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捋了捋鬓发,不敢再看阿壮的眼睛:“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阿壮道:“宴席还没开始,如何就走了?”
阿初摇摇头:“不吃了,我得赶紧回鱼市去,我们三个都不在,老板会生气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转身却撞在板凳上,跌得很惨。
阿壮前来扶她,被她拒绝了:“不用!我自己可以的!”艰难的站起来,不小心踩到裙角,“咔擦”一声,裙子便被撕破了。引来众人异样的眼光,阿初狼狈的逃离阿壮家,回到自己低矮的屋子,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暗恋从来是一个人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个人的失恋。阿初哭够了,脱了这一身衣裳,将它与婆婆留下的喜被放在一处,换上蓝色的粗布短衣,继续去卖鱼。
光阴荏苒,阿初已经十八岁了,这样的年纪,还没有嫁人,的确是件大事情,村里的金媒婆也帮阿初着急,给她说了几户人家,那些人家都嫌弃阿初的外表。终于有一家同意了,金媒婆十分高兴,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阿初:“阿初,告诉你个天大的消息,隔壁村王老头知道吧?”
阿初将洗好的衣裳挂在竹竿上:“知道,就是头顶生疮,天天擦姜,满口大黄牙的那老头子嘛!”
金媒婆点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阿初急了:“你给我说的亲事不会是他吧?”
金媒婆慌忙道:“怎么可能,我们阿初这如花一般的年纪,怎能嫁这样的糟老头子!阿婆跟你说的是他的儿子,王大柱!”
阿初就着衣裳擦了擦手上的水:“他有个儿子,我怎么不知道?多大年纪,长相如何,是否痴呆?”之所以会问这些问题,无非前几次金媒婆给她说的人家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是智障,要么就是七八十岁黄土没过脖子的老头,娶个媳妇跟请个保姆是一样的!
金媒婆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阿初说的哪里话,王老汉这儿子长得很好,待人彬彬有礼,读过书的,写得一手好字!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到的好夫婿。”
阿初瞟了金媒婆一眼:“若他真如你说的打着灯笼都难找,为何愿意娶我?”
金媒婆愣了愣:“额,阿初,不瞒你说,你的条件有点儿特殊,只能将就一点,这王大柱什么都好,只是腿不好使,王老头想给他找个腿脚利索的媳妇儿,伺候他后半生。不过,阿初,你放心,他很聪明,以后你们有了小娃娃,一定是聪明的!”
阿初回了屋子,将金媒婆关在门外,金媒婆大声喊道:“阿初,你倒是给个话啊,喜不喜欢?”
阿初懒懒的躺在床上说:“阿婆,你先回吧,改日再说!”
金媒婆叹了口气:“那我明日再来,你可要想明白了,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阿初道:“知道了!明日给你答复!”扳着手指算了算近日金媒婆给她说的人家:“小李庄的二狗子是个瘸子,但他嫌我丑;大李庄的二愣子是个傻子,却嫌我胖,刘老头躺在床上都不能动了,熬不了几天了……唉,苍天啊,能给我个正常的夫君吗?”
听闻阿壮的老婆生了,是个女孩儿,阿壮的母亲很不高兴,当晚便气昏了,找大夫瞧了之后,说是中风了,歪了嘴,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最可怜的还是阿壮,一边是老娘,一边是老婆,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忙得焦头烂额。
阿初打开婆婆给她留下的箱子,打开那张喜被瞧了瞧:“婆婆,我该怎么办?他已经成亲了,不是我的良人,可我还是忘不了他!”
次日,金媒婆来的很准时,阿初终于还是答应了:“阿婆,就他了吧,像我这样的条件,再挑都成老姑娘了!能找到一个愿意娶我的人,不容易!”
金媒婆笑得合不拢嘴:“阿初想得透彻,那就这样定了,我去找王老头商量一下,瞧个日子,就嫁过去吧!”
要嫁人了,阿初没觉得半分欢喜,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一日既往的去鱼市卖鱼,老板得知他就要成亲了,特地给她放了五天假,毕竟,像她这样的廉价劳动力实在难得,老板嘴上说着要赶她走,实际上却是舍不得的,这么多年来,阿初可帮他赚了不少钱。
连续几日没见阿壮来鱼市,阿初决定去看看他,顺便道个别,做了王大柱的媳妇儿就不能来鱼市卖鱼了。
隔着老远便听到阿壮家里吵得不可开交,是阿香的声音:“你个老东西,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呜呜……”
“儿子,她是扫把星,我们休了她,重新娶一个能生儿子的媳妇儿!”
阿初停下脚步,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要进去了!刚转身,阿壮便喊住了她。
“阿初,是你吗?”
阿初回眸:“哦,阿壮哥哥,你……你还好吗?”
阿壮一脸愁容,几天不见,像是老了几十岁:“我不好!”
阿初忍不住问了:“发生什么事了?”
阿壮和阿初说了自己最近的遭遇,就在昨天晚上,阿壮的母亲居然悄悄将刚出生几天的小孙女送了出去,阿壮和阿香察觉之时,老太太只说将孩子放在木盆里,漂到海里了,夫妻两人慌忙去找孩子,没有木盆,也没有孩子。
阿初很同情阿壮的不幸,但除了同情,其他亦无能为力,认识阿壮那么久,第一次看见他流泪,阿初很想给他一个拥抱,可她不能。阿初挤出一个微笑:“阿壮,一切都会好的,我今天来想要告诉你,我要嫁人了,以后不会再去鱼市了,你要好好保重,别太难过了!”
阿壮抹了一把泪:“阿初,对不起!”
阿初始终没能明白,他这句“对不起”来自何处?却也没能鼓起勇气问他,此时的两人就是两条平行线,此生再无交集。
两人一起走在海边,谁都没在说话,身后两串脚印很快便被海水冲刷干净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