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妤是被喧闹的丝竹声和人声吵醒的,她缓缓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清风楼特有的绯红色轻纱帐顶。
桑妤一边揉着有些发胀的头,一边坐起了身,锦被从身上滑下,她低头看着自己凌乱的衣裳,皱紧了眉,掀开被正准备下床,锦被下的一幕却让她顿住了动作。
男人未着寸缕,全身青紫,身上还有各种奇怪的伤口在渗着血,他双眸紧闭,嘴角残留一丝血沫。
桑妤捏住他的下颚,看到他口中只剩下半截的舌头,心下一凛……
“彭!”
房门被人粗暴地踹开,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左拥右抱地进来。
“哟~这不是桑少主嘛,您不是身体不适,连义演谢幕都没出席,感情是来了这逍遥啊。”那人痞笑道。
桑妤下意识摸了一下脸,才想起易容物已被人除去。同时她也认出眼前之人,是常与桑言一起的城中张富户的独子张福禄。
“啊!”“啊!”
被张福禄左拥右抱的两个舞妓看到了床上生死不明的男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恐尖叫。
“没想到桑少主也是同道中人。”张福禄倒是平静,他目光一转,甩开了紧紧挽着他双臂的舞妓,朝着桑妤走近,脸上神情猥琐,目光中露出令人恶心的兴味。
两个舞妓被张福禄甩开后,忙连滚带爬跑了。
听着房外往这边靠近的脚步和纷乱的人声,桑妤看了张福禄一眼,顺手拿下架子上的外衣,果断翻窗而出。
桑妤前脚刚走,一大群人就紧跟着涌进了房内。
“天呐!这不是弦乐琴师嘛!怎么这副模样?”
“快去喊鸨母过来!”
“找个人去喊大夫……“”都这样了,怕是……”
“张公子,你……”
“诶~可不是我,是桑家的少主,不过刚刚她已经从窗户走了。”张福禄伸手指了指大开的窗户,一脸坦然。
“桑家的少主今年才刚芨笄吧,没想到……真是世风日下哦。”
“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子……”
“是啊,还这般歹毒……”
“……”
桑妤并没有立即离开,她坐在清风楼的屋檐上,听着下面嘈杂的议论声,头又开始胀痛。她站起身,迎着夜风吹了半晌,才感觉清醒了很多。
听到后面有人推窗,桑妤足尖一点,几息间便远离了此处喧嚣,落身于一处民宅之上。
凉风习习,偶有犬吠声远近相和,脚下的屋子也不时传出屋主的鼾声呓语。桑妤双手枕头,平躺在房顶,望着天上的皓月,开始凝神思索。
今晚戌时刚过,她就以身体不适早早歇下,命玲儿守夜后,就悄悄易容换装到了清风楼,接待她的是上次带桑言去见那位五哥的舞妓。
她作势喝了几杯那舞妓递过来的酒后,便故露醉态,假装睡去,那舞妓也没起疑,命人将她扶到了一间空房的床榻上,脱下了她的外衣,并仔细为她擦了擦脸,才带人退出了房间。
她当时没有立即睁眼,而是依旧保持着昏睡的样子等待。果然,过了片刻,又有人进了房间,听着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却有两道呼吸,一道粗重,一道则有些微弱。
她猜想,应该是那人驼了人进来,那人将人放在了她身侧,并在房间逗留了片刻才匆匆离开。
随后房内开始弥漫起阵阵异香,且愈发浓烈,桑妤第一时间闭了气。
本来她还不清楚这是否是针对自己所设的局,但是当她睁开眼看到身边躺着的人,再加上那人方才除去了她脸上的易容术,已经可以万分肯定,自己就是他们这次的目标。
而她今晚之所以会来清风楼,是因为那把飞刀和字条,所以如果不是孟平背叛了月影,那应该就是他已受制于人,所以她上回来清风楼时,才没有等到人,应该也是在那时,引得了对方的注意。
只是桑妤不懂的是,设这样一个局究竟有何意义?
“果然是个聪明警觉的女人。”平淡至极的语气,却因沙哑的声线多了几分危险的冷意。
桑妤心下一惊!警惕地看向那不知何时出现在房中的黑袍男人。他侧对着她,宽大的黑袍遮住了身形,他用茶水浇灭了那香炉中的香,然后才转身正面朝向她。
桑妤瞳孔蓦地一缩,男人如鬼魅般瞬移到了她跟前,狞笑着的青铜鬼脸面具猛地贴近,她对上了一双阴寒的眼,来不及反应,就觉后颈一凉,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人功夫在她之上,在江湖中绝对是排的上号的顶尖高手。从她醒来时窗户大开,还有之前他灭催情香的行为,应该可以断定他和舞妓不是同一拨。
不过也是他让她昏睡,害她失去了最佳的脱身机会,还割去了弦乐的舌头,可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
桑妤坐起身,理了理衣衫,心念一动,便迅速回到了玲珑水榭。
“小姐,你回来了。”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一颗明月珠发着暗淡的光芒。铃儿坐在软榻边的矮凳上,双手托腮有些昏昏欲睡,听到动静后,立马惊醒过来,见是桑妤,才定了心神。
“方才羽若小姐来找您,奴婢说您歇息了,她没多问,就直接回房了。”铃儿压低声音说道。
“好姑娘。”桑妤揉揉了铃儿的发顶“今晚你就睡软榻上吧。”
“谢小姐。”铃儿应下,抬头准备服侍桑妤宽衣,才惊讶地发现她长发披散着,衣裳凌乱,脸上的妆容也洗了去,她瞪大了眼睛,低低地惊呼一声。
桑妤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动作,铃儿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好了,我没事,你赶紧去歇着。”
见桑妤似乎有些疲惫,铃儿担忧地看了一眼,就乖乖上了软榻上。
桑妤脱了外衣,就直接躺在了床上,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她的心里有些莫名地不安。
舞妓递过来的酒里下了蒙汗药,又让人将弦乐放到她床上,还点了催情香。这要是让对方得逞,她必将身败名裂,同时桑家也会受到一定打击。
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
还有那个黑袍男人,他应该是清楚舞妓那方的计划的,而且看似好心,却弄晕了她,害她不能及时脱身。
他究竟是谁?
桑妤转辗反侧间,窗外已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