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苗儿缓缓开口，“我在认识你之前就认识谨言哥和谨行了，我们两家关系很好，我们三个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跟谨行年纪小，每次出去玩儿都是谨言哥带着我们。在我心目中，谨言哥就像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我和谨行都很崇拜他。”
说到这里，石苗儿显得有些羞涩，但既然已经决定说出口，她也像豁出去了一般，“小时候什么都不懂，当时还曾说过，等我长大了嫁给谨言哥当娘子。不知道当时谨言哥是不是已经懂得了什么，他说，我和谨行年纪差不多，应该当谨行的娘子。”
“现在想来，其实谨言哥从小到大都不喜欢我，大约他只是把我等妹妹看待的吧！其实王婶也是很中意我的，小时候就常听王婶和娘说，要我给她家当媳妇，但我知道，王婶中意我，还是嫁给谨行。”
周大生能感觉到石苗儿说这些话时候的羞窘和无奈，求而不得，他是最能理解这样心情的了，因为他也一样求而不得。
“苗儿，你是个好姑娘，可能只是你现在年纪还小，所以王谨言只把你当妹妹，等你再长大一些，他就会明白了。”
石苗儿苦笑，“我年纪不小了，他也不可能真的把我当妹妹，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早就该避嫌了，这也是他每次躲开我的理由。而且，我已经实实在在的从他眼睛里看出了倾慕，是叫倾慕吧，我听杨家小子说过这个词，杨家小子说倾慕于我雪儿姐姐，谨言哥和杨家小子看我雪儿姐姐的眼神，是一样的，甚至还要热切。”
周大生不知道杨家小子是谁，但也能听出是个喜欢苏暮雪的男娃，而王谨言喜欢苏暮雪这件事，其实连他都看出来了，就在刚刚的文灶宴上，王谨言看苏暮雪的眼神用热切来形容，绝对不过分。
周大生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劝慰石苗儿，石苗儿却已经自己看开了，看着眼前的男子，她认识了他八年，虽然两人相处的时候不多，但遇到彼此的时候常常就是需要救命的时候，两家的纠缠，到现在到底是石家欠了周大生的。
“大生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帮衬着我家，因着我娘的病，你补贴了我家不少，我却每次都没能守住那些银钱，都被那边的人抢了去，只能连累你越补贴越多，明明是在大酒楼里做活，却连媳妇都娶不起。”
“如今好了，我们分家了，也离开了那个地方，连门都结实了不少，再不怕有人来抢我们东西了，我也想好了营生，又有雪儿姐姐帮我，我会把这个家撑起来的，也会供石头读书，等到石头能撑起门户的时候，我再把这个家交给他就是。”
“所以，大生哥也该自己攒些银钱娶一门媳妇了，我也帮大生哥攒着，给大生哥娶媳妇好不好。”
周大生心中一苦，他嘴角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艰涩的道：“好，不过大生哥不着急，大生哥的媳妇前自己攒就是，你的钱还是攒了给石头读书，将来也给石头讨一房城里的姑娘。”
石苗儿头垂得低低的，可不就因为她是乡下女子，她行为粗鲁，脑袋里懂得也少，就配不上谨言哥了么，想到此，她下定决心似的道：“将来石头的媳妇，我不看重什么门当户对，只要石头自己中意，便是我这样的村姑又如何！”
周大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赔礼道：“是我不对，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能两人互相中意，才能过的长远，虽然我爹娘没的早，但我印象中依稀还记得，我爹和我娘便是从小就相识的，两人也中意，往后感情很好，我娘生了我后就再没怀过孩子，也是受了不少我奶的气，好在有我爹护着，我当时就觉得，我也要讨一房那样的媳妇，我娘是善良的女子，一定不会给我媳妇气受的。只是，唉，现在只剩了我一个人。”
石苗儿反过来安慰周大生道：“大生哥，你别伤心，伯伯和伯娘都在天上看着呢，你过得好，他们就高兴了。”
周大生点点头，回应给石苗儿一抹笑容，他也不过是一时伤感而已，都八年多过去了，也没什么好伤心的了。
石苗儿见状继续道，“你若是能早些娶个媳妇传宗接代，伯伯和伯娘会更高兴的。”
周大生却是摇头，“我爹当年就说过，别说我娘生了我，已经替他传了香火，便是我娘不能生也没关系，他中意的是我娘，又不是想娶个母猪回来生娃子。”
石苗儿闻言，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伯伯也真是的，那些能生的女子，就成了母猪不成？”
见了石苗儿的笑容，周大生也咧嘴一笑，随即正色道：“所以你也别说什么让我早些娶媳生子的话了，在院子里，你是听见了我和苏小姐的话吧，既听见了，我们也不必在这里绕圈子，你是我守了八年的姑娘，如今好不容易长成一个大姑娘，又那么的好，我总要看着你过得好了，才能安心。”
石苗儿脸顿时似火烧一般，扭扭捏捏的道：“哪有你这样当着人面夸人的，也不害臊。”
周大生见了石苗儿这样不同以往的少女娇羞，心里一酥，下意识的就抓了石苗儿的手，石苗儿虽然害羞，却并没有挣开，任由周大生抓着，只把头垂得更低了些。
周大生见状这才回神，仿佛触电一般连忙撒了手道歉，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我，苗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对不起，我，哎呀，我……”
见周大生这样反应，石苗儿也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只赢细弱蚊蝇的声音道：“我又没怪你，你做什么这个样子。”
