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师父们外出历练的时候,安炜鸣像平常百姓那般生活过,每日三餐怎么样的他很清楚。眼下,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发现主食总是在隔着一顿面食和一顿干粮后出现,像极了外面百姓的日常习惯,如果一日三餐没有遗漏的话,安炜鸣可以估算出自己被关在这已经有四天了。
四天来他只有进食的时候能开口,其余时间嘴里都被塞着一团粗布,第二天他趁着吃饭的机会朝囚室外大喊着安逸,自此之后每次进食他都会被人看着,只要他一有说话的迹象就会遭到殴打。
对于暴力他无法反抗,因为手脚随时都被捆绑着。
“你想好了怎么回答我吗?”
今天,老鸮蹲在安炜鸣跟前,气定神闲问他。
他呜呜地叫了两声,在老鸮拿去塞在他口中的粗布时,他大骂道:“你堵住我的嘴,再给我一百年我也回答不了你。”
后者嘿嘿一笑:“看来你早就想好了,怪我没有早些问你。”
“你要我做什么?”
“你应该明白,少主人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为了主上大业老夫也会不择手段的,不堵住他那张嘴的话……说白了,是死是活全仗一张嘴,死一个死几个也仗这张嘴。”
“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鸮不答,命人把另一间小屋打开,在里面点了一盏灯。安炜鸣的视线穿过石屋看到了小屋内倒在地上睡去的安逸和安安玉妮。他惊得大骂:“你竟然……连我妹妹都抓来了,你好歹毒啊。”
“老夫知道你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叫安泉。是不是?”
弟弟的名字被提及,安炜鸣心中大急,泣然:“你这混蛋……你到底想怎么样。”
……
安逸和安安玉妮发现被人抬出了囚室,走了一段后两人只觉周围空气畅通、鸟语花香,还听到了河水的流动声,蒙面人将他俩放在地上,摘下了眼罩和嘴里的布团。两人见周围竟是白卵河,离家不远,松了一口气。
安逸一着空就张嘴胡喊:“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快放了我,不然我爹爹一定不饶了你们。”
安玉妮赶紧附和,“还有我爹爹。啊不对,是我父王。”
一蒙面人问:“令尊是何许人物?”
安逸傲然道:“说出来可别吓坏了你们,我爹爹就是大名鼎鼎的……”
另一蒙面人突然抢道:“据说有人将父亲唤成‘爹爹’这种怪异的称呼,天底下似乎就夕原的三王孙才会这么叫吧?
先前的蒙面人上前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你他妈小心说话。”然后转身笑眯眯地对两个孩子说,“你爹爹就是永乐府的安永仁,而你父王则是运之府的安翦。”
安逸愕然张着嘴,脸上的傲气一扫而空。安玉妮则“哎呀”一声,说道:“被他猜对了。”
那蒙面人哈哈笑道:“你说我是猜的那便是吧,那我再来猜猜吊在树上的那人。他的父亲就是安良咯?”
兄妹俩闻言不禁往周围的树上瞧去,发现身后的一颗大树上吊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们的长兄安炜鸣。
他的嘴巴被堵住了,双手也被绑,并且双眼无神,似乎失去了求生欲望。他被吊挂在一棵枯叶落尽的柳树上,而在他的下方则是几丈深的白卵河。
安玉妮一面为长兄担心一面又很吃惊,“又……又被你猜中了。”
安逸本就愤怒,听到妹妹的话转而对她斥道,“你个笨蛋,他们分明是知道我们的爹爹是谁。”
安玉妮愕然。
不理会两孩子,蒙面人走到安炜鸣面前,说:“安炜鸣,我现在就把你投进白卵河里喂鱼,接着再把你的弟妹送来陪葬,我要叫你们安家大举丧礼,让夕原王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说完,他对同伴做了个手势,同伴便拔出腰刀来到树下。
安逸和安玉妮急得摇头大喊。
长兄没有吱声,只是安静地看着河水。那蒙面人挥刀将绳子砍断,长兄立马掉进了深邃的河水中,由于手被绑着,他很快就深入了水下。
兄妹俩惊恐胜过伤心,吓得脸色惨白。蒙面人嬉笑着看过来,把视线停在了安逸脸上,然后上前一把将他揽在了腰间,向河边走去。
安玉妮吓得大喊:“不要,不要杀死我哥哥……”
对方根本不理会她的呼喊,将安逸抛入水中后立即前来抱她。
“别急,我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的。”
被蒙面人揽起来到了河边,看到河水深不见底,安玉妮的小脸没有了一丝血色,她无助地哀求道:“不要把我丢进河里,我很怕,很怕。”
听到她的哀求,蒙面人停止了投掷的动作,他回头看着身后的另一蒙面人,后者厉声道:“还在犹豫什么?”
“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鸮……头儿,我们杀了两个就够了,她还是个几岁大的小姑娘……”
对方喝骂道:“住嘴,她是安阜的孙女,我更得杀她,你再敢违抗我的命令你就和他们一道喂鱼去,听到没有?”
“呃,是,属下明白。”回头看着幽暗的河水,他口中自言自语,“被唤成‘爹爹’的人,我记得似乎还有第二个。”然后他一咬牙,也将小女孩投入了水中。
安玉妮惊叫着“噗通!”一声坠入水中,水渗进了嘴中淹没了她的呼声。随着身体的下沉,她慢慢失去知觉。
……
以为这回真的如安逸所料死定了,然而她却再次苏醒。醒来时已经躺在了一处粗壮高大的老树林里,她缓缓支起身体,观望了一下周围,自言自语道:“这里是未央城的槐树林吧,是谁救了我?”
