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和周瑜送别乔公转回身来,却已不见了孙尚香。
周瑜问道:“尚香哪去了,她莫非因什么而治气?”
孙策道:“娇泼脾气,不知道哪句话又招到她了,无需管她。你今日来可有何事?”
周瑜从袖中拿出回信:“张昭、张纮、鲁肃、诸葛瑾等众位名士,均答允了伯符的拜帖,我们可择几个吉日,前往拜访。”
孙策挨个看过,问道:“那我们从何处访起?”
周瑜指了指鲁肃的回帖:“鲁肃鲁子敬,可称国士。如果张昭能成为伯符的萧何,那鲁肃便是伯符的管仲,如何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可由此人为你筹划。”
“哦?我的管仲难道不是公瑾吗?”
“哈哈哈,我做你的邓禹曹参便好。事不宜迟,我们择一个就近的吉日便去。”
“好说。”
没过几日,便是一个吉日,孙策和周瑜二人带了礼物,打马来鲁肃在城外郊野处的住所。
二人在早春的田野林地间按马徐行,江南的溪河丘山渐染了浅绿,偶尔有几只早归的燕子,在万物复苏的泥土气中盘翔啄泥。
“公瑾,你可跟鲁肃相熟?”孙策在马上颠坐摇晃,悠然自得。
“没错,我跟子敬有过深交。”
“哦?为何交际?”
“我年前带兵来投历阳,中途缺少兵粮。当时子敬还住在庐江郡,我听闻他是当地有名的富户,便前去拜访,请他资助粮食。”
“哈哈哈,原来你也有这么潦倒的时候。”
“潦倒说不上,但处境的确困窘。我说明借粮的来意后,子敬便与我谈论时局,谈的颇为投机,就答应借粮。当时他家有两仓粮食,各三千斛,他便随便指了一仓让我取走,还说这是赠礼,不必来还。”
“哦?竟然如此大方?”
“正是,我当时也很惊讶。后来想想,可能也是因为跟他谈的投机,见地一致。”
“你当时为何不把他直接请来历阳,一起助我呢。”
“那时袁术正在极力延请他,他对是否前去就任犹疑不定。我用马援回复光武帝的话对他说:‘方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以子敬兄之才略,效力袁术乃是明珠暗投。现孙将军驻军历阳,取江东之地易如反掌,子敬兄何不随我一同前往,实现胸中的筹谋呢?’”
“他如何回应?”
“他未置可否,说要再行思量。现在他迁居到了江东,应该是有了决意。”
二人说话间,到了一家庄园外,门口有一排农民排成长队。鲁肃的管家远远看见周瑜,上来招呼:“周大人,我家老爷等您多日了。”
孙策看一眼周瑜:“连这管家都认得你了。”
周瑜应道:“有劳了。为何今日门口排了这么多人。”
管家喊一个门房把二人的马栓到马桩去:“我家老爷在每月初三给乡亲们发良种、农具,只要上门来领,人皆有份。二位大人今天正赶上了,家里繁忙了些,招待不周还请不要见怪。”
周瑜摆摆手:“无妨无妨,只是耽误你们忙碌了。”
“大人哪里的话,我家老爷可是经常念叨大人。诶我家老爷来了。”管家把二人带到了一个厅堂外,周瑜一眼就看见了迎出来的鲁肃。
“子敬兄,别来无恙!”
“公瑾兄,恭候多时了,欢迎欢迎啊。这位是……”
“这位便是孙策将军。”
“啊孙将军,久仰久仰。”
孙策拱了拱手:“鲁先生,幸会。”
三人行过了礼,鲁肃作一个请的手势:“二位,堂内请。”
“子敬兄请。”
“请。”
鲁肃将二人带入一个内堂,堂内铺陈简单,全然不似一个富甲一方的主人堂室。三人分主宾在榻上坐定,童子来上了茶,不待鲁肃客套,周瑜便道:“子敬兄,我就开门见山了。今日我跟孙将军来,不为他事。正如信上所说,是来请教于子敬兄。”
鲁肃道:“村野鄙夫,承蒙不弃,谈不上指教二字。孙将军请讲,鲁肃能有一二愚见,必定不会保留。”
孙策谢道:“那孙策就先行谢过了。当今汉室倾危,四海纷乱,圣上颠沛流离,辗转无定。孙策继承父亲之业,想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成齐桓、晋文一般的事业。如何能成,愿先生教我。”
鲁肃未作答,而是环顾了一下堂内:“将军可知,我为何要在这内堂榻上,接待将军与公瑾吗?”
孙策和周瑜对视了一下,在内堂中接待首次来拜访的客人,的确并不常见,于是请道:“策愚钝不明,先生教我。”
“一者,鲁肃欲示将军以亲近,此间所言皆发自肺腑;二者,此间只有我与将军、公瑾三人,你我之言若有唐突圣上与他人,也不必忌讳。”
孙策点点头:“愿闻先生高论。”
“汉室不可复兴,国贼不可卒除,这是将军与我都清楚的事,将军何苦还要为无用之功呢?”
