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我觉着吧,您老眉宇间挺像我的一个朋友,不对,应该是我的一个朋友挺像你的。”
沈括正在专心致志的改造车轮,高小峰也帮不上什么忙,蹲在一旁闲扯。
“咱大宋朝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再说老夫一副大众脸,长得相似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沈括头也不抬,拿着锉刀,不停的打磨着轮毂。
“问题是他和你一样也姓沈。”高小峰继续道。
他提到的自然是苏轼的小书童沈学军。话说登州一别,也是小半年没有见面了,心里还是蛮想念那个小胖墩的。
“哦?那到时候可要引荐引荐。”沈括抬起头,来了兴趣,沈姓可不比赵钱孙李,虽然不是什么稀有的姓氏。但是还要长得相似,就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他叫沈学军,是大文豪苏东坡的一名书童,方才十三岁而已,还是个小屁孩呢,不过那小子赚钱倒是很有天赋。”高小峰笑道。
啪——
沈括手中的锉刀,瞬间掉落在地上。
“他现在在哪儿?”
沈括回过头来似乎很冷静的瞧着高小峰,苍老的面庞夹杂着些许期待,原本浑浊的双眼竟然微微泛光。
此时沈括的思绪似乎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夜……
那晚朔风好像一个冻僵了的赤裸裸的老魔鬼,在院墙外面发狂。
在它的怒号之中,夹杂着呻吟、尖叫和狂笑。
到了深夜,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了。好像有人使足了劲将大把大把的干雪扔在窗台之上。
附近的树林在哀诉,在呼号,仿佛潜伏着随时都可能发生的危险。
有一个楼阁凌空建造在峡谷间,肆虐的海水在几十丈下面的礁石上激流飞溅、涛声如雷。楼阁后面悬崖还有一条大裂缝,狭长多裙,晦暗神秘,潮水涌进涌出,好不凶险。
这阁楼是沈括一手建造的,运用了古往今来匠人的所有智慧结晶,即使面对极强的海风暴雪依然屹立在峡谷之间。
“哒哒嗒——”
一下下清脆的脚步声,传进了阁楼,一枚素装的女子单手持着一把厚实的油纸伞,另一只手抱着个襁褓,沿着一个狭长的走到,走向了阁楼。
“爹,是燕儿。”
沈括松开了控制机关的双手,一脸严肃的瞧着自己的儿子沈军。
“哎,军儿,想你从小天资聪慧,文武双全,本该报效朝廷,成名立腕。怎料到却因为儿女私情得罪当朝相国,这实属不该啊。”
沈军低着头,思忖了片刻,异常坚定的说道:“爹,孩儿不孝,但是孩儿不后悔,为了琴儿,就算死,孩儿也愿意。”
那被沈军称为琴儿的女子,徐徐走近了阁楼,在沈括亲手设计的长明灯的映射下,能够让人瞧见素衣少女腰插一对短剑,肤色雪白,苗条如柳,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亭亭玉立。
风雪这般大,她却果露着双腿,凤眼含霜,鼻梁透挺,薄薄的嘴唇几无血色,神态间显示出倔强好胜的性格,怀里的襁褓之内是一个熟睡的婴儿。
容貌却是极美,堪称是万中无一的绝色。
“琴儿,这里——”瞧见了女子,沈军显得非常的兴奋,沈括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爹,快些放琴儿进来啊。”沈军催促自己的父亲道。
沈括无奈,将一个木轨拉下,女子面前的一个门闸瞬间打开。
门内是空荡荡的青石路,布满了枯萎的落叶,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琴儿姑娘将油纸伞收起,别在身后,双手抱着襁褓,迈着修长健硕的双腿走了进去。
对于这个琴儿姑娘,沈括谈不上喜欢,甚至有一丝讨厌,自己的独子沈军,为了她杀死了当朝相国的次子,根据律法,他本该打入死牢,择日斩首示众。
奈何沈军是老沈家几代单传,为了延续香火,沈括拼尽了老命,耗尽了人脉和家财,才将他从死牢救出,不过也为此踏上了逃亡之路。
蓬莱位处山东,是沈括选的落脚之处,阁楼所建之处,背山靠海,更是常人难寻。天气晴朗之时,面前便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琴儿很快便走上了阁楼。
“琴儿,这就是咱们的儿子么?”沈括双臂颤抖的从琴儿手中接过襁褓。
沈括也是难得面露慈祥之色,这是他的孙儿,尽管婴儿处于熟睡当中,眉宇间和沈军竟然如同刻模一般。
琴儿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的,原因便这是襁褓中的婴儿,沈括的孙子。沈军易容外出采购食材的时候,刻意打听到的,原来早在一年前琴儿便怀上了他的孩子。沈括得知,也是开心不已,飞鸽传书给旧友,让他转告琴儿他们的藏身之处。
“对不起,有沈老在,我想你们一定能够逃出去的。”琴儿在沈军接过孩子之后,说了句莫明奇妙的话,突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了。
堂屋里的空气突然呈现一片紧张还渗着诡谲。
后来沈括得知,相国为了抓捕住沈括二人,以琴儿的全家性命相要挟,琴儿无奈只能带他们前往沈括父子二人的藏身之处。知道她对不起沈括父子,服毒自杀了。
一个个火把,在阁楼下方亮起,追捕的官兵出现了。
面对琴儿的死,沈军悲痛无比。
“爹,务必照顾好您孙子。”沈括将襁褓递给沈括,随后走到琴儿身边,慢慢的蹲下,将琴儿冰冷的尸首抱在怀里。
沈括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沈军拔出琴儿腰际的短剑,朝着自己的心脏狠狠的扎了下去。
“不——”
沈括歇斯底里的冲过去,怀内的婴儿差些脱手而去,奈何还是没有来得及阻止。
“爹,孩儿不孝,不能给您尽终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孩儿的一时糊度,现在有了您孙子,沈家的香火也算是得到延续,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
话还没说完,沈军便咽了气。
下面追捕的官兵,此时剑拔弩张气氛凝聚,一股萧杀之意袭卷,如眼前的冷风暴雪般吹袭而过,让沈括浑身不由自主的一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长时间的逃亡生活,沈括也意识到会有这一天,原本可以从密道逃走的,但是沈括没有这样做,儿子没了,儿媳没了,虽说还有个孙子,还不如束手就擒。
沈括抱着孙子,神情呆滞,慢慢的走下阁楼,那追捕的将领竟然也是沈括在朝为官时的旧识,叹了一口气,还是给沈括戴上了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