滴答滴答,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她顾不上这些,把手放在嘴边,小声朝四周喊道:“喂,你在哪里,是你救了我吗?”
不闻答应,她继续道:“神仙姐姐,是你吗?你回答我呀?”
突闻头顶发出一串嬉笑声。安玉妮抬头看的同时就觉这笑声耳熟,赫然看到安逸坐在比他还粗壮几倍的树叉上一边甩着右腿一边看着自己嘻笑。她喜出望外,欢喜道:“哎呀是逸哥哥,原来你没有死。”
安逸驳斥:“你都没死成我怎么会死。你方才好像在叫神仙姐姐吧,哈哈,说出去会羞死人了。”
安玉妮一听,双手插在小腰,皱起了柳眉骂道:“可恶,你这个臭安逸,就会取笑人家。”
他朝她扮了一个鬼脸,笑道:“谁叫你那么笨,又只会哭鼻子。”
她气得直跺脚:“啊,你……你……我打死你。”
安玉妮说着就往树上爬,可怎么也蹬不上去一步。安逸又在上头取笑她:“你呀就像小猪爬树,连脚都不知道往哪搁。哈哈哈……”
安玉妮满脸涨红,捡起了地上的石块。
身处树杈上,安逸正不知往哪里躲,妹妹抓着石头的手刚一抬起来就被人给截住了,那人的腕力令她动弹不得。安逸庆幸道:“长兄你来得正好。”
安玉妮回头一瞧来人果真是安炜鸣,她猛然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安炜鸣心疼地抱起她安慰道:“逸儿只是跟你闹着玩,你别放在心上。”抬头又对安逸说:“逸儿,你怎么就不能像其他兄妹一样好好跟玉妮相处呢?”
安逸正哑然,却听妹妹努力止住了哭声说:“玉妮,玉妮只是看到长兄,所以才哭的。”
长兄给她抹去眼泪,笑而不语。
“玉妮以为长兄和逸哥哥都死了,连自己也要死了。长兄,玉妮好怕。”
“嗯,我知道玉妮跟逸儿都受惊了,现在我们逃出生天,应该高兴才对,乖,别再哭了。逸儿,下来,我们快点离开这里,把这些劫匪的藏身处告知祖父。
“对,我要告诉爹爹,那些坏人竟然敢到我家里去。”安逸应了一声下了树,凶巴巴地说。
安炜鸣连忙打断了他这个想法。“他们没有去你家,我前几日去了西府,他们是到运之府去杀我。他们的主子也在运之府。”
“唉?”安逸一声狐疑,“我好像听他们说是……”
“逸儿,长兄的话你都不相信吗?定是你那日隔得远听错了。”
安逸扰扰头:“莫非真是我听错了,那些人是二伯伯府上的?”
……
惊闻王室的三兄妹死里逃生,举城欢庆。安阜更是欢喜泪下。后堂内挤满了亲朋,安炜鸣和安逸被众人簇拥着问长问短,安玉妮因身子弱,又受了惊吓和水泡,因而回来就感冒了,此刻回到了家里疗养。
众人问起脱险的经过,安炜鸣便细细道来,大意是说:他在府中突遭蒙面人劫持,碰巧安逸从乡晨宫的围墙上看到了,蒙面人索性连他们俩也劫持了。三人被关在白卵河的一间废弃平民屋里,今天又将三人投进了河中想淹死他们,幸好入水后安炜鸣挣脱了绳子再将弟妹救到了下游的槐树林里。
众人拍手称赞安炜鸣,有的则告谢天灵。
谁知安逸忽然说:“他们都是坏蛋,他们要杀了我们让祖父难过。他们是二伯伯府中的人,是二伯伯要杀我们。”
此话一出,大堂之上众人莫不变色。安永仁也是大吃一惊,想到几日前安翦对他的羞辱,此刻他怒上心头,踏出一步,对安翦骂道:“好一个恶人先告状,二哥,你前几日冤枉我,原来真正的幕后就是你自己。”
这次换做安翦大笑:“哈哈哈,三弟,碰到今天这种事我也无话可说,用你那天的话说,那就是荒唐可笑。连你都不会傻得去做的事,为兄又怎么会去做呢?”
安永仁被他反骂一句,恼得不知如何开骂。
“你……”
安阜听得一脸无奈。安炜鸣拉住安逸,歉声道:“二叔莫要生气,逸儿尚小,刚才之言实有误会,不能当真。”
“那倒要贤侄代他把话给说明白了,免得有人见缝就插针。”
“是。其实是这样的,从劫匪口中得知,应该是多年前家父得罪过二伯伯府上的某个人,因此那人一直怀恨在心,所以就雇了人来杀侄儿。这事和二伯伯无关,要怪只能怪家父得罪了人。”
虽然洗脱了自身嫌疑,但是这个说法依旧很古怪,安翦不满。
“你这话有何根据,我府上之人个个侠肝义胆,绝不会跟你父王过不去,更不会用如此卑鄙手段。绝不可能。”
以二叔的为人是绝不可能在府上收留心胸狭隘之人,二叔因此生气,安炜鸣心生歉意,道:“二伯,这些只是劫匪的一面之词,不可当真,说不定是他们借刀杀人,侄儿也只是照实直言,您莫要生气。”
“鸣儿所言极是,我们可不要中了他们的奸计。在吾,你可不要受敌人摆布去怪罪鸣儿和逸儿。”
“父亲说得是,是在吾莽撞了。”安翦低头认错。
“这就好,我现在就命人去捉拿劫匪,到时候问个明白就一切了然了。”
待大批人马赶到那间平民屋时,那间地下室已是空无一物,震惊夕原的王室绑架案就此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