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破碎的回忆涌来,白沉沉忍不住胃海翻涌,哗地吐出吞进的河水。
这下好受多了,臭老头,都说自己不会游泳了,还非推下来,幸好自己命大没被淹死!
环顾四周,河畔两岸树木青葱,并无什么异常,也不见那什么鬼劳子妖魔。
白沉沉两手扶着救自己性命的木头,身子随河水一浪一浪往前推进,呼喊:“臭老头,你在哪里!喂,臭老头!”
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臭老头,快点应我啊,平时不是挺能怼的嘛,这会怎么没声了!
白沉沉耷拉着脑袋,心底涌起一丝凉意,莫非拐老孙为了救她,自己去和那些人拼命去了?
随即摇了摇头,臭老头这么惜命,应该不会硬抗,难道从别地逃走了?或者,是被水冲到别的地方,等上了岸好好去找找。
不知被水浸泡了几个时辰,白沉沉抱着木头晃来晃去,都快要睡着了,才听得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快看,那里有个人!”
循声望去,河岸上一大一小两只身影,待再想细看,眼皮子却沉重得很。
“姐姐!姐姐!你快醒醒!”
一道娇小急切的声音传来。
白沉沉悠悠醒转,侧头一看,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欣喜地露出八颗小白牙,笑得如天上的星星般好看:“太好了,姐姐你终于醒了!快,喝了这碗姜茶,暖一暖。”
小女孩起身,熟练地端来一碗冒气的深色茶水,吹了吹,递到白沉沉嘴边。
白沉沉看了一眼四周,这儿显然是一间民居,简单朴素,透过窗子,隐约瞧见屋外摊开着晾晒的鱼虾,而屋内的墙上,零碎挂着皎白的鱼骨作为装饰,不难看出,这似乎是渔民的住所。
“姐姐,你受了河水的凉气,快,趁热,喝了姜茶祛祛寒。”女孩暖心地催促道。
见小女孩盛情难却的样子,白沉沉歪头露出一丝笑容:“多谢。”
喝完姜茶,白沉沉顿感舒服极了。
“姐姐,为何你会掉落在姜河吖?”小女孩长得很是可爱,虽然身着粗布衣,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满是好奇。
“原来这条河叫姜河吗?姐姐不慎从山上掉落,随着河水飘了许久呢,这儿是什么地方?”白沉沉环顾四周,确定十分安全,虽穿过来半月之余,但确实没见过几个人,小孩子么,自然多添几分亲近之意。
“这儿是姜河畔的小渔村,我同阿爹阿娘住在村里的最西边,我叫笛儿,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天真的脸庞露出欢欣。
白沉沉想了想,笑着很肯定道:“你可以叫我沉沉姐。”
“沉沉姐姐,笛儿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吧。”
白沉沉像认真回答学生问题的老师一样,支着脑袋,等着看这小女孩要问什么。
“姐姐为何一直带着绿色的面具呢?”小女孩害羞的脸上流露出好奇的眼神。
“额,这个嘛,”
白沉沉面露难色,但随即释怀,答话:“因为呢,姐姐长得特别丑,为了不吓到别人,只好一直戴着它啦。”
白沉沉这才注意到,拐老孙给她上的药,经河水浸泡后不仅没有尽数褪去,反而像在脸上结了一层绿痂,在别人眼里看起来,自己反而戴了一副绿色面具示人。
抬手摸了摸,嗯,果然是结痂后的质感,呵,差点忘了,自己这张脸毁过容呢。
“你不怕吗,我这张脸?”白沉沉看向女孩,有些惊讶。
这时,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推门进来,看了一眼白沉沉,又看一眼女孩,语气寡淡:“姑娘你醒了。笛儿,既然这姑娘没事,趁天色不晚,我们便不留人家了吧。”
语气里的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笛儿一听,嘟起小嘴不乐意了:“爹,沉沉姐身体还虚弱,我们岂能把她往外撵。若是外头遇见野兽,她一人如何应付得来。爹,你就让沉沉姐好转以后再走吧,爹,笛儿求你了,你就答应了吧。”
笛儿恳求的小眼神映在男子的眼瞳里,身为父亲又怎么忍心回绝,男子叹叹气,心下一软,道:“罢了,再留一日无妨。笛儿,姑娘方才醒转,你也莫要打扰她休息。”
笛儿欢呼雀跃:“好耶,谢谢爹爹不赶沉沉姐走。”
“爹,沉沉姐有我照顾呢,您放心吧,对了,阿娘的药快要煎好了,爹您今天帮我送过去给阿娘,可好?”笛儿像得了蜜糖似的开心,催促着要阿爹离开。
男子摇摇头,甚是感慨:“好,笛儿你同姑娘说会话,只是,记得不要聊太久,你要按时休息,记住了?”
“记住了。”
笛儿送走阿爹,回身,对白沉沉笑得灿烂:“这是我阿爹,就是他把你从河里背回这里的。阿爹特别厉害,整个小渔村就数他最会打鱼,每天都能满载而归,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小渔村的其他人都不喜欢他,见着阿爹都绕道走。我问阿爹这是为何,阿爹却很生气,说小孩子家懂什么。阿爹也不许我和其他人过多接触。所以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个朋友,小孩子们见了我都躲开。姐姐,你说我就这么讨人厌吗?”笛儿很不开心地说道。
白沉沉为笛儿感到委屈,笑着安慰:“当然不是,我就很喜欢笛儿啊。笛儿笑起来的模样,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看。”
笛儿听罢眼神都笑了,激动地抱住白沉沉:“沉沉姐你真是个好人,刚才你不是问我为何不怕你吗,因为从见到姐姐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是个好人。”
白沉沉被笛儿的表情和话语逗笑了,拍拍笛儿的小脑袋:“见到笛儿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一定是个鬼灵精!”