周大生却没听见，心中更加焦急，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苗儿你说什么，我刚刚一着急就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我一定仔细听。”
“我，我说，我嫁给你可好？”石苗儿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说完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干脆扭了身子面向墙壁，她实在不敢再看周大生，哪怕一个衣角都会让她羞怯不已。
然而，等了半天都没有回应，石苗儿心里直打鼓，按说周大生和苏暮雪说的那话的意思，实在太明显不过了，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石苗儿忍不住回头偷瞄周大生一眼，却见周大生只愣愣的坐在那里，眼睛紧紧盯着她，身子却一动不动，像是块石头一般。
周大生只觉自己脑子里嗡嗡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见石苗儿回头瞅他的小眼神，只觉得自己被勾了魂一般，也不怎么，手就伸了出去，抓着石苗儿的胳膊就往自己怀了带。
石苗儿被扯了个倒仰，一下倒进了周大生的怀里。这时虽说只是背贴着周大生的胸膛，却比刚才周大生抱石苗儿的时候，更让石苗儿紧张。
周大生被石苗儿娇软的身子一砸，瞬间就回过神来了，只觉得自己才抓了人家的手就不知道怎么道歉好了，这会儿又抱了人家的身子，他这可如何是好！一时间，竟然抱也不是，松手也不是，一只手就扯在石苗儿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抬起来，却又放在了自己膝上。
“苗，苗儿。”
“嗯。”石苗儿十分紧张但她已经决定了要嫁给周大生，只要周大生同意，她就不会反悔，因此仍旧没有挣扎，却也不敢实诚的躺在周大生身上，只得使了力气撑着，不让自己贴在周大生身上。
“苗儿？”
“嗯。”
“苗儿！”
“嗯……”
石苗儿也不觉得烦，周大生一遍遍叫她，她就一遍遍回答，更不催促。
周大生只觉心跳如擂鼓，仿佛要从胸前跳出来一般，他带着不确定问道：“苗儿，你能把那句话再说一遍不？”
石苗儿哪好意思再说，明显周大生就是听见了的，她扭捏道：“不说，你若听见了，那就当真，你若是没听见，那就当我没说过就是了。”
周大生哪里是没听见，他也不过是怕自己听错了罢了，可石苗儿这样一说，自然是证实，他听见的不假，当下连忙道：“当真，当真，我听见了的，千万要当真！”
石苗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感觉，和周大生在一起，她也是不讨厌的，只是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王谨言，似乎已经成了一种生活中的习惯，她看到王谨言喜欢别的女子，心中会苦涩，会难过，可这会儿自己说要嫁给周大生，却没有那种诀别的遗憾。
石苗儿有些想不通，难不成自己是个三心二意的女子？这些事情却是没有办法说出来的，也只能靠她自己来思索。如果石苗儿能用这些话来询问苏暮雪，苏暮雪一定会告诉她，偶像崇拜和爱情的差别。
周大生察觉石苗儿有些沉默，忽然想到，石苗儿本来是喜欢王谨言的，但这会儿却说要嫁给自己，只怕是为了要还自己人情，有着报恩的心思，当下也沉默下来。他这才发现，原来出现在石苗儿的身边，想要好好照顾她，其实也带给她许多负担。
周大生有些不舍，他自己说的好听，说什么要看着石苗儿幸福，哪里又不是他舍不得放手呢！他忍着心酸，咬了咬牙，带着一种决绝的心情，一把将石苗儿抱紧怀里道：“苗儿别动，我就想抱抱你，你听我把话说完。”
“虽然王谨言喜欢苏小姐，但苏小姐并不喜欢王谨言，你若待在他的身边，总会有一天他能看到你的好的，你年纪还小，并不急着定下终身，你是个爽利又勇敢的姑娘，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不要为了心中那点过意不去就想着要嫁给我报恩，我对你家的那点子银钱上的帮助，说不上什么恩情，当年若不是你发现了我，这世上也早就没有我了，这是你的好心才有的好报，千万别相差了。”
“你也不要觉得为难，我们之间的恩情，不是随便算算就能算得清的，如今就当两清了可好，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你现在的日子也好过了，我打算离开这里，反正我也没有家人，不如四处去流浪看看，长长见识。”
石苗儿也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酸，原本因为周大生抱自己产生的羞涩也褪去了不少，她想也没想，转身就抱住了周大生的腰，脸正好贴在周大生的胸膛上，眼泪不禁就那么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周大生察觉胸前湿湿热热的，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他察觉时，衣襟上已经湿了一片，不由慌了手脚，拿着袖子想给石苗儿擦眼泪，又怕自己的袖子太脏，石苗儿嫌腌臜。
石苗儿一见周大生胳膊要抬步抬的举动，心里就升起一股不高兴来，她恨恨的拿着周大生的衣袖擦了眼泪，抬起头带了嗔怒瞪着周大生道：“哪里学来的这些对待城里千金小姐的做派，我石苗儿就是个乡下丫头，你这一个补丁都没有的衣裳，还能划了我的脸不成！”
周大生一时有些怔愣，他不大明白石苗儿在气什么，却不禁搂着石苗儿一下一下拍着石苗儿的背，只想着自己反正都要走了，就当是最后的放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