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一日总算是能歇下了,花铭独自回屋还不及喝口茶水就听得叫门声,忙去开了只见一较长自己几岁的女子提了热水进来。
那女子也不忌讳,径直进了里间将热水倒入浴桶中,还对外头花铭喊道:“妹儿,门外还有一桶,烦你给一并提进来嘞。”
想来是院儿里杂活的吧?花铭如是想着便也不多问,提了木桶进屋去。那女子瞧见花铭进来,忙又接过倒入浴桶。
“阿硕,快来帮忙。”
外间又传来一声,花铭随那阿硕出去,只见又一年长妇人提了两桶水过来,阿硕接了一个桶,两人又尽数倒进浴桶。
妇人指尖探进浴桶搅了搅:“尚有些烫,姑娘再候些时候进去应是差不多了。”
花铭谢过,原想着他们干完活就该出去了,可瞧着样子却是丝毫未动:“二位还有事儿吗?”
“瞧这姑娘愣的,怕是把咱们当杂活了。”阿硕见着花铭面带疑惑,乐呵笑了,挽着她在席边坐下,“妹子来,我给你介绍介绍,我爷们儿就是他们嘴里常叫的东哥,他们也管我叫一句东嫂,这位呢,是我师父,也是咱们戏班上的班主夫人。”
花铭仓皇起身行礼:“倒是我不知礼了,见过班主夫人,见过嫂嫂。”
“嗐,行了行了,咱班里没得那么多规矩,师父您也坐啊。”阿硕又给花铭拽回来坐下,又招呼着班主夫人过来。
班主夫人在花铭另一侧坐,执了她的手道:“倒真是弹弦的手,这茧子,必是积年累月练出来的。”
花铭自闺阁里,除了祖母之外还未有过与人这般亲近,一时无措,只闷闷的不知言语。
阿硕扯着花铭衣袖说道:“诶,你今日唱的那段《秦淮景》我跟师娘正巧在幕后听着了,可真不错。”
“不过拙技罢了,登不了大雅之堂。”花铭声音细微,面上有些燥热,想是害羞了。
“虽是拙技,加以锻炼,定能成角儿。”班主夫人这话说的突然,花铭犹是懵懵的觉不出味儿,
“傻娃娃,师父这是要收了你呢。”那阿硕起身拿了茶盅,斟满茶水,交至花铭面前,“你若是要答应,就赶紧捧了茶盅给师父敬茶吧。”
班主夫人轻拍花铭的手,笑得温和:“我原是唱鼓词的,瞧着你根骨不错,不知你愿不愿意拜我了?”
花铭终于醒转,忙起身接过茶盅,端正跪下递上:“师父请您喝茶。”
时已入秋,燕国地处南境,一连数日闷热终是迎来秋雨。花铭入得戏班也有两月,自上回家母上门被奇林赶回后,便再无人上门找过麻烦,虽说府中院儿里的豆儿有来予她送过几次衣饰吃食,却也未提半句主母的话。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戏班大院儿里大伙儿一团喜气景象,这日宵禁后,一众人聚集后院等待奇林训话,只见陶云圣乐呵上前说道:“有两则消息知会大伙儿一声,其一是戏班三年一调,咱们承德二十三年花朝前来的燕京,如今已是承德二十六年,故而班主与少班主商议后,定于开春启行往东夷国去。”
于戏班大院中头几批弟子而言,三年一调四国游走,早已习惯了的。底下几个年幼的却是新奇非常,已然盘算着沿途所过能得哪些好玩意儿了。
花铭立在众人一侧,他们乐师不算正经入班拜师的,便没随大伙儿一块站着,听得这消息,倒是不由兴奋。想来也是,这妮子年岁不大,又曾是闺阁千金,哪儿去过什么远地?
侧头看看一旁周航,这人只是低头摆弄手指头,花铭扯了扯他的袍角:“航哥儿,云圣说咱们开春便要去东夷国了。”
周航转头看看花铭,复又低头把玩着:“嗯,我适才听见了。”
瞧着这哥儿云淡风轻,好似并不在意,花铭奇道:“航哥儿之前去过东夷?”
“没有,不过去哪儿都一样,左右在哪儿都是弹弦罢了。”
花铭心下了然,这周航素日里闷闷的,除却幕旁伴乐的时候,日间便是在正屋练习,入夜就回自个儿屋里呆着,也甚少搭话,只是看他眼睛滋溜一转,想来心里是有主意的。
“我听说东夷帝都是极东的临渊浮岛上,所谓靠水吃水,想来那儿的海味应是不赖的。”
说到吃食,周航了眼里却是光亮起来:“这倒是个盼头。”
“咳。”上位奇林轻咳一声,厅中历时寂静。
云圣复又说道:“其二,过几日便是中秋,燕京照例是宵禁解除夜会三日,往年班里是流水戏幕连开三日,今年我与班主商议过,念着列位有的还没看过这燕京的中秋夜会,便给诸位排了个班次,三日中可得一日空闲可自行安排。”
奇林见云圣回头看他,便上前换了严厉口吻:“中秋当日大戏我、云圣与班主副班齐上,中秋前日由我与云圣操持,中秋次日则由班主与副班主挑大梁,其余人班次已让人贴在了厅中告示处。我只有一则需予诸位说的,燕京城虽解了宵禁,咱戏院大门却是丑初落栓,若是有人喝花酒误了时辰,便在街上冻一夜罢。”
奇林说完便转身朝着花铭与周航那侧去了,徒留云圣面对儿徒:“丑初落栓这则,实是为了诸位不影响次日练功排戏的,想来大家也都省得轻重。散吧。”
“铭儿,航哥儿留步。”花周二人正欲回屋去时,却被奇林唤住,“因你二人特殊,适才就没细说,铭儿姑娘前两日伴乐,航哥儿后两日伴乐,余下一日二人可自行安排。”
周航只点头应下,花铭却奇道:“三日流水戏幕,每日最后一场皆是大戏,不需我们伴乐吗?”
奇林只摇着那柄竹画扇,对花铭灿然一笑:“原是这般想着,后思量着,左右班里也有习乐几年的儿徒,正好顶一场大戏瞧瞧底儿。咱哥几个对这中秋夜市不甚熟悉,还是得地道的燕京人来带着才是,便劳烦了航哥儿陪了师父他几个,倒不知铭儿姑娘是否愿意予我和云圣二人,做回向导。”
花铭娇笑几声:“那可得说好,介时吃喝赏玩的银钱,得您出。”
奇林收了扇子,手里把玩那月光石扇坠:“这是自然,男女同游,哪有叫姑娘付账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