笛儿松开手,起身在屋子里找出一个箱子,宝贝似的向白沉沉显摆:“姐姐,你看,这是笛儿的百宝箱!”
只见箱子打开,里边藏着许多小物件,有漂亮雕刻的鱼骨,有雕着像模像样动物形状的木雕,还有几颗晶莹剔透的珍珠,白沉沉眼睛一亮:“哇,这是上上等的珍珠!”
笛儿咧嘴一笑:“这是阿爹打上来的河蚌嘴里吐出来的,几年前,阿爹在河里打上一只大河蚌,回家把它放进水缸里,隔天一早就见它吐出这几颗珠子,阿爹说这恐怕是只蚌精,于是又把它放回河里去了。”
白沉沉听完故事,赞同的点点头:“这蚌精摆明是想吐几颗珍珠来救它自己的命呢,聪明聪明。”
“这是,你小时候的衣裳?”白沉沉拾起一件物什,好奇地笑了,果然,这丫头的箱子百宝箱啥都有。
笛儿看着衣裳,眉目变得惆怅难过:“嗯。这是我阿娘唯一替我绣的衣裳。生我那天,阿娘忽然大出血,产婆都吓坏了,后来阿娘幸得路过的江湖郎中看病,救得一命,却至今都未曾醒转,每日按郎中给出的方子煎一副药喂阿娘服下,方可续命。笛儿一生别无他求,只一心许愿让阿娘早日醒转。姐姐,你说,世上可真有佛祖?他能否听见笛儿的心愿呢?”
白沉沉心疼眼前的小女孩,挤出笑容:“如若世上真有佛祖,姐姐一起帮你祈愿,希望你阿娘早日醒来。我想,也许你阿娘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和你阿爹这一生都能平安快乐。所以,笛儿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和阿爹,不要让你阿娘担心。知道吗?”
笛儿似懂非懂,却点点头,问得小心翼翼:“姐姐,笛儿自小到大没有朋友,你愿意做笛儿一辈子的朋友吗?”
白沉沉心中酸涩,笑着点头:“那当然,你也算我的小恩人了呢。”
白沉沉感慨,自己真是太弱了,随随便便被人送来这个地方,到处被人救,何时自己才能强大起来,能够保护自己,保护想保护的人呢?
次日清晨,白沉沉闲来无事,在河畔悠悠散步,小渔村并不大,稀疏的民居此起彼伏,而笛儿家单独座落在西边的河畔旁,显地格外冷清和排斥,看来如笛儿所说,小渔村的村民并不待见笛儿一家,也不知是为何。
“姐姐,你家离这儿远吗?”笛儿在河边不远处拾着小河蚌,回过头,笑了,大声问道。
白沉沉学着她的模样,怕她听不见,笑着大声回道:“远,很远。”
笛儿一听,光着脚丫子跑前来,阳光洒在她稚嫩的脸庞:“姐姐你走了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吗?”
“有缘的话,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白沉沉不想骗她,意有所指道。
“外面的世界好玩吗?自出生起,我就没离开过小渔村,整日与这姜河为伴,与朝阳彩霞为伴,也不知外面的世界是如何模样?”笛儿眼神期待,她是多么想见见姜河之外的世界,可是阿爹从不允许自己跑出小渔村之外,说外边世事难料人心叵测,只想一生安安静静呆在小渔村。
白沉沉思索了很久,终是不想说谎,只得笑着对她打哈哈:“可惜你这儿不能寄信,不然,等我出到外面,就可以把所见所闻同你说一说了。”
笛儿可爱的笑容透出一丝狡黠:“那姐姐可要答应我,以后记得回来这里,同笛儿讲讲外边的世界。”
白沉沉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好,一言为定。”
“笛儿,你们回来吃早饭了。”远处,笛儿阿爹唤着她俩。
白沉沉手心一暖,笛儿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家里的方向走去:“走咯,今早阿爹肯定又是做的虾米煎饼,姐姐我带你去尝尝,可香了。”
白沉沉笑,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惬意的。
“姑娘,待会吃了早饭,沿着小渔村一直往东走,出了桃林就离襄城不远了。”笛儿阿爹一边吃早饭一边说道。
白沉沉不怪人家语气疏离,自己这脸,一般人见了尚且避之不及,只有笛儿这个淳朴的丫头,反觉得不甚难看。
笛儿很是不舍:“姐姐,你答应我的,以后一定要来看我。”
白沉沉还未答话,笛儿阿爹冷了脸色:“休得胡言,笛儿,爹同你讲过多次,莫与他人交心亲近,你怎地当耳旁风。”
笛儿听言很是置气,放了筷子,闷闷不乐:“笛儿不明白,为何别人能交朋友,独独笛儿不能,阿爹为何不说原因。还有,阿爹待人随和从不与人计较,却为何还惹他人嫌弃。笛儿已不是小孩子了,为何还瞒着我些事情。”
“笛儿,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笛儿阿爹冷着的脸庞露出几许无奈。
“阿爹这话都说过好几十遍了。”
“你!”
笛儿与她爹各自生闷气,白沉沉夹在中间,很是尴尬,只好安慰笛儿:“笛儿,你阿爹不愿说,自然有他的难处。”又转头,对笛儿阿爹微微一笑,措辞恳切:“阿叔,我觉得笛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她一心希望和您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毕竟,这个世上,您和她阿娘是她最亲的人。”
笛儿阿爹神色动容,想开口说些什么,终究咽了下去。
门外传来激烈的叫喊声和打斗声,白沉沉心底一惊,门外一定发生了什么。
“笛儿,你和姑娘留在房内,没我命令,不许出来半步!”笛儿阿爹立即起身,撂下话,便往门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