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孝疲惫地喘着气，抬头仰望向眼前的陡坡，用迷蒙的双眼仔细而快速地搜寻着，果然，在几棵老榕树的阴影下，他看到了一块从山壁中凸出着的岩石棱角。在那种地方的话，一定可以很轻易地俯瞰到缓坡上那场混战吧？
突然，其中一棵老榕树的纸条颤动了一下，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树冠下的阴影中似乎晃过了一截黑影。
白三孝向前迈了半步，开口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话未出口，便被浑浊的咳嗽声盖过了。
就在此时，灰黑色的浪潮从山林中的暗处猛然蔓延而出，涌向陡坡下的缓地，那是数十个举着各式武器的人，穿着灰黑色或灰绿色的胡服，黝黑的眉眼间纠结着浓烈的杀意和贪欲——是山贼，一大波的山贼。
然而，一脚踏在大石上挥刀对这群彪形大汉下令向前冲的，却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黑色的胡服和灰黑的残旧马靴，虽说在女性当中也算是比较高挑结实的了，但放在那群肌肉虬结的大汉中根本就不够看。
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凶狠而又兴奋，如同见了血的公牛一般，让人觉得比那些提刀的壮汉们还要可怕。
在最前头的壮汉们已经冲到了缓坡上的时候，她自己也跟着从岩石上一跃而下，以丝毫不落后于那些男人的速度，加入了队伍当中。
背后传来不知属于哪一方的惨叫声，殷玉怜看到那个迎面冲来的山贼女人的脸，很熟悉的五官，只是皮肤相比较起来稍微要白一些，但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却更加让人心惊胆寒。
那是黑鲤，还是活人时的黑鲤，殷玉怜仿佛被那股浓烈凶残的杀意压迫到，不自觉地往白三孝背后缩了缩。黑鲤的虚影与两人擦肩而过，那衣角翻飞掀起的猎猎风声近在耳畔。
缓坡上的两队人马虽然人数壮大，但早就在方才的相杀中两败俱伤，还能继续战斗的人已经不多了，这突然杀出的山贼让两边都同样是措手不及。
虽然那两队人马服饰统一进退整齐，看得出是训练有素的，但山贼们胜在身强力壮惯于厮杀，加上是以逸待劳，很快便占尽了上风。
白三孝回头朝混战人群的方向望去，没有被惨叫或狂笑的人夺去多少注意力，他的目光一直都放在黑鲤的身上。他看着她绷紧着五官沉着地手起刀落，他看着她手中的刀迅速而准确地收割了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原来黑鲤曾经是拥有两把刀的，一长一短，一把迅猛一把灵活，一把取命一把防卫。
山贼们从出手到大获全胜所花的时间并不长，顶多也就十来分钟，黑鲤将长刀收入鞘中，用腾出的手轻轻一挥，两名大汉将粗陋的箭搭上弓弦，尖锐的风声呼啸而过，轻易地收走了两个败逃者的性命。
“左队清点战利品，右队负责防卫！”她高声下令，大汉们应声而动，行动之间发出了十几声夸张的欢呼，不过黑鲤当然是不会去管的，毕竟他们是山贼，不是军队。
他们之间有曾经的农民、猎户、商人，还有逃犯，大家都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藏进这荒山之中，有肉就吃有酒就喝，赢了就欢呼死了也不会哀叹多久，仗着军队还没顾得上管这种小地方，能活过一天是一天。
“唉！大姐儿！你来看看这里有个奇怪的东西！”这时，一个蹲在马车旁边的男人吆喝了一声。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白三孝立马迈步跟着黑鲤朝向那个方向走去，矫健的女山贼健步如飞，白三孝跟在后面也一起健步如飞，殷玉怜为了跟上去只得小跑起来。
被掀开了布帘的马车内，安放着一个半米来宽的木箱子，箱子的外壁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那个男人倒也算聪明，知道这种看起来有点奇怪的东西最好都不要随便碰，所以他是用自己的铁叉子挑开那木箱盖子的，现在他的叉子尖上还发着红，如同刚在火堆里烤过一样。
黑鲤招手又叫来了三个男人，他们提起斧头三两下就将马车的顶给拆掉了，外头的光线照亮了箱子中的东西，那偌大的箱子中除去铺在底下的绫罗之外，竟只有一样东西——一支发簪大小的古铜色金刚杵，正中央还镶嵌着一块鲜红色的圆形石头。
“大姐儿，俺不识字，那箱子上面写的是啥？里面那东西的形状好奇怪啊……但我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发现了箱子的男人说。
“那不是字，大概是符咒，箱子里面的那东西是金刚杵，但……”黑鲤盯着镶嵌在金刚杵中央的那颗红色的圆石，眼神疑惑而又戒备。
在她凝神观视的同时，白三孝也在探着头朝箱子里观察，虽然明知眼前的一切只是虚影，但白三孝已经相信了，这的确是许久之前曾经发生过的事，不过这种相信并非单纯地依靠直觉。
他并不知道箱子里的那只金刚杵到底是什么，然而镶嵌在其中的那颗圆石，他是见过的，虽然表面上已经被磨损得面目全非，几乎完全失去了过去曾拥有的光彩。
而此刻在他的眼中，那颗尚还油润的红石上只映出了黑鲤的脸，而没有他的，虽然他们都一样把脸伸到了它的上方。
黑鲤映在那光滑球面上的脸被扭曲成了一束杂乱的线条，如同一幅抽象画。
就在此时，周围的画面毫无预兆地停滞了，在周围奔忙的山贼们被凝固了动作，仿佛成为了一尊尊生动逼真的蜡像。
“怎……怎么了？”殷玉怜慌张地问。
突然，白三孝面前的黑鲤突然抬起了头来，那张脸不再是小麦色的肤色，而是微微泛着青，两行血从她的眼角滑落，那两颗苍白浑浊的眼球正直直地盯着白三孝。
殷玉怜被吓得不由得抓住了白三孝的衣摆，而白三孝只是默默地望着黑鲤，虽然双眼已经有些白茫，但他还是能看清的——这个“黑鲤”眼中那股深重的憎恨和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