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细长的黑气从大巫胸前的创口处窜出,朝着江别的身躯冲去。江别见状忙收剑回挡,但仍是被那黑雾冲了个正着。
江别口中传来一声闷哼,身形回旋向着天外飞去。
望着那倒飞而出的江别,汉地军中一片哗然,他们此前分明见江别神勇异常,又是破空而立又是一剑重创大巫,但此刻他仅与黑雾打了个照面便被弹飞飞天外,好不容易才聚拢的军心即刻动荡了起来。
而最过惊恐的还是莫染公子,他并没有听江别的劝诫,而是依旧屯兵城外想占尽便宜。可这次他终究是赌错了。
那黑气不断膨胀着,逐渐化作一团黑云,缠绕在那昆仑上之上。随着一声嘶哑的怪吼声从天外响起,黑云逐渐褪去,露出了其内黑紫色的鳞甲。
那怪物再一吼,周身黑烟便尽数散去。这一刻,上古大妖九头相柳的真容被印刻在了在场每个人的脑海之中。
清晨的冷风刮拂着草原,天空阴云密布。
十万大军,几乎每个人都向后退了一步,原本队列整齐的方阵一下子就变得散乱不堪。
这是一种无法抗衡的自然之力,无法抗拒亦无法逃避!
望着盘绕在昆仑山上的九头巨蛇相柳,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冒出了近乎相同的想法。
相柳万丈身躯钻破云层,缓缓曳行于昆仑上嶙峋的石壁上,它每蠕动一分,便能制造出天崩地陷般的恐怖声响,巨大的山石簌簌落下砸落在早已成为废墟的驮鹰城上,引得大地震颤不止。
相柳九头,九头各异,似人似马似虎似蛇,而正中间的那个头格外硕大似龙,头侧面生有蜥蜴般的又骨架撑起的翼膜。
它的九个头吐着如猩红色的信子,嘶嘶的吐信声如雷鸣电闪般回荡在空旷的草原之上。忽然间,它像是发现了驮鹰城下那渺小的十万人类,中间一个头猛然伸长凑到了汉地大军的头顶。
众人只觉头顶一黑,仰面望去,那巨蛇的头颅如同悬于头顶的一片大陆,遮天蔽日。
巨蛇口中滴落着漆黑如墨涎水,溅落在那十万大军之中,仅是那一滴,便有成百上千步卒哀嚎着融化与其中。
莫染公子面如金纸,望着那莽荒巨兽的眼中只剩下恐惧。此刻的他如果还有丝毫理智留存,一定会后悔没有听江别的告诫,贪功冒进的下场便只有死路一条。
忽闻耳畔风声袭来,莫染抬头望去,原是白影掠至。
那白影重重地顶向相柳的下颌,与此同时乳白色的灵气在碰撞中绽开,在十万大军的头顶形成了一片灵气壁垒。
“快走,老夫撑不得太久!”
江别的呼号声使得十万大军如梦初醒,也顾不得再听号令了,汉地步卒们个个丢盔卸甲,疯了似地向后逃窜。败军的浪潮如滚滚洪流般奔逃,马蹄声、铠甲撞击声、呼号声不绝于耳驮鹰城外一时间烟尘弥漫。
而在大军溃逃时,天中一人一蛇正对峙着。
相较于相柳擎天彻地的身躯,悬于其眼前的江别的渺小得似是一粒尘埃。
“你便是那江别?”
相柳口吐人言,一阵冲天的腥臭味也随即飘来,熏得江别皱起了眉头。
“你这妖怪嘴臭的很,还是别开口为好!”
“妖怪?”相柳不怒反笑,“你我本是同脉,体内皆流淌着伏羲大神之血,在我眼中你可是同类,怎的到了你口中我便成了妖怪?”
闻言,江别身躯一震。
“我知道你们修仙之人穷其一生也不过是为了破开天门,修成永生不死之躯。你有尔今之修为,不也是仰仗了我族血脉吗,既然同为一脉,又何须刀剑相戈,不如待我实力恢复,我两联手一齐冲破天门戮尽仙族?”
“你要如何才能恢复实力?”江别似是心动了,扬起眉毛试探地问道。
“我的躯体还很是虚弱,你需要凑齐四万活人供我修补身躯,待我出了这昆仑山采食五年,应该能够填饱肚子。”
“如何填肚?”