孙策万万没想到鲁肃的“唐突”竟然如此彻底,刚一开口就说“汉室不可复兴”这种“大不敬”的话,看来鲁肃要给自己规划的真的是切实的肺腑之言,于是挺了挺腰背:“诚如先生言。”
鲁肃继续道:“今天下云扰,诸侯拥兵,各重一方。自古江南之地为天下所轻,将军创业于此,则可以免招嫌忌。而北方正值多事之秋,袁绍公孙瓒鏖战河北,曹操吕布刘备争乱徐州,李傕郭汜为祸关内,马腾韩遂饮马西凉。这些都是不便参与的死身之地。现在将军应该往何处开拓,不是很明显了吗。”
孙策点了点头,而周瑜也在一旁暗自钦叹,自己是重生而来,对于天下局势的发展是经历过的,而鲁肃足不出户却也能说的清晰明了,甚至比自己在历阳给孙策做的分析更加细致和透彻,他的确是更为出色的参谋者。
鲁肃喝了口茶,舒了舒气:“鲁肃自淮南而来,是为躲避袁术的多次邀请。袁术此人,徒有四世三公之名,而无包吞宇内之能,礼贤下士而不能用,带甲十万而不知兵,坟中枯骨而已,却打着做皇帝的主意。把他放在将军的对岸,是上天给将军的名声财富。”
孙策道:“先生的意思是……”
鲁肃颔首道:“袁术一旦称帝,便是将军跨江击他之良机。当是时,向朝廷请一表讨贼文,先于各诸侯逐杀袁术,既能全据淮南庐江,又能得到朝廷封爵,于名于实,都是大利。然后以报复仇之名,西征刘表,辟土荆州,观天下大势,以图中原。至于蜀地,不劳将军亲往,只需给公瑾三万兵马,两年之内,则蜀地可平!”
周瑜笑笑:“三万恐怕少些。”
鲁肃也笑道:“我原本以为两万便够。”
三人放声而笑,各呷几口茶,孙策又问:“依先生之见,北方会如何走向?”
鲁肃道:“肃之愚见,袁绍吞灭公孙瓒只是年月之间;吕布等人,绝非是曹操之敌;刘玄德虽是人杰,却苦于没有兵粮城池,一时间也难成大事;至于李傕郭汜马腾韩遂之辈,西土之贼也,没有雄心壮志,不值一提。故而中原之鹿,还是当由袁曹二人争夺。”
孙策接话问道:“那,袁曹二人,谁会胜出?”
鲁肃摇摇头,周瑜心下想道终于有你也难以预料之事了,否则我都要怀疑你也是重生而来的了,不料鲁肃摇完头说道:“都不是。”
这话颇为出乎孙策和周瑜的意料,齐问道:“难道还有他人?”
“孙将军若能行鲁肃之谋策,分公瑾以偏师,速平江南各州,秣马厉兵。则袁曹争雄之日,便是将军入主中原之时!”
三人复长声而笑,孙策举起茶杯:“闻先生之言,如拨得云开现日明,公瑾与先生,乃是上天厚赐孙策。如先生不弃,请与孙策同归吴郡,共谋天下之事。”
鲁肃也举杯道:“肃不胜荣幸,愿效犬马!”
“请!”
“请!”
当日,鲁肃收拾了简单行装,将家中事务交由了母亲和管家打理,自己便跟孙策周瑜连夜回了吴郡。
不久后,孙策又先后拜访江东名士,张昭、张纮、诸葛瑾、顾雍,以及王朗的功曹虞翻,均成为了孙策的幕僚,孙策帐下一时人才济济。但江东境内山越依然猖狂,孙策于是安排年方十六的二弟孙权前往讨伐山越的作战一线,由周泰辅佐,激励将士士气。
这日,孙策和众人在厅中商议军事布置,一名骑手绝尘进城,来到孙策议事厅外,门房接入,到厅上来通报:“将军,程公那边差程咨公子送来急信。”
程普在西境提防豫章的刘繇和太史慈,差自己儿子来送急信,一定是那边有要紧事,孙策道:“快着他进来。”周瑜在一旁暗忖“难道是那件事不成?”
程咨进了厅,袍上尽是尘泥,的确是紧急赶来:“将军,父亲差我送一封密信来。”
孙策给他看了座:“贤弟一路辛苦。”拆看程普的密信,看毕仰天长笑:“哈哈哈,天助我也。”
众人均感到奇怪,周瑜从孙策手中接过信来,果然是刘繇病故,太史慈派人来请江东去人吊唁。这跟前生刘繇病故的时间又提前了一年,周瑜心道不知自己使多少事的发生产生了混乱。
张昭道:“太史慈既然请我们过去吊唁,难不成是有心归顺?”
张纮点头道:“嗯,除此之外,请敌国去吊唁,似乎别无他由。”
孙策面上喜色未消:“我就知道会有这天,子义舍我,当复与谁?”
鲁肃上前请令:“鲁肃愿替将军前去吊唁。”
孙策应道:“好,就劳子敬先生走一遭。先生帮我带份薄礼去给子义。”
“何物?”
“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