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之间自古,便有联姻邦交的旧俗,四国之中,又有东夷为尊,南燕、西商次之不分伯仲,北戎因地处极寒北境,又多有蛮荒,故而最末。
“嫁去东夷,又有南燕嫡公主尊位,实不算太差。”那日嘉宁特寻了几坛芳春酒,数盏下肚痛快非常,便道出这段来。
可叹君王帝姬,王侯宗女,享了天家富贵、锦衣玉食,便要负起尊位之上所担之责。自古英雄出乱世,却何人记得,维系这太平盛世的,恰是这嫁去各国的,宗室女呢?
燕后既然道予嘉宁了,那必是燕皇业已定下送嫁东夷一事。如今想来,燕皇唤了戏班入宫,不过是假借了韵美人的名儿,背地里不过瞧着戏班开春迁去东夷,便可与送亲队伍同行以作庇护,怪道将送亲之日也定在了开春。
第二日启,郭班主一早便商议了戏单,递交苏司宾处,日常若有主子想要点戏的,便可在戏单上点阅,若是想看旁的戏幕便需早几日知会班里提前排戏。
宫里自不比外头方便,起码这江边吊嗓儿,是吊不得了,索性就都睡至辰时,方才起身洗漱。早有司膳坊女史送来朝食饭菜,待到巳初时分,奇林引了一众门徒上对门畅音阁去。这畅音阁确是皇家戏院,整个园子算起,较之戏班大院尚且有余,有腿脚快些的儿徒已然站上了戏台,扎着步子端起架子便来了台中,开口便是一句“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奇林等人立在园门口遥遥听着,却宛若眼前。倒说是这伙子嗓儿有多亮,只占其一,其二该是这畅音阁修筑巧妙,园内各处都能尽揽台上风光,尽闻台上音律,到得园外却又不觉园内吵嚷。
一时儿徒都来了劲儿,不许吩咐便各自操练起来。花铭、周航与此次特带的几个专司伴乐的儿徒则留在怡风苑中练曲儿,便是由着戏单上的,流水般轮转一番下来,若有不足之处便再揪出磨合,一日下来,也算充实。
到得晚间,花铭再上自家师父学鼓词。提交戏单,儿徒名录上亦然写着花铭名讳,按入宫前师父说的,提前历练一番,左右将来正式登台了,也可去说道一番,是在皇宫主位之前唱过的。
这夜修炼结束,花铭犹是扯了自家师父闲话:“师父,说起来阿夜今岁十四,冬日里过完生辰,便满十五了。”
“哟,那便是大姑娘了,可得准备笄礼了呀。”花铭一说,她师父便知意图,“她生辰是在何时?司、赞者都拿定了?”
“我只单问了阿夜生辰,是冬月十二。今年入冬晚,阿夜生辰往后推二十来日便是元日,之后腊八一过入了年节,大伙儿都准备着过年便无心操持笄礼了,我想着还是元日前办了稳妥些。”
妇人听了点头认同道:“虽说仓促了些,到底也不是什么大户,你必是有主意的了?”
花铭轻笑:“前几日翻过黄历,冬至日,宜冠笄,只是阿夜这丫头自幼失了父母,徒儿想着便请师父师爹坐这主位罢。”
“原以为这主位只有等来年奇林冠礼方坐得呢,中,那我便坐了这主位。”妇人略顿了一顿,复又道,“余下的有司、赞者还好说,这正宾要谁来?”
“有司、赞者由豆儿和我,至于正宾嘛……”说着面上狡黠一笑,“正宾多是由德才兼备之长者妇人担任,这皇宫大内,六局二十四司可最不缺这样的人物。再不济,我修书请了母亲来坐这主宾位便是。”
如此这般闲话,花铭由正屋出来往后头自个儿屋子去时,大伙儿都已操练回来收拾洗漱了。只瞧见苑门处,周航扶着阿夜进来,阿夜面色惨白直冒虚汗,双臂抱腹似是疼痛难忍。
花铭赶忙上前:“这是怎么了?”
“这妮子昨日吃了许多生冷玩意儿,又赶上日子了,不疼才怪呢。”周航语调平平,毫无波澜,面上连带脖颈却早已红透,末了还低低补上一句,似是辩解的话,“家中小妹亦有过此番情状,我固然知晓。”
他话说的直白,惹得花铭面上也臊得慌,忙搀过阿夜回屋,交予豆儿,又转头欲谢周航,却不想那人一早瞧见阿夜进屋去了,忙也似的溜回自个儿屋去了。
花铭无奈进屋,就瞧见豆儿正给阿夜清洗污秽,一边还训道:“你这衣裳都给染透了,你娘没教你用月事布吗?……”
话刚出口,便自知说错了话,只那阿夜早已听得真切:“今年上元后便这样了,每月有那么几日,我总以为是病了,却也不敢予人说道,只私下里洗衣勤谨些……我娘,身子本来就弱,哪里管得了我这些……”
“《寿世保元》中道‘室妇十四岁,经脉初动,名曰天癸水至。’,这每月里来的污秽,便是癸水。”花铭叹气,转至箱柜旁,自中间小格中拿出几个三寸来宽的长条,交予阿夜,“我这几条先予你用着,明日跟着豆儿自己学着做。”
许是因为先前说错了话,豆儿换了温和口吻于阿夜说道:“切记,往后癸水来时,勿食辛辣生冷之物,其中还有许多细则,待我明日予你说道,你现下好好窝着,我去给你灌个汤婆子来。”
待得豆儿出去,花铭又上前坐在阿夜床头:“这女子月事最是隐晦,你今儿除了航哥儿还被其他人瞧见了吗?”
“我自知污秽,也不敢妄动,只端坐在椅子上,待到人都散尽了,才想着悄悄溜回屋里清洗……”阿夜羞的以被遮面,声音嗡嗡的道,“却不想半路撞见回来拿油布的周哥哥……不过阿夜再没撞见别人了!姑娘放心!”
“航哥儿为人老实,也不是那种乱嚼舌头的,倒算你运气好。”末了复又调笑,“女子月事除却亲者,唯有夫家才知呢……”
说起这出,阿夜又来了精神,厚着颜面道:“左右周哥哥将来都要成阿夜的夫家,提前知晓也不无坏处。”
花铭大笑,弹她脑门儿:“笄礼还未过呢,就想着谈婚论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