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半个月前遭难幸免,安炜鸣就整日呆在将军府不出半步,除此之外还有众多护卫贴身保护。但是总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看着围墙外的冷月,他踌躇自语:住在自己的家里为何有种林鸟困笼的感觉,这种感觉比天边的这轮冷月还要让人压抑吧?
他叫守卫留在原地,自己则爬上了将军府内最高的屋顶,周围的建筑一下都踩在了自己的脚下,连冷月也只平遥相对罢了。“偌大的一个未央城,最好的地方原来就是自家的屋顶上。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一个豆蔻少年而已,哪来这么多感触?”
一个声音突兀字背后响起,吓了正自伤怀的少年一跳。
安炜鸣回头寻视过去,发现距自己不足三丈远的地方竟然坐着一名黑衣蒙面人。
“功夫真是了得,我这守卫森严你都如入无人之境。”
“过奖。”
他在心底盘算着再次遭遇绑架的可能性有多大,对面的蒙面人却看破了他的心思:“放心吧,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想来跟你说一件事。”
蒙面人缓步靠近了他,得到他的默许后并肩坐在了他旁边。
“你以为你躲在这就可以安然无恙了吗?”
“什么意思?”
蒙面人不答,气定神闲地像是在说故事:“从前,有一个孩子。他有着无人能比的家世,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有弟弟妹妹,还有叔叔嫂嫂。可是有一天,他的父亲突然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六年,至今都还没有回来。不过他有个很好的叔叔,虽然他父亲离开了他,但是这个叔叔就像他的另外一个父亲一样待他很好。直到有一天,这个叔叔亲口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叔叔逼走的,他身边的很多人也是叔叔杀死的。不久以后,他的叔叔就将掌控天下的生杀大权,而他的侄子只是个可怜的被叔叔利用的胆小鬼。他连自己的父亲都救不了。你说他是不是个窝囊废?”
安炜鸣又惊又痛:“你怎么晓得,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一个跟你一样受到同样命运的人,但是我比起你要勇敢的多,因为我敢于拯救家人,而你不能,你只会躲在屋顶上瑟瑟发抖。”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胆小了。你以为我不想让我爹回到身边吗,你以为我忍心看着那么多无辜者死去吗,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不想因为自己害死更多的人。他们在我三叔面前跟蜜蜂有何两样?不堪一击。”
“你太小看你自己的能力了。”
“你以为你是谁?”
蒙面人嘻嘻一笑,“我当然是最了解你的人,不然……我干嘛要出现在你面前?”
安炜鸣沉思了一下,问,“你真的能帮我?”
对方回答:“不是我帮你,是你帮我,帮天下人,帮你父亲。你可以帮你父亲坐上王位,你完全有这个能力。”
安炜鸣听到这话久久地愣住了,这个人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在忠孝义之间苦苦徘徊的样子,等着他猜测已久的抉择:“我要怎么做……才能……”
这个少年,果真是他留意多时的希望。
蓝承安咧嘴隐隐地笑了,他将心中的得意藏在了无声的笑意中,显露出来的只是人皆盼之的关怀——为这少年多年的心结精心准备的解答:“你要明白,你父亲之所以回不来,是因为你三叔,还有他手下的一帮杀手。只要你揭发了安永仁的罪证,安永仁就会被罢免权力,他手下的杀手也会被抓捕。到了那时你的父亲才能平安回来,做夕原王。”
似乎有一道光点亮了视野,安炜鸣的眼睛似乎是第一次看清了世界,可是他很恐惧:“我……恐怕我做不来。”
“因为他是你三叔,还是你胆小?”
安炜鸣踟蹰地问了一句:“……我该怎么做?”
“你决定了为此做点什么了?”
他犹豫一下,轻轻一点头。
“你确定吗?”
