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电梯总让我联想悬念大师希区柯克的作品场景。在那方逼仄的空间里,散布出一种冰冷而未知的气息。
因为单位电梯长期故障,我曾徒步爬了几年的十二楼,那个高度一度让我心惊腿软。当我以“健身兼瘦身”鼓励自己,终于可以不那么气喘心跳地走上十二楼时,电梯修好了。电梯里三面都是镜子,你可以从不同角度审视自己和他人。白炽灯青冷光线中,你始终无法判断自己是睡眠不足还是光线所致的脸色欠佳,总之,一天这样地开始难免令人沮丧。
有时,你需要越过几个人的头顶寒暄微笑,向你的熟人(或领导)问安;有时,电梯里只有你和一身烟味的陌生人,双方沉默,目光定格一点,以免在狭小的空间里尴尬地碰撞。
电梯,这种不通风的近对于习惯了保持距离的我们,就像被禁在幽暗的牢笼。
当然,电梯有时也会变成奇特的背景。
有位女熟人,被同楼一位男士暗恋多时,她对那人却并无情意。好在大楼17层,两部电梯,相遇概率并不高。一次她加班晚了,一进电梯,适逢碰上那男人,正好他也有事晚下班。她佯装不识,那男士倒也知趣,百感交集忍着不发一言。如果当时测测内中电压,肯定会冒出噼啪作响的短路火花。
女友冷着脸到了底层,迫不及待然而又不忘扶着自己的矜持一步跨出了电梯门,那男士兀自在后头看着伊匆匆离去的背影——没什么狭路相逢比在电梯这一刻更令人伤感吧,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更多时候,电梯是表达惊恐最惯用的道具。
《天黑请闭眼》,片子开头便是深夜,电梯修理工蹲着捣弄电梯,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迈进,电梯门缓缓关闭……,前排看电影的女人把脑袋整个扎入男友怀中。电梯里将要发生的当然令人惊魂散魄。
此外看过一部美国恐怖片《绿衣使者》,两个专司收魂的绿衣男子追索一人,那人慌不择路逃进电梯,一路按键红灯乱闪,正惊魂未定,楼层键指示到了负层,电梯门开处,已然是地狱,绿衣人平静阴沉地立于门外。那个镜头让我有段时间每当电梯门一开就犯怵,并且对“—1”键心怀恐惧:它寓意着地面以下的浓重阴影。
电梯就像一个悬念的通道,一根未知的绳索,沉默地晃动在永远欠流通的空气中。它包含着令人窒息的沉闷,在被围困的狭小空间里,靠在哪儿都是冷而紧张。
相对电梯,同样泛着金属光芒的地铁则充满了荒凉的空旷与忧伤。前后纵深的背景中闪现出一个穿着风衣奔跑的身影,两旁飞驰的地铁玻璃映出他不停交错的叠影,那么的疯狂,像是徒劳地追逐末班地铁上不再回头的爱人。
现在,有时我会选择楼梯作为向上的途径。在八楼以上的楼道,我发现自己先前在抱怨的爬楼时光中竟未注意到,透过水泥栅栏放眼眺望,是怀抱才子王勃名字而居的苍茫楼阁与江水。
有时是喧哗刺眼的正午,有时是车水马龙的傍晚,有时是在雨中。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雨中望楼别有一番况味,令人遥想苍茫的三江五湖、雁阵惊寒,遥想不得志的才子王勃26岁那年渡海探父,溺水而亡前的挣扎。
楼道寂静,没人愿意走上来,即使花更多时间等待拥挤的电梯。越过栉比的楼群,江水烟波浩渺,泛着迷离水雾,像尘世用的有了年头的一面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