈判让银漫或是昴宿联邦把晶体交给我们肯定不现实，银漫或是昴宿联邦不会承认这些东西的存在，反而暴露我们掌握了这些信息。”
柯继望向霍庚：“我族的先辈和财产，即使开启战端，也应该带回岑晓星。”
霍庚却无奈的回答他道：“使用武力去抢夺更不现实，首先我们不知道这些东西放在哪，其次，那会使芷葭共和国与整个银河星联为敌。”
这时端木倄插话道：“我们知道这些东西在哪，甚至知道昴宿联邦什么时候来接收那枚晶体球。”
霍庚仍然摇了摇头，柯继望着端木倄问道：“老木的情报是帝国里的黑蝶送出来的，意味着帝国也掌握了这个信息？”
端木倄点了点头，柯继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沉默着，良久后说道：“或许有个一石两鸟之计可行，只是不知道成功概率能有多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