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如羽风如刀,疾驰的雪片很快便覆满了阿博的周身,仅剩那双携着不甘之意的双眸还瞪着黑压压的天空。
而在那天空之中那巨大的黑影似乎是感受到了阿博的注视,绕着四面的雪山盘旋了一圈,而后破开了云层探出头来。
那是一张被烈焰包绕的巨蛇头颅,眉心生了一枚硕大的竖眼,它一张口,那浓稠的岩浆便从那吞天巨口中滚滚滴落,将冰层给熨出了一个大口子。
这条巨蛇与阿博内境中的蛇灵长得极为相似,但散发出来的那阵,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却让他联想到那条曾在昆仑岛被江别斩杀的九头相柳。不用说,眼前的这个大家伙应当就是烛九阴了,不同于阿博体内的那枚狐假虎威的蛇灵,那可是上古之神十蛇之首。
“我应该叫你烛龙还是烛九阴。”
“王思博,你若是想表达出尊敬之意,可以称呼我为钟山之神。”烛九阴张开了口,炽热的气息驱散了阿博身上的冰雪。
“多谢,那么钟山之神……”
阿博抖了抖身上的雪水,想说的话却卡在了喉咙中。
“按着你的习惯,应当要先问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来到这里。”烛九阴眯起了竖眼,似乎是在仔细地打量着眼前之人,“这里是极北之地钟山之巅,我的神域内,这里不分四季昼夜也没有时间流动。”
“那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你与我的金丹本为一体,肉身消散便会回到此处。”
“那就是说我……死了?”
“你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吗,何须这般惊讶。”
“我死过……”阿博反复地咀嚼着烛九阴这番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至关重要之事般身躯一震,“你是说我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场车祸。”
“穿越?哼哼,是个有意思的词汇,你可以这么以为。”
烛九阴不自觉地又将脑袋前探了些,似乎要将阿博给看个通透,而王思博则警觉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别怕,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你们家族继承我的蛇灵之力已有万年了,但是这万年以来仅你一人能觉醒这蛇灵之力。”
“家族?”
“蛇灵是可以凭血脉流动传承的,你身上的这枚蛇灵已经在你先祖们的体内沉睡了万年之久了,直到你这才转醒。不得不说,你实在是太过不幸了。”
“为何要说不幸?”
“你忘了你的蛇灵之力是在何种情况下苏醒的吗?”
烛九阴低声的提点撬开了阿博的心锁,让他不自主地回想起了众帝之台上天女自刎时的情形。
“不是那次,而是你的生母为你而死的那一刻。她为了诞你而死,这便是你觉醒蛇灵之时。”
“你……什么意思。”
“吾乃钟山之神,司日升月落阴阳轮换,我的力量便是来自于此。西王母以发簪封锁了我的金丹,若想冲破桎梏就须以阴阳之力为引,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有人要为你挡下死劫!”
烛九阴的话如同一柄重锤般击中了阿博的脑干,一瞬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长久以来困扰着他的疑惑在这一刻被揭开,他却不敢面对真相,想为他挡下了暴民潮而死的旺德发,为他自刎众帝台的天女,还有他那未曾谋面的母亲,冷汗在后背蠕动着,缓缓沾湿了他的衣物。
“这便是你的命数,你要认。”
“我的命数?”阿博抬头,双瞳已然泛红“让这么多无辜之人为我而死就是我的命?这是哪门子道理,若是觉醒蛇灵的方式如此残忍,我宁可不要这破蛇灵!”
“有些人一生下来就要背负这般命数,同时,他要走的路也要比常人更为艰辛。但与此同时他能做到的事也更多。”
“我能做到个屁!”阿博情绪有些激动,“照你这么说我该是天选之子,但实际情况是我连驮鹰城都守不住,连累了长桓旺德发!我眼睁睁看着陆瑾遥在我面前自刎,就连小猫儿兄妹我也保护不了!”
“你的理想就只有这么点?”
“我的理想更渺小,我只想弥补我做的那些错事!”
“我无意与你争辩,牙尖嘴利的小子。”烛九阴晃动着那颗硕大的头颅,表明了失望之意,“但你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因为你走错了路,你根本不知如何运用这份力量。九州那些凡人所创造灵气修为法皆是传承自仙家得道飞升那套,实际上在修道之法前,众生修行各有其法。”
烛九阴还想凑近些,身躯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牵住了一般陡然一阵,与此同时四面的高山也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巨大石块自云上滚落,将阿博脚下平整的冰面砸的千疮百孔。
阿博随着声响抬头望去,随着那阵颤动,头顶上的黑云被撕了开,露出了数十条纵横交错粗大铁链,一头钉在四面的大山中,另一头则牢牢地捆在了烛九阴的身上。
“所以……你把我唤到这里来,是为了这个?”
“王思博,你很聪明。”烛九阴缩回了头,将身躯藏回了阴影之中,“如你愿意,我可将神术法门传授与你,待你学成便能助我破开这枷锁。”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都已经死了。”
“哈哈哈,你可忘了我是谁!”黑云后的烛九阴张狂地笑着,“我是阴阳之主,而你则是我的金丹,若你不想死就是那九天之上的西王母也收不了你!”
“那……那个什么神术要怎用。”
云后传来了烛九阴逐渐远去的声音:“还不够……”
“什么还不够!”
阿博扯着嗓问道,却觉得一阵晕眩从四肢百骸直冲头脑,这样的感觉仿佛是灵魂正在逐渐抽离出身体。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抬起那双遍布着老年斑的双手,却注意到了方才被忽视了的东西,手腕上一串亮晶晶的——那是小福气送给自己的手链。
北风的呼啸声也随之远去,黑暗也占据了阿博的全部视线。在漆黑的虚无中不知飘荡了多久,他的耳朵忽然被一串尖锐的蜂鸣声刺醒,就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错了频道而传出的杂音,让人难以忍受。
“王公子,王公子,你怎么了!”
朦胧中,他仿佛觉得有人在抽打着他的巴掌,一声声迫切的呼唤时远时近。他奋力地循着声音,睁开了仿佛被胶水黏住的双眼。
睁开眼的那一刹阿博联想过无数中可能性,是又要面对那满院的尸体,还是要对上顾含声那张令人生厌的面孔,甚至是莫染公子的追杀。
他将可能性都盘了一遍,却唯独没能想到自己竟能来到这里,见到这个人。
“这……是哪里,告诉我是哪里……还有时间!”
阿博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周谋,这力道几乎要按断了对方的锁骨。
“九月十九……约是酉时三刻,在过一会赏茶会就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