“食人!”相柳一笑,露出一排锐如弯刀的牙齿。“人类躯体皆为女娲神所铸,其内灵气充盈,我一餐能食一城之人,等五年一过,应能将这九州吃得一人不剩。”
“那老夫就放心了……”江别拍着胸脯长出了一口气,“原来你不但魂魄虚弱还饿着肚子……”
少年话音未落,忽然掏出了一直藏匿于身后的青铜长剑。
相柳的话不但被江别听到,连那驮鹰城上的几人也是听得一清二楚,那王思博也是苦涩一笑,一拍脑门叹道。
“狡猾的智人啊……”
“此言何意?”九岭问。
“大概就是说,别的生灵哪怕修炼得再有灵智,在谋略上仍要输给人类一筹,你看那江别也不算聪颖,却能三言两语间将那相柳的家底探个干净。”阿博从兜里摸了一根手卷烟,点上重重地吸了一口。
再望向那天中的一人一蛇,江别忽然发难,一剑刺向相柳,而大蛇躲闪不及,侧脸狠狠地挨上了一刀。
那一剑下显出了一道长百丈的伤口,浓黑的毒血四散飞扬。
毒血所溅之处,草地枯萎土石悉数崩解,就连江别那柄长剑也因沾染毒血而发出了呲呲的消融声。
相柳吃痛,蛇头向后猛然紧缩,它的嘴角被江别那一剑割开了一个大口子,但这样的伤势对它那硕大无朋的身躯而言也仅仅是皮肉伤,况且这道伤痕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着。
那一剑可是江别卯足全力的一击,何况还辅以蓄剑之威,竟只让相柳伤了皮毛。
“我沉睡的这几千年中,九州大地居然诞生了像你一般惊才绝艳的小娃娃!”大蛇狰狞一笑,一对竖眼中迸发出了凶恶的墨绿色光芒。
“小娃娃?十蛇虎蛟都不曾这样说老夫!”江别面色如常负剑而立,一声飘逸剑客长袍在腥风血雨中仍素色如新,但望着九头巨兽相柳慢慢合拢的伤势,江别曾坚定不移的内心还是有了些许动摇。
天色逐渐转阴,黑色的雨云中能见青绿色的的电光一闪而逝,天空中那一人一蛇站定不动。
忽然相柳率先发难,脖子一歪,如深渊般的巨口直直向着江别啃咬而来。而江别纵身上跃,从那巨兽的齿缝间溜出。眨眼功夫,江别已跃至那大蛇的头顶,他扭动髋部身躯回旋,手中长剑下劈,一道凌冽的剑气便冲体而出,直指相柳那恍若星辰般硕大的眼瞳。
相柳眼膜一滑动便将眼珠藏匿了起来,那剑气劈中眼膜却如泥牛入海般被卸去了力道。巨蛇的嘴角划过一道戏谑的笑意。
江别察觉情况有异却为时已晚,只见他头顶一黑,发觉原是相柳的另一颗头以奔雷之势向他啃来。
此首似马,吻长而齿锐。它一张开嘴,蛇信划过山丘般硕大的毒牙,卷起一片腥风。
江别执剑劈向一牙,青铜长剑一路火花带电,但却仅是在那毒牙之上留下了一条浅细的划痕,但他却借着这股反震的力道,堪堪地避开了这马首的啃咬。
手中长剑震颤个不停,江别望向执剑手那血肉模糊的虎口,心中倒吸一口冷气。
“你在看哪!”
一声嘶吼于江别身后炸开,,少年惶恐见转头一望,却不知何时那第三只虎首也已奔赴战场。那虎首一开口,倒刺密布的蛇信便如一把长鞭般向他抽来。
江别侧身堪堪躲过此击,却因立足未稳,身躯被那蛇信卷起了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冲着那虎首倒飞而去。
虎首见状大喜过望,张开血盆大口守株待兔,只等着那江别乖乖落入口中。
江别心知那蛇涎的厉害,能消金融铁,自己若是跌入蛇口必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慌乱中,他投出自己的长剑,靠着这般反推的力道,从那虎口边上擦过。
那虎首上刚毛密布,每一根长毛上更有链锯般的倒齿,江别躲过虎口却没能躲过那长毛上的倒刺,仅是轻挨了一下,少年的左臂上便被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喷涌而出的鲜血打湿了江别半边身躯。
剑绝江别从空中疾速坠落,此刻的他左手已残,又丢了武器,可谓是狼狈至极。而相柳显然不愿放过这难能可贵的时机,中间的蛇首俯冲而下,打算将江别一口吞入腹中永绝后患。
望着如天牢般罩下的巨口,江别也似乎没了辙,左顾右盼不得出路之后只得兵行险招。
江别撤下了体内所有的防护,调动灵气汇于右掌之中,望着相柳血口中不断扭动下窜的蛇信,他握紧双拳一击轰在了那信子之上。
只听得一声巨响,浓郁的天地灵气在相柳的口中爆裂,乳白色的仙气化作一团团火焰,将相柳蛇口之中的长牙与蛇信,以及那浓稠的涎水尽数焚作虚无。相柳吃痛,巨大的身躯一阵痉挛,就连它植根的昆仑山竟也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江别借着爆炸的余波倒飞而出,一头扎进了远方的土坡之中。
城楼之上的阿博被惊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在他脑海中如仙神一般强悍的江别就这么倒下了。
“怎么……怎么会!”
“你要知道……”九岭公子双手紧攥栏杆,唇舌轻颤,“那上古十蛇在被贬落凡间之前本就是天上之物,何况十蛇名号本就是能者为先,那相柳能排行老二实力定然非凡。哪怕此刻它孱弱不堪,实力却仍足以媲美天仙境的修仙者。”
“那可如何是好?”
面对阿博的询问,九岭却是转头一笑、
“江别输了我便不能报仇,但是对驮鹰城而言却是大大的好事,有大巫在,那汉地便休想踏足与此。所以是赢是输,我都有后手。”说着,九岭便点起了一袋烟,“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欣赏这千年难得一见的人蛇大战呢?”
九岭言虽如此,但捏着烟杆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
天空中传来相柳吞吐蛇信的嘶嘶声,伴随着远方劈落的惊雷,一场暴雨降临。
“不自量力的小娃娃!”
相柳从鼻间排出一口灼热的吐息,那是方才江别引动天地灵气爆炸时侵入它体内的火毒,随着毒气排出体外,它被烧焦的口腔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正当相柳扭动着身躯想要缩回昆仑山时,远处的土坡下,一只沾满了血污的手破土而出。
“别走……”
江别从土中爬出,喘了几口粗气的同时拭去身上的尘土。此刻的他浑身浴血,断肢拖在身侧,这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世外高人之相。
“还没结束!”
少年咬着牙抬起头,一团朦胧的白色火焰在眼眸中熊熊燃烧。