蒙面人除了一双眼睛,能够给安炜鸣了解的恐怕就是这个人穿了一身夜行衣。不过,那双眼睛所包含的东西已远过他的承受能力,它似乎能看破他的一切,不,是肯定。
于是他一咬牙,断然点头,后道:“我想你还不足以得到我的信任。”
弦外之音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谁都有,黑衣人还不够格口出狂言。
蓝承安点头一笑:“我这里有安永仁通敌叛国的证据。”
安炜鸣吃惊地看到蒙面人在他面前展示出安永仁写给崔令勺的两封秘密书信。“只要你把这两封信在殿试那天交到西原王的手中,那么安永仁就做不成夕原王了。但是要抓获他府内的杀手就得有另外一样东西。”
蒙面人的话让他有些兴奋:“只要能瓦解我三叔的势力,无论是什么东西我都会想办法弄到的。”
“那样东西我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你能弄到手。那就是安永仁从不离身的乌鸦令,非常时刻他才会把它交给别人去传唤乌鸦堂,那天你二叔和夕原王肯定安排了众多高手在场,我可以利用这块令牌将乌鸦堂引到方兴殿,到时云集在那里的高手一齐出手,必定能将乌鸦堂一网打尽。”
安炜鸣:“为何这么说?”
“安永仁身怀江湖上一个叫古刹派的绝学迅雷掌,没有人能近得了他的身——除了他不舍防备的人。能近他身的除了他的三个妻妾和他的儿子外恐怕就只有你了,但是他的三个老婆很是怕他,他儿子更没有这个能耐,我想你肯定有办法办到。”
“你何以如此肯定?”
“我相信你。”
安炜鸣脸上露出警觉:“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
蓝承安不以为意,笑道:“你很聪明。总之,我能帮你完成心愿。而在你完成心愿的同时,不过是顺便为我也完成了一个心愿罢了。”
他沉思了半响,点头答应了。
离开前,蓝承安给他讲解了一下具体的经过:“那块乌鸦令安永仁大概每天晨起就会检查一次,所以你只有在十一月一日那天的辰时到巳时之间才能下手,否则就前功尽弃了。你把乌鸦令拿到手后我会暗中跟着你告诉你怎么做,到时这两封信就是你的了,你父亲回不回得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见蒙面人正欲跳下屋檐离去,安炜鸣突然问起:“你的心愿是什么?”
蓝承安立定,顿了半响。道:“父仇。”
安炜鸣不禁讶异:“和我一样?”
他很好奇这个和自己怀着同一个心愿的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经历。他看到他的背隐约颤抖了一下,然后稍稍弯着腰不以为意地说:“在下出身微寒,他老人家的白骨不值得王子惦记。”
安炜鸣知道自己无法知道这次死在三叔的王座下的又是谁,只能目送黑衣人远去。
……
“只有两天就要殿试了,我怎么才能拿到三叔的乌鸦令?”
安炜鸣苦苦思索了五天,决定前去尝试一下,随机应变。
这天一大早,他便动身前往永乐府。
心想应该为安逸带去点什么小礼物,他肯定会为此高兴好几天的。或许是为了博得安永仁的信任,这似乎更确切些。
正当他在摊子前精心挑选礼物时,远远听见有人大叫“让开……让开……”向他这边窜来,他正要避让,身旁的一个男子从身后一把抱住他将他推开。以此躲过了撞击,冲撞的那人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抱着安炜鸣的这个人将他放开关心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以他的身手虽然不需要帮忙,但是还是感激对方的好心相助。
“方才多谢兄台相助,小弟没事。”
那人也不多留,告别而去。
目送那人远去,安炜鸣继续买礼物,待到付钱时发现怀里的钱袋不翼而飞,摊头老板见状,咋舌提醒道:“公子,在外面可不像在家里没人敢欺瞒你,刚才那两个人说不定是一伙的,他们是合谋来偷你的钱的。”
安炜鸣疑惑:“怎么可能呢?”
“这个世上呀,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仔细琢磨琢磨吧。”
他稍一琢磨,立马茅塞顿开:原来那人故意救他,趁机伸手到他怀里将钱袋神不知鬼不觉就偷走了。
不过,在他短暂的一怒之后马上又变成了喜悦,老板见他神情,不解道:“嘿,被抢了还乐成这样,这个世上还真是没有不可能的。”
安炜鸣连忙从发冠上扣下一颗宝石递给老板,喜道:“拿着,剩下的全是赏给你的。”
老板捧着这颗豆大的宝石震惊地傻叫:“我的祖宗,这个世上果真没有事是